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下意识地往后面躲了躲,担心和博纳肯的眼神对上。
“这种魔兽……不是应该活动在深山湖泊的石滩附近么,而且是……群居的。”
想到这里,艾玛往附近看了看,一片漆黑,别处并没有出现这类异常的红光。
“你以前遇到过?”
“没有。”艾玛摇摇头说道,“只是听奶奶提起过……她教过我很多关于危险魔法生物的知识,作为我的……睡前故事。”
与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童年生活,让艾玛有点难为情。
“这头博纳肯一定是迷路了,在它们的发情期偶尔有这类事情。为了争夺配偶,争斗中战败的那一方会被短暂地逐出兽群。”
“它看起来想要攻进驿站,你不需要做什么吗?”
“建造围墙的圆木都刻印着魔法符文,没那么容易被破坏。你留意它的动作,是尝试找出符文破损或者魔力随着时间流逝减弱了的地方。”
“那……你就什么都不做?”
“我不是把火把熄灭了么?”
那人抬起眉毛,看上去有些轻佻。
“博纳肯作为火系魔兽,对火焰非常敏感。这头多半就是被火把的光远远吸引过来的。”
“万一它一直这样绕圈不走怎么办?或者……藏在附近,明天白天袭击我们的商队。”
“通常不会,离群的博纳肯白天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晚上再出来活动,寻找回兽群方向。重点是……我并不想和它打架,它的进攻方式非常恶心。”
这话引起了艾玛的好奇心,瞪大眼睛追问道:“那是什么样的?”
“博纳肯遇到危险或者被袭击,会立刻从□□喷出大量粪便,被这些粪便接触到的地方立刻就会像着了火一样,就像岩浆。想想都很疼,还很脏!对不对?”
噗呲,艾玛忍不住笑出声。难怪奶奶在讲到的时候并没有说起这段,原来这么登不得台面。
“那我回去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出发呢。”
“好的,去吧,可爱的小姐。”
果然很轻佻。艾玛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小心地摸到梯子旁边,把裙子拴在脚踝上,准备爬下去。
爬了一截,她想起还没问对方的名字,又往上攀了几步。
“喂,猎魔人,你叫什么?”
“我,我就叫……海沃德吧。”
什么叫做“就叫”?那明显就是现编了一个假名字啊!艾玛有点不开心,也懒得跟他继续废话,气鼓鼓地快速爬了下去。
目送艾玛进了驿站大门,海沃德歪嘴一笑,然后望向远方,抬起手臂。
一张弓影凭空浮现出来,弓非常巨大,立起来高出他头顶好多,虽然透明却并不虚幻。
他接着在空气中拈弓搭箭,箭比弓还要透明,是魔法聚合而成,需要非常凝神才能隐约瞧见一点。
海沃德口中念念有词,那支透明法箭逐渐转为红色,四周空气都跟着开始发烫,最后箭头熊熊燃烧起来。
接下来,手上一松,火箭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啸声,在天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向远方疾射而去。
博纳肯眼睛一红,猛然开始追逐着火箭方向飞奔起来,鼻子里冒出大量烟雾,发出“坑次”“坑次”的声音。
它踏过的地方,草瞬间开始干枯、燃烧,但是随着它的跑远很快熄灭。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方向,希望不要给你带错路。”
海沃德保持着微笑,喃喃自语。
……
接下来的几天,艾玛都没有见到过海沃德。
每天都是日出而行,日落前赶到落脚地。有时候是荒野中的驿站,有时候是村庄。
早晨通常都是天空刚刚开始渐显灰白的时候就出发,所以即使是住在村子里,艾玛也很少看到当地人。能让她感到新鲜的,只有没见过的鸟儿、翠绿的乡间、田野和树林。
她逐渐跟同行的几个人熟络起来,有时候还能聊上一些话题。
佩剑的两男一女和她一样是付钱随队而行,怀揣着成为剑士的梦想,要去北方城市寻访名师。
艾玛是隐约听说过来自北方的剑神传说,不过那些打打杀杀的故事她并不喜欢,也没往心里记。而且既然叫做剑神,应该也不是这些普通青年能随便拜会到的。大概就只是北方比较尚武,有更多学习的机会吧。
她很喜欢那三个年轻人的眼神,那是一种意气风发、毫无烦恼的坦率模样。他们畅享以后到北方城市以后的生活时是充满了希望的。
这种热情多少感染了艾玛,原本她还对入学考试有点担心,现在竟然也平静了许多,甚至偶尔想起,还会有点兴奋。
……
无论再怎么祈祷此番行程一帆风顺,或许因为艾玛本身并没有虔诚的信仰,还是出现了一点变故。
这本来是平凡的一天。天刚放亮不久,山间的小路上冷冷清清,只偶尔有几只野兔借道从路上蹦跳而过,比较大胆的还会在有些新鲜的轮毂印迹前停下,好奇地嗅一嗅,然后才消失在一旁散开的草丛里。
山间清爽,有云雾从山阴处翻越丘陵而来,就像过于慢速的海浪。天空湛蓝,只有几多圆滚滚的浮云,初生的太阳不吝啬地将泥地晒得温暖而干燥。
很难想像,在这样一个爽朗的清晨,会闻到这样浓郁的血腥气。
和之前一样,艾玛乘坐的马车在队伍的最尾。因此当商队停下来的以后,她下车也看不到前边拐角过后的情形。
“别乱跑,快上车来。”
商人的妻子焦急地喊,几乎按捺不住想亲自下车把艾玛拽回去。
