长夏的魔女 第52章 52.绑架（4）

就好像真的只是做客那样，用餐期间，三人可谓“相谈甚欢”。

等到艾玛放下甜点用的叉子，鹿童立即吩咐盖尤斯去取来一个精致的水晶瓶，若影若现的琥珀色表明那是一瓶醇酒。

“艾玛，你吃完就先回房间吧，我和劳伦斯要品酒，顺便再聊会儿天。”

这就是所谓的逐客令了。

艾玛很有身为被绑架者的自觉，立即起身准备离开。鹿童这明显是有事情要商量，不希望她听到的事情。

“盖尤斯你送她一下。对了，路过大祭司的房间时请他过来。”

“好的主人。”

盖尤斯恭顺地点头，上前对艾玛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神殿里的通道太宽阔，不够隐蔽。艾玛无法立刻向盖尤斯询问关于劳伦斯的事情，总觉得隔墙有耳。不过倒是很快见到了那位大祭司，原来他的房间距离餐厅不过三个拐角。

在盖尤斯敲门之后，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从中伸出一只枯槁又苍白的手，似乎是在等着接过他的餐盘。

“大祭司，我不是来送饭的。主人叫我请你前去餐厅。”

那手先是僵了片刻，然后房门才不情不愿地彻底打开。

大祭司看到盖尤斯时表情有点微妙，似乎并不是很想见到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孩子，但是眼神里又充满了慈爱的光。

这复杂的感情艾玛读不懂，只能判断为曾经发生了什么让他难以面对的事情，而盖尤斯的存在会提醒他去回忆。

“他找我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

“交待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好……何况时间也还没有到……”

“我确实不知道，大祭司，主人只是让我叫你过去。”

大祭司就这么和盖尤斯安静地对视了片刻，然后黯然地点了点头。

盖尤斯回头对艾玛笑了笑，继续往前带路，并没有跟大祭司告别，也没有告诉他劳伦斯的存在。

对两个曾经相依为命，如今又一起被囚禁奴役的人而言，他们对彼此的态度有些反常。

虽然有点好奇，不过这件事在艾玛此刻关心的清单上绝对排不进前十位。

谜团太多，已经缠绕成了一个可怕的线球，就算能找到线头，抽丝剥茧也是个浩大的工程。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安危最要紧。

从鹿童的态度来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把艾玛拿去当饲料，否则也不会这么好吃好喝地以礼相待。但是既然是“捕食者”和“猎物”的关系，就不能掉以轻心。

就算他有心想豢养艾玛，她也无意当一只无害的宠物。

她并不指望能找到鹿童的弱点奋起一击，只想找机会逃走，或者传递消息出去，等待救援。

谁能战胜这样的怪物呢？他给人的印象实在是法力无边。

如果是卡斯的话，说不定可以奋起一搏？

不对，为什么会想到卡斯？如果劳伦斯和怪物是一伙的，那么卡斯极大概率也是。

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一定会站在邪恶的对立面。即使他有点儿不正经，即使他有很多缺点，可他还是艾玛见过最勇猛无敌的战士。

“格林小姐，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盖尤斯的声音把艾玛从失神状态唤回，她迅速看了看四周，原来已经来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呃，抱歉，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我说你回房以后锁好门，千万不要出来。主人安排了奇怪的动物在走廊里巡逻，很可能会因为你身上的气味陌生而攻击你。”

“奇怪的动物？是什么样的？”

鹿童还真是小心谨慎，即使是在镜中世界也没有放弃防卫。这直接击碎了艾玛偷偷出去探查的计划。

“有一头红色毛皮的狮子，长着粗壮的蝎尾，背上还有一对飞龙般的肉翅。”

“蝎尾狮……这么罕见的生物都能驯养？”

蝎尾狮并不是杜马大陆上的原生魔法生物，不过标本曾经被贵族从异国运来，装饰在城堡的显要位置，彰显财力和实力。在罗宾先生的课上也有被他多次提及，似乎他的人生理想之一就是能和蝎尾狮一战。

从鹿童的话语中可以判断出，这东西居然可以听从鹿童的指示，否则也不会“记住气味以后就不攻击”。这几乎是匪夷所思的。

传说中蝎尾狮很危险，极度危险，藏身在隐秘的丛林中，嗜好吃人，而且吃下去以后不会留下任何残留，是真正意义上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但是既然鹿童可以操控吸血鬼和塞壬……

或者这蝎尾狮根本就是他创造出的合成兽？

“还有一些……尾巴是蛇的鸡……或者尾巴是鸡的蛇？我不清楚应该怎么形容。”

