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第3章 楔子3

“五行缺一，命中带煞。破军入命，孤僻自守。廉破在酉，水中作冢。化忌对冲，半空折翅。更待岁运并临，与日柱伏吟，恐有灾祸。”

沈木站在沈云身前，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算命先生。

沈云闻言半信半疑，从破烂衫里摸出一枚铜板丢给他。

“这小子的命数可有破解之法？”

算命老先生微微一笑，捡起那枚铜板捏在手里。

“生有其相，方得其气，然不变者骨相，占生死，唯一换命之法。”

沈云一怔，深深看了他一眼，牵着沈木走了。

后来沈木才知道，所谓的换命到底是什么东西。

沿泾阳峰向西走，穿过古铜街能看到一座山，名唤“骨山”。

三青观还存在的时候，许多慕名而来的香客在参禅后都会来到骨山一游，据说骨山上住着一位神仙，是三青观祖师爷所化，此人得道飞升后因眷恋自己的徒弟，选择放弃仙道坐化成这座山的山神，以生世保佑道观香火旺盛。

传说是不是真的暂且不论，但是那些愚蠢的香客给三青观供奉了几百年香火倒是板上钉钉。后来三青观遭受灾劫，人死观灭，倒是足以证明祖师爷能力有限，不过这个奇闻流传甚广也应该有它的道理，至少骨山这个地方的的确确住着一个神仙。

其实那算命先生的话没说完，沈云所遇沈木之时，孤坟丛生，黑气压日，比目星冲阳，贰金煞百事残，会逢三重天诏入陵，上巽下离，风自火出，本乃神月旺日辰相，却偏偏遇上血土起伏，泽神月囚日为牢，大凶之兆。

那日沈云掐住沈木后勃颈，发现此子玲珑骨长，与脊柱长在一起，绵延断至尾骨。玲珑骨白，利刺，宜仙修。得此骨如得灵丹妙药，炼化食之即可羽化成仙，同样，身持玲珑骨，那就是天生我才，别人一生难以企及的，可能在这里只需要一年，甚至一月。

但这种骨相极其罕见，早年东释婴臣斩梧桐、碎云璃、杀楚河鸳、折汉宫莲，终炼成世上一具玲珑骨，费尽心机剖背抽脊，装上这具人造骨，也仅仅修行至三阶道人，“渡劫”失败命丧黄泉。

当时这具人造骨造成了道修界巨大轰动，东释婴臣前一秒刚刚身死魂灭，后一秒就有人把他的坟刨了，挖出尸体掘皮剖腹，摧残得不成样子，就为了得到那具玲珑骨。

不过也是奇怪，众人为了一段骨头你争我抢拼得你死我活，到最后竟是无人再知晓玲珑骨到底落到了谁的手上，久而久之道修界重归正途，这段故事也就成了奇闻密录。

谁成想，天道好轮回，竟是叫他沈云白白得了这具天下奇珍。

该说不说，原生的就是比人造的要更吸引人，玲珑骨自身是有一种奇香在的，这种味道说不上好闻，但就是莫名有一种会被吸引的错觉，说是错觉，实际上，玲珑骨闻起来倒是恶臭的、腐烂的怪味。

这也正是为什么算命老先生说沈木大难临头，玲珑骨本身就是不祥之物，觊觎之人数不胜数，一个半大孩子，死于非命也是迟早之事。

但是话也不能说得如此绝对，这个时候的沈云，早已心智全毁，完全被玄玑操控，剑灵自是利益为上，沈云人老体弱，资质一般，当然比不上一个拥有玲珑骨的新身体。

一人一剑灵各怀鬼胎，沈木老实跟在后面，这便来到骨山脚下。

前面说骨山上住着一个神仙，此言非虚，这山上还真有。

进入骨山地界，那气象可就大为不同了。

古铜街是这里著名的老城街，每年都有大量慕名而来的游客参观，尤其是这种不温不火的天气，在山脚下站着看到的全都是人头。

但随着拾级往上，眼睛所见到的光亮就越少，仿佛突然闯进荒芜的墓地里，周遭渐渐褪了色，云层被拉得极低，像是能压死一切生灵。

沈木默默跟在后面，脸色逐渐苍白起来。

人在这种不稳定环境下是有一种预感的，虽然往往意寓着不祥。

他想逃。

沿着望不到头的长阶向上走，周围的空气陡然潮湿起来，阵阵阴风从黑暗角落里吹来，夹杂着丝丝缕缕刺鼻欲呕的恶臭。

过分的森然气息叫沈云警铃大作，背上的玄玑发出断断续续的嗡鸣。

“小子，不想死就不要离我太远。”