艾玛不想她过于担心,只有乖乖回到车里。她看见三个佩剑的青年也是死死握住剑柄,非常紧张的样子。
“怎么了?”艾玛问道。
“有血腥味。”那个女生回答她。习武的人对于血腥味非常敏感,山风稍微一吹,他们就能捕捉到。
就这么剑拔弩张地等候了半个小时左右,车队又开始缓缓前行。
血腥味的来源并不太远,还是在山路上,一个陌生的小商队已经变得支离破碎。马车侧翻,装货物的箱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包裹的布匹软沓沓地落在一旁,被微风吹过,似乎在尝试着苟延残喘。
几个商人无力地歪倒在血泊里,已经连挣扎的迹象都没有。透过他们手中的武器和地上的痕迹,可以看出之前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打斗。
艾玛从窗口看着这一切,惊讶地捂住嘴巴。商人妻子试图让她撇开目光,可是她并不愿意,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
从穿着打扮来看,其中的一个应该是领队,脖子上带着骇人的伤口,面无血色。他此刻双眼望天,茫然地瞪眼张口,胸口衣衫被彻底撕开,少了好几块肌肉,血肉模糊。
尸体旁边站着几个人,是艾玛她们商队的,此刻正小声交谈着。商人的妻子瞧见其中有自己的丈夫,刚忙让马车停下。
她焦急地问:“唐尼!是认识的人吗?”
唐尼听见她的声音,抛下同伴走过来。
“不是,你放心吧。应该是新成立不久的商队,才会这么毛躁着在天亮前赶路。”
商人的妻子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的姿势。艾玛不清楚她信奉的是哪个神,是原来北方人信奉的火神、雷神,还是南方人供奉的七神。自从大陆统一以后,这些原本各据一方的神祇好像都凑到了一起。
“还好你们没瞧见,队伍最前边的人还亲眼看到了那些吃人的怪物……应该是断后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两头。”
商人的妻子倒吸一口凉气,赶忙问道:“是什么怪物?”
“是荒原狼,每头都有至少有两米,不,可能有三米高!”
唐尼用手努力地在自己头顶上比划着,就好像是他看见了一样,不过艾玛清楚他也只是听前边的人转述。
“太可怕了!它们没攻击我们么?”
“没有,随队护卫隔得老远就发现了不对,在见到它们的第一时间就冲上去,把它们赶跑了。”
“海沃德?”艾玛有点担心起来,赶忙问道,“他跟荒原狼交战了?有受伤么?”
“海沃德?那是谁?”
唐尼一脸茫然,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我们商队的随队护卫啊,是个年轻的猎魔人。”
艾玛虽然这样说,可是心里一下子变得没底。毕竟当时她就觉得这个名字是现编出来的。
“随队护卫……是一个中年男术士,还有一名持斧头的矮人。我记得他们应该都不叫这个名字。”
“那可能……是我记混了。”
艾玛有点尴尬,在心里把那个骗子骂了一百遍。亏她还为他担心来着。
“那这些尸体怎么办?货物又怎么处理?”
赶紧把话题岔开,艾玛生怕车上已经混熟了的几人追问她关于海沃德的事情。
“已经用信鸽传书给这片土地的领主,相信很快就会派骑兵过来接收货物……其中应该会有一部分作为通报的赏金,需要在这里等一下。你们快跟上队伍,晚饭前我会骑马赶到驿站和你们汇合。”
“待在这里等?不会有危险吧?那些荒原狼还会回来么?”
唐尼的妻子听他这样讲有些慌了神,这条山路目前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危机四伏的极凶之地。
“放宽心,太阳已经老高了,荒原狼本来就不会在白天离开丛林里的领地。更何况刚才还被我们英勇的护卫重创了一下。”
唐尼哈哈大笑,好像完全不为自己的安全担忧。
“快走吧!队伍都要走远了。等拿到了赏钱,我去城里给你买件新首饰。”
……
虽然唐尼是那样信誓旦旦,他的妻子还是一路都肉眼可见的提心吊胆。等到了驿站,她也不像往常那样立刻走进厨房忙活,而是守在驿站的院门外,伸长了脖子,焦急等候着自己的丈夫的身影。
艾玛看她这样有点心疼,于是陪着她一起等,挽着她的手臂。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薰衣草的香气,还有一点点面包的甜香。
“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快吃饭去吧。”
“我不怎么饿,反正他马上就会回来的,我陪你等这么一会儿也无妨。”艾玛撒谎道,她其实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还好,在太阳完全落到山坳下边以前,唐尼和伙伴们骑着快马赶到了。他们的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容,看得出拿到了不少好处。
当天晚上,艾玛的伙食也变得极好,除了往常的面包和浓汤,还多了一份夹了满满牛肉的三明治,甚至还有一杯有着浓郁泡沫的香醇啤酒。
她并没有去询问这是大家都有,还是唐尼的妻子特别为了感谢她而准备的。只是狼吞虎咽地把东西全部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