“鸡蛇？”艾玛皱起眉头，“你和它们对视过吗？”

“对视？好像……有吧，我不敢肯定，因为它们太可怕了，我选择尽量不去看。”

鸡蛇倒是一种曾经较为常见的有害魔法生物，来源不明，有说是公鸡下的蛋被癞蛤蟆孵化出来，有说是炼金术士在实验中让鸡与蛇杂交产生。

这种生物大概和成年人等高，主体到底是蛇还是鸡尚无法确认，不过大概率应该是蛇，因为在德鲁伊的试验中，砍下鸡头比砍下蛇头要存活得更久。

除了剧毒以外，它们还有类似石化牛的魔法能力，虽然要弱上许多，不过目光相对的瞬间，还是会让人丧失大部分的活动能力，任由宰割。

而且对于双头生物而言，这项能力更为棘手。

因为太过危险而且喜好攻击人类村落，千年间鸡蛇由各世代的国王下达命令铲除了数次，之后才变得逐渐罕见起来。

鹿童选它们作为守卫倒是非常合理，“石化”的能力确实是防御的首选。

“还有……别的吗？”

一头蝎尾狮，一群鸡蛇，任何一方都已经绝非艾玛可以应付的对手。

“地下室似乎还有一头更厉害的，不过我就没见过了。它有点儿像是主人的宠物，食物也应该是他亲自料理，总之我没有经手过。深夜里有时候能听见它的叫声……非常可怕，我被惊醒过好几次。”

深夜啊……这倒是可以留意一下。虽然看不到天空，但是从被抓进来以后的时间判断，此时应该已经过了午夜。

“你待会儿还会回餐厅吗？”

“你是想让我……帮你偷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心思这么简单就被看穿，艾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办法的，格林小姐。我只有在被召唤时才能靠近主人，像今天这种情况，他一定是等到需要收拾东西的时候才会叫我过去。”

“盖尤斯……”

“还有别的事吗？格林小姐。”

“你想出去吗？”

盖尤斯闻言一怔，眼神亮了一瞬，又迅速熄灭。他低下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并不是怕答案被鹿童监听，而是透出一种彻底的绝望。

艾玛想了想，在他头上亲亲抚了片刻，然后微笑着回房关上了门。

不能放弃希望，至少为了这个无辜的孩子，一定要找到出去的办法。

……

无能为力、无所事事的感觉虽然不太好，但是对于一个刚从小黑屋的地板上被“解救”出来不久的人而言，饱餐一顿外加柔软的床，要远胜于任何催眠的术法。

艾玛睡得很沉，没有梦，只有一片漆黑。

即便这样，她还是被某种声音惊醒。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畔轰鸣，让耳膜都生疼。

艾玛猛然坐起，大脑还处在半睡眠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开始运转。

这一定就是盖尤斯说的怪物的吼声。这声音果然很难以忽视，而且足够可怕。但是……并不全然陌生。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艾玛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确认附近走廊没有蝎尾狮或者鸡蛇出没以后，开始寻找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她把魔杖紧紧握在手里，摸着墙壁前进。这算是一场赌局，赌的是鹿童不会任由她轻易地死掉。

如若不幸遇到了那些守卫神殿的怪物，只要能支撑片刻，那个更可怕的小怪物应该就会出现吧。

就算危险也必须去看看，如果真的跟自己想的一样，那事态就更复杂了。

好在神殿的结构不比城堡，对称式的、标准化的建筑，再加上从不时传来的吼声判断方位，很容易猜到地下室的入口在哪里。

那声音听起来并不是愤怒，更像是……源于痛苦。这让听者在恐惧之外又平添了一些毛骨悚然的共情。

地下室里有巨大的橡木酒桶，还有大量的食物，那怪物当然不在这里。走到尽头，出现了一个原本不应存在那里的洞口。

洞口没有遮掩，里边模糊能看到一些类似钟乳石洞窟的结构，再往里面就漆黑一片。

艾玛微微点亮魔杖顶端，亮度正好看清周遭五米。她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里试探着走去。

这果然是一个钟乳石洞，绝对不是神殿的一部分。也不知是鹿童无意间发现的，还是他用特殊方式连通了这里和地下室的空间。

地面湿滑，头顶不时滴下冰凉的水珠，这让探索的过程变得更加惊悚。好在除了偶尔让整个空间颤抖的吼叫，这里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当洞窟的穹顶迅速变高，艾玛终于远远看到了那个怪物。她熄灭了魔杖，因为此时也不需要照明。那个怪物的头顶有一个天然的“天窗”，迷蒙的月光透过云彩照了进来，让它的轮廓清晰可辨。