沈云停下脚步，扭头看了沈木一眼，悄悄把手放在玄玑剑柄上。

沈木跟他目光相接，随即转向左身侧凹陷的山体。

不等他脚下有所动作，前方雾气里倏忽传来破风之响。速度很快，就像吊着重物的绳子突然断裂，摩挲着穿过厚厚的浊气。

玄玑猛地挣脱沈云的手，整个剑身都在剧烈颤抖，悬在空中朝各个方向乱砍一阵，幽幽的红光愈来愈亮。

“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玄玑嗖地没入浓雾里。

有一根粗壮的黑色长物缠住玄玑的剑身，将它扯了过去。

沈云一怔，瞳色陡然加深，满是褶皱的额头紧紧夹在一起，一张老脸黑得吓人。

虽然时间很短，但两人还是看到了那个东西——一根枯死的树枝，被腐蚀的一个个小坑洞里长着恶心的黑瘤子，密密麻麻布满整根枝条。

“啧。”沈云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神情冷得像刀子。

这明显是被污染后的生物，且不管因为什么被污染，现在连这里的神仙都已经拿它没办法任它兴风作乱，仅凭沈云这个半吊子和一个屁都不会的小孩子，摆在眼前的除了死路一条好像也没了别的出路。

玄玑被卷走了，沈云没了这一大助力，自然开始急了。

“喂！你……”沈云冲沈木喊。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个可怕的摩擦声又来了！不知怎么，沈云明显觉得这次速度更快。

来不及骂出口，两根满是黑瘤子的枯枝就向沈云直冲而来。

沈云猛转回头，双脚一顿，腾空而起，霎时拔高数尺，踩着枯枝伸手一抓跳上了山壁。

不过这些东西也聪明得很，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双面夹击，伸长枝头尖直刺沈云。

山壁上可施展的地方可就小得多了，沈云跟那两根东西缠斗一阵，避之不及，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沈云从山壁上摔了下来，沈木甚至听到了他骨骼断裂的咔嚓声响。

沈云大叫一声，在雾气弥漫的窄阶上蜷缩成团，龇牙咧嘴大口吐着鲜血。

虽然他受了重伤，但那两根脏东西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没等他缓过那口气，那俩难缠的家伙便再次直冲他而来。

就在沈云盘算着如何脱身的时候，一个小身影挡在了他面前，紧接着的，是那东西扭曲痛苦的呼啸。

沈云是真愣住了。

沈木在黑木枝掉下来之前便从岩壁角落里捡了一枚棱角尖利的石头，挡在沈云身前，对着枯枝上的黑瘤子就捅了上去，那些黑瘤子被戳破，里面腥臊的血呲了两人一脸。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些黑瘤子其实是一个个黑瞳眼睛，受到刺激才睁了开来，就像皱起脱水的圣女果膨化变形，千万条细小的喉咙在沸水中狰狞尖叫。黏腥的汁液噗呲噗呲从坑口中流出，像极了蛙卵泡的籽孵化，孕肚内里浮肿的肉芽。

现在好了，彻底把这东西惹毛了，两根在地上蠕动扭曲的黑枝子拿它满身的眼睛恶狠狠盯着眼前两个待宰的羔羊，这下不死也逃不掉了。

一个又老又残，一个又小又弱，被黑木枝轻而易举缠住拖了回去。

沈木上上下下被裹了个彻底，粗硬的梢子戳进皮肉，钻心得疼。

“唔嗯……”

沈木缩在被子里抖个不停，鬓角被冷汗打湿。

江卫澜就这么坐在他床前一错不眨地看着他，时不时伸过手拿毛巾给他擦擦汗。

“别擦了。”

沈木捉住江卫澜在他脸上乱摸的手甩开，睁开眼瞪向他。

江卫澜看他醒了倒是挺喜闻乐见，忙殷勤道：“哎呀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提供什么服务？”

沈木缓缓喘了口气，坐起来，“眼睛。”

“诶？眼睛怎么了？”

沈木抬眼，冷漠道：“你，碍眼。”

江卫澜一愣，“……”

“哈，说什么气话，一做噩梦就这么对我？我难道不比那棵界灵好看吗！”

沈木没答话，藏在被子里的手指猛地收紧。

江卫澜撇撇嘴，高声道：“这才多久你就变心了，说好的不让我离开你呢，原来都是假的。好你个负心汉！”

“……”

沈木又无奈又好气，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铁玻璃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进来的是一周前找到江卫澜的记者。

王甜甜有些尴尬又有些不知所措，刚走到门