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打开门,又转身对司月说道:“我去后山收拾一番,你先四处逛逛。这儿陈设皆照着你的想法来布置的,总该能让你舒心。”
“去收拾什么?”
“收拾好空房,小孩儿们今夜要住在那里。毕竟购得此处地契还少不了惊羽的助力,更何况近日我又将那小鹿雇来了,总该付些报酬。”
“哦……”司月随意点头,身后的手不安分地揪着发尾,又问道,“那我睡哪儿?”
陈昭答道:“我记得你向来喜欢高处,所以专留了顶楼一间给你,室内布置尽数依着你的意思。你素来喜欢花花草草,我这就去摆上一些……不过也不能摆满了,夜间对身子不好。”
“那你去吧。”
陈昭拍拍她的脑袋,又道:“我还未备好午饭,屋中矮柜里有些酥饼。”
司月也拍拍他的脑袋。
待陈昭走后,司月自去寻矮柜,正抱着一匣子热乎着的酥饼出来就见四只小狗儿冲她摇尾巴。司月坐在台阶上,将匣子里的几块酥饼掰成小块丢给它们,自己边吃边看着它们争食。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
随后,司月又听到话语声从竹林中传来,她循声看去,只见人群中多了一位格外显眼的黑衣女子。
这女子长发于头顶微盘,后双侧分作两股束起下坠,又有点点珠翠附于发间,然而集两股束发处却是挂了一小截断刃的红绳;双眼通红,瞳孔正中有一圈暗色妖纹;眼尾处各有形状不一的金色花钿,或鱼衔珠或鸟织草,总之十分浮夸。
再见其穿着,大抵只能用华丽来形容:玄黑色的长袍上绣有暗金色的花纹,衣襟处依旧是黑、金相交而成的符文图样,衣领处缔结而出的流苏顺着体态坠下,足足有五尺长。
远看像一只化形不完全的兔子。
明视也见了她,远远地朝她打招呼:“哟——姑娘是打哪儿来、要往何处去啊?”
司月答道:“自天城来,到清城去。”
明视面露诧异之色,很快明了其中缘由,笑道:“原来是她的意思,难怪会去那地方。酬劳如何?”
“该得的都得了,不该得的也得了。”
明视正要就着她的话接下去,但见了司月面前的四只小狗后大惊失色,或许是想到自己已修得人性,实力在它们之上,很快又放下心来。只是先天的恐惧弥漫在心头,她不动声色地移到人群后,随后推了推同样在人群后的阿典。
阿典有些局促,犹豫许久才在司月疑惑的目光中走到她面前。司月才要挑一块酥饼给她,阿典却突然严肃地看着她:“上招姐姐,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她一愣,须臾明白了阿典她们的误解,浅浅笑道:“没人欺负我,方才……他只是惹我生气了。”
“真……真的?”阿典将信将疑,“可是你都哭了。”
司月静默片刻,笑道:“可我并不伤心,也不是难过……至少不是特别难过。他一贯喜欢捉弄人,我都习惯了。”
阿典稚气的脸骤然变作一个紧皱着眉的小老头模样,显然没听懂她这套连自己都不懂的云里雾里的话。
明视已坐到司月身边,凑近细闻她身上的气息,许久才得出个结论:“淋过雨的青草。带着咸涩,还有消散的血腥,还有……”
她脸色一变,猛地起身低声暗骂“这烦人的东西怎么也来了”后就匆匆离开。阿典边领着众人绕过院子往后继续深入边解释道:“师傅说今夜暂住水天境。上招姐姐跟紧!”
司月起身走了几步,到那秋千前又停了下来,思忖片刻立即在此处速速布下一道光阵,待光芒尽数散去后又拨动泥土碎石盖住图纹,随即才跟上众人。
再入竹林,才知其中趣意:
雨幕早退至江岸一带,雨后的雾气氤氲山野间,藏于叶间的泉灵不停地变换着形态,或如鸟或如蜂,亦有成一条小龙模样,两两相撞则又融成一团水。
见有人来也不显怯意,以其惊人之形反而给人以虚弱之感。然而其他生灵,尤其是路边的两只雪白的小兔子则惊跑到草丛中,只留下一路攒动的灌丛顶。
约莫向前走了百步渐闻潺潺水声,近处才得一冷潭,自远处崖间倾泻而下,随着开凿的石渠引至此处。
岸边水草丛生,时见其间黄色小花被溅上水滴,又有几点飞虫落到花中衔蜜而食;潭间多有平坦方石露出水面,石上镌刻图形,如鸟兽草木一类大抵也磨损了大半,只留下斑驳残像。
冷泉流至低平宽敞处处岸边多为柳、松交错杂植,正上有一架木桥顺潭水架设,足足有三十步之遥。
众人穿过石板路、途径木桥后抵达对岸,又见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此处桃、枫、银杏等色彩艳丽的树居多,因时入秋各有其独特,为这万顷碧绿增添亮色。大树下阳光充足处又放置许多尚在陶盆里生长的小树苗,又有各式小木铲、小铁锹等放在路边的简易小棚中。
司月还在岸边等那些在水中游着的小狗,隐约间又听到一声龙鸣,手腕上的悯离当即落下并延展成一张大弓。
她闭上眼,手中用灵力凝结成形的羽箭业已架起,箭尖指向空中慢慢游走,对准某处时应声射出。
羽箭脱离大弓朝天空疾驰而去,只听轰然一声,自上到下扬起一阵大风,风中夹带着青草的气息。
而后见高空一个黑影急速下坠,慌乱地挥舞着双臂,口中胡乱嚎叫“你这混沌”“你乘人之危”“救命”云云。仅离地面三尺之距时黑影下坠的势头与哀嚎都戛然而止。
不止司月,余下小孩儿早被那巨响吸引了注意,眼尖的人也认出了那掉下来的是何许人,于是喊道:“是夜经晨那个坏蛋,就是他把明视姐姐吓跑的!之前惹得师姐心烦,掉了好多头发。那条坏龙!”