这身影艾玛只要瞄一眼就能认出来，她不久前才跟它惨烈地缠斗过。

一头骨龙，样貌、大小都和试炼用的那几头“小龙”一模一样。虽然是英年早逝的未成年骸骨，可还是一头硕大无朋的怪物。

就算这世界上有别的亡灵法师也制作了骨龙，也绝不会和奥卡先生的作品别无二致。

在确定了这头骨龙的“长相”后，艾玛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奥卡先生和鹿童……或者想更深一点，是统治着南方群岛的格威斯公爵多半和鹿童这个怪物，以及他邪恶的实验有所牵连。

钟乳石形成了许多天然的屏障，艾玛身形娇小，很好地躲藏在后边。不知道骨龙还是否保有嗅觉，姑且就算它没有，况且它看上去也无心理会周遭的情况，正痛苦地扭动，上下摆动它那颗可怖的头颅。

到底是什么让它这么难受？艾玛不敢靠近，只能远远查看。这过程有些艰难，还好她视力还不算差。

赤龙骨龙，尖锐的龙角，粗壮的四肢，巨大的展翼……一切都和追杀过艾玛的那头如同从一个模子刻出来那样。也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伤害。

对一堆坚不可摧的骨头而言，又能受到什么伤害？

等等，它的下半身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后肢的部分，尾巴的部分。特别是尾巴，原本应该是一根长长的骨头，像一根苍白的鞭子，可是在前一刻的挥动中，艾玛分明看到它显得很粗壮。

一开始摆在地上的时候还察觉不了，因为那尾巴融入了黑色的影子里。可是一旦挥舞起来就很明显。

那尾巴已经有了“□□”，漆黑如雾东西形成了龙尾的形状，包裹在骨头上。

一滴冷汗从艾玛的额间滑下，这黑雾恰好也是她熟悉的存在。尽管它更浓郁，更新鲜，但是残留在圣山上的黑暗魔法让她印象如此深刻，不可能会认错。

有人用黑暗魔法在重塑骨龙的□□！

难道鹿童就是黑暗魔法的使用者？圣山上实验遗迹的始作俑者？

艾玛今天第一次感到了绝望，这真相来得太猛，太多，也太沉重了。牵扯进这样程度的阴谋里，她这样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

“怎么，你也喜欢小动物？”

鹿童的声音就像是丧钟一般在艾玛耳边响起。

“喜欢么？我的宠物，名字嘛，还没想好。”

艾玛站直身子，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虽然场面很难看，但是既然鹿童并没有禁止她在神殿里行走，只是盖尤斯警告过她有怪物守卫的存在，不要乱跑。她此刻无需表现出做错事了的姿态。

“喜欢的很，我最喜欢魔法生物了。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忒休斯的孩子吧。”

因为在晚餐时听过了艾玛对试炼的讲述，鹿童也不意外她提出这样的问题。

“是啊，奥卡那家伙跟你们这些学徒说，发现了忒休斯和它的四个孩子，但事实情况是，他发现的是忒休斯和它的六个孩子。”

“六个？也就是说这里还有一头骨龙？”

“很遗憾。”鹿童耸了耸肩，“另一个已经死掉了。”

“骨龙还会死？我以为它们原本就是死物。”

“当然会，操控尸骸的关键在于残留在其上的灵魂。说是灵魂也不准确，东方人很善于这类术法，并把灵魂区分为‘魂’和‘魄’，魂魄之间相互纠缠渗透，但是各司其职。魂乃是自我意识，魄则负责操控肢体。”

“所以肢体里残留的魄就是操控的关键。所以死灵法师的傀儡只有一丝残魂，却可以自由运动。”

“难怪我喜欢跟你说话，因为不需要费劲。”鹿童眼睛笑成两弯月牙，“魂会随着死亡立即消散，可是魄会驻留在尸体和骸骨中。但是即使只是生前渗透的那一丁点儿，魄中残留的魂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失去了那最后一抹魂力，骨龙就最终死掉了，不可逆转、不可操控的终焉。”

“对啊，太可怜了，那个孩子，他对痛苦的忍耐力太差了一点儿，就这么在哀嚎中烟消云散了。还好他的姐姐比较争气，已经挺过了最难熬的一段。”

“所以你是在重塑她的□□？用黑暗魔法？”

鹿童看着艾玛，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你居然能看出这是黑暗魔法？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