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毋相忘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长公主呢！你见到长公主了吗？”黑影紧紧拽住白瑾瑶的双手，“天黑了！她会看不清路的！不行，不能点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白瑾瑶吃痛，但是她顾不及手上的疼痛，安抚道：“海棠！是我，我是瑾瑶，你先放开我！我和你去找长公主好不好？”

“是，要找到她，外面太危险了......”黑影渐渐放松了力道，白瑾瑶轻轻将手抽了出来，将海棠牵到一旁坐下，“来，海棠，饿了吧？我给你带了吃的。”

海棠抢过白瑾瑶带来的烙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白瑾瑶看清仅仅月余未见的海棠，不禁感慨良多。

自从诏狱失火一事以来，白瑾瑶一直睡得很不好，每每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日灼热的温度和直冲鼻腔的硫磺味，那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更别提那些骇人的骨架......起先同住一个耳房的宫女们还会安慰几句，但是很快她们便抱怨起白瑾瑶。

“你不要睡，我们还要睡呢！”她们如是说。

很多时候，辗转反侧的白瑾瑶干脆不睡了，趁着夜色爬上宫里那棵高大的老槐树，看星星看月亮，更重要的是，在那里还可以白家小小的屋檐。

一天晚上，白瑾瑶看到有人潜进西苑的小厨房，如同被命运驱使一般，她壮着胆子跟了进去——就这样发现了神志不清的海棠。

白瑾瑶并没有向莫凝禀告这件事，而是鬼使神差地将海棠藏了起来。

黑暗中，白瑾瑶将海棠散乱的头发轻轻梳到一起，帮她绑了一个锥髻，看着海棠饿得发慌的模样，白瑾瑶心中愧疚不已，但是为了消除自己心中的疑惑，她只能先委屈海棠一段时间。

“海棠，我答应你帮你找姨母，但是你要先告诉我姨母是在哪里不见的呀？”白瑾瑶说道，同时认真看着海棠，不放过她的任何反应。

白瑾瑶从高热中醒来时，宫里的人都在说，长公主因为太上皇永昭帝驾崩悲伤过度、茶饭不思，最后追随太上皇而去。无论怎么看，这份兄妹之情都足以感动世人，但是白瑾瑶却不信这个说法。

姨母从小并不受宠，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娘亲，贵为天子的舅舅甚至都不知道姨母的存在；更何况，娘亲逝世之后，永昭帝与姨母更加疏远了，姨母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舅舅悲伤过度而离世？

“长公主，在小未央宫！”海棠放下了手中冷硬的烙饼，突然又摇摇头，“不对！她在永庆殿不见的！”

“也不对！她是不是去太医署了？”海棠越说越乱，又着急又伤心，“她不见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白瑾瑶也心急，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晚上去小厨房偷食物来看海棠，这样下去难免不会有人起疑心。

“哐啷！”什么东西被不慎打碎，海棠同时惊呼一声，似乎是被碎片扎到了。

“海棠！你怎么了？先别动！”白瑾瑶压低声音说道，同时朝四周看了一圈，四处除了黑压压的雨帘在没有别的了。

白瑾瑶安抚着哭泣的海棠，同时从怀里拿出了打火石，地上全是瓦片，为防海棠再次被扎上，她只能先将油灯燃起。

残旧的宫殿里亮起豆大的火苗，那火苗在浩瀚的黑暗中是那么渺小，顾影自怜般舞动着，暖黄色的光影飘洒在一望无际的雨帘后。

“海棠？”白瑾瑶看着盯着火苗出神的海棠，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海棠眸子的两簇小火苗跳动着，良久，她虚虚伸向那盏雁足盘形青铜灯，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大喊道：“就是这个！他用这个杀了长公主！就是这个！”

“是谁？是谁做的！”白瑾瑶抓住海棠的手臂，急急问道。

“是......”

“嘭！”一扇窗猛地阖上，同时大风熄灭了纤弱的火苗。而同时白瑾瑶似乎看到一个身影在殿外一闪而过。

白瑾瑶冲了出去，但是除了被大雨冲刷的荒芜院落，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而海棠被一打岔，竟又胡言乱语起来，“长公主不见了，我不能说，不能说！他们会杀了我的！我要藏起来！我要找长公主......”