更眼尖的,譬如司月,早瞧见小山顶上的陈昭出手,仅一支残箭拎住了夜经晨的衣领。此刻又见他招了招手,残箭正要把夜经晨提过去。
司月轻咳一声,悯离应声飞出,先是以断刃形态截断残箭,再又以红绫形态将夜经晨包成一段长条飞到自己面前来。
经晨朝陈昭投去求助的眼光,然而只收到他无奈耸肩作以表示,可经晨又开不了口——司月嫌他太吵,早让悯离堵住了他的嘴。
司月笑眯眯地看着他,揪了揪他的脸蛋,笑道:“刚刚就是你在那外面拦着我吧?还把我的狗弹走了。”
“唔——”
“我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不如你猜猜我要对你做些什么?”说着,司月抬手,悯离的一端渐成一把小刀抵在他的脸上,随后她才幽幽道,“是在你白嫩的小脸上划一道‘小小的’口中,还是将你那鳞甲‘稍微’剔去一二片?不过你这么吵,闹得我头疼,不然再把你这小嘴儿缝起来?”
话音一落,小刀突然间变成一根大钢针。
经晨双眼通红,似乎下一秒就能嚎啕大哭起来。他一番挣扎,从怀里掉出一只瓷瓶,上面数道裂纹。正是司月丢了的那只。
那时她心中本就一团火,收到瓷瓶后更觉得火大,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委屈,索性一剑送走瓷瓶。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他身上。
“还真是个小孩儿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偏要管这些情情爱爱。你叫什么来着,姓……夜。”
他的孩子。
司月回头,不见陈昭身影。心中只是奇怪他为何会与那人的孩子结伴。心里揣着疑问,她默默跟上阿典。
又是那小孩儿抱怨:“我就说他总是捣蛋,现在又把上招姐姐惹生气了,我们才不要跟他玩!”
众小孩儿纷纷附和,个个朝他哼了一声,努着嘴继续朝前走。
经晨倒是忽略了小孩,只是疑惑于司月的反应,于是挠了挠头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灰,正要凌空踏行时一只手盖在他头顶上。
两人同时开口:“你怎么又来了?”“你怎么不救我?”
经晨推开他,双手环胸抱怨道:“怎么,不欢迎我?刚刚还见死不救。”
陈昭不回答转而问道:“你方才不是走了?若你不回来,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出?平时我就教你不要自诩身份,刚刚那下就是后果。”
经晨墨绿色的双瞳流露出不屑,尖牙抵在唇上,似是在展示自己的身份。
陈昭看了他许久,最后有些无奈:“罢了,全当我未曾说过。所以你又回来做什么?”
经常道:“闻到她的味道了,她既然来了这儿,我自然也要回来,你不是说欢迎任何人来吗?”
陈昭扶额,指了指周围:“你确定明视来过了?”
“当然……”
“穆芊芊尚不在天城境内,不得她的委托明视又怎么会到水天境来?你大概是忘了那次差点咬死她的族民了吧?自那以后,你瞧她几时乐意见你?”
经晨似乎没听进去,诧异道:“她不曾来过?”
陈昭叹了口气,面不改色地扯谎:“自然。”
见经晨努了努嘴正要离开,陈昭不由得又开口劝他:“你也别再去扰她清净,免得过后我还要去向穆芊芊求情把你抬回来。另外,别再以这副……孩子模样……示人,明视不喜欢学馆之外的孩子。”
经晨依旧没听进去,只轻轻吹了一口气,随意捻两三片绿叶就消失在原地。
突然降到了四千字……
以及男主终于堂堂正正登场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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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初登场明视散友缘,再造次经晨结生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