空气中是凝滞的闷热和潮湿，衣衫黏腻在背后，但是白瑾瑶却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她知道海棠口中的“他们”是谁了。

翌日，连翘起了个大早，她看了一圈发现白瑾瑶没有回来，不禁暗自摇头。

“啊！太好了！终于放晴了！”她推开纱窗一看，湛蓝的天空下漂浮着几缕似有若无的白云，“天公作美！”

虽然昨夜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丁香睡了一个好觉，愉悦之情显然不亚于连翘，甚至还主动和连翘招呼道，“今日我们俩都要到御花园侍候，那可是怠慢不得的，我们一同到御膳房准备如何？”

说完她便挽着连翘的手臂走了出去，惹来其余宫女的艳羡的目光。

原来，有人在郊外打井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蟠螭纹黑漆匣，那匣子只有巴掌大小，那人将其洗干净后带回家，用尽方法却怎么也打不开。

此时通天寺的主持显允大师恰好经过，那人便拿着匣子前去讨教，大师初见那匣子先是大惊，而后喜极而泣，原来这匣子装着的竟是多年前在通天寺不翼而飞的舍利子！

不久，这个好消息就传到了皇宫，众多臣子直言舍利子失而复得，此乃天降祥瑞，寓意非凡。永盛帝自然是龙心大悦，此番宴请各王公大臣到宫里就是为了商议供奉舍利子一事。

“今天你们在御前服侍，绝对不能出岔子！”莫凝环视一圈众宫女，不怒而威，“谨言慎行！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能停，要是耽误了要事，你们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诺！”众宫女应诺，四散而去。

“连翘！”白瑾瑶突然出现，叫住了连翘，和连翘在一起的丁香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碍于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

“丁香，你先走，我待会去找你！”连翘不想两人起争执，轻轻放开了丁香的臂弯。

丁香走后，白瑾瑶问道，“你待会要到御前去服侍吗？”

“对啊，怎么了？”连翘看着白瑾瑶乌青的黑眼圈，悄声道，“你昨晚是不是又没睡？”

“没事。”白瑾瑶伸手，轻轻揭开一块白棉布，原来是一块白白净净的馒头。

“这是？”连翘惊喜道。

“你待会到前面服侍，一定忙得脚不沾地，这是我在小厨房拿的，老李不会说出去的，放心！”白瑾瑶笑笑，老李正是西苑小厨房的帮工。

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馒头，但是永巷中却少有人能有这样的口福。连翘看着似乎还冒着热气的馒头，肚子不争气叫了一声，她不禁咽了咽口水，接过馒头，问道：“那你呢？”

“我吃过了。”白瑾瑶回道。

这时站在远处的丁香不耐烦地跺起了脚，白瑾瑶见状推了一把连翘，道：“赶紧走吧，不然待会又得挨骂了。”

连翘等人走后，白瑾瑶独自一人来到了柴房，她要在这里砍柴并将柴火捆好运到御膳房去。

同她一起砍柴搬柴的是一名说话漏风的老头子，老头子眼神不大好，白瑾瑶就走在前面权当他的眼睛。

“阿翁，昨夜的雨太大，前面的路走不了了。”白瑾瑶指指那天常走的路道，“我知道有一条也可以去到御膳房，就是要多花半柱香的功夫。”

那老头子眯着眼睛上前一看，只能看到前边的路凹凸不平，泥泞不堪，这车轮子要是陷进去了怕是没半个时辰都上不来，“半柱香就半柱香，就按照你说的办！女娃快带路！”

就这样，白瑾瑶带着那名老头子，换了一条路，一条途径小未央宫，折向永庆殿最后再来到御膳房的路。她就这样在佯装看路的同时，光明正大地一遍又一遍试图在这路上寻找着蛛丝马迹。

然而，可能是因为雨太大了，可能是因为时间隔得太久了，又或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她错误的推断，她一无所获。

当她第三次来到御膳房的时候，她看到了躲在一侧窃窃私语的连翘和丁香。

“丁香，你怎么样？怎么突然腹痛了呢？”连翘急得不行，本来她和丁香在御花园服侍得好好地，但是丁香突然给她打眼色，示意她来到御膳房。

“我，我也不知道啊......”丁香眉头紧皱，双手不住揉着腹部，看上去十分痛苦，同时还有一丝微妙的尴尬。

“我们不能下来太久的，待会要是有人传召......”连翘还没有说完，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突兀而短促的响声“噗！”

连翘呆住了，吓得连话都没能说完，下意识捏住了鼻子，“你......”

“噗——”这下御膳房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向了连翘和丁香。

丁香涨红了脸，拼命摇头，指着连翘道：“是她！是她！”

“噗噗噗！”这下大伙儿都目瞪口呆，丁香无处遁形，不知道是谁突然笑了一声，紧接着御膳房爆笑如雷，而丁香慌不择路，捂着肚子往茅房而去。

“这......!”连翘哭笑不得，“怎么回事？”

“不知道，”白瑾瑶嗤笑一声，“可能是吃了什么坏东西吧。”

“可是，她和我都是吃了那个馒头啊，我什么事也没有。”连翘说道。

“那就不知道了。”白瑾瑶摇摇头，心说大份的都被她抢去吃了，你吃那么丁点儿肯定没事啊。

看着白瑾瑶闲庭信步地在御膳房看厨子炒菜的样子，连翘一咬牙拽住她的衣袖道：“死马当活马医了，你和我到御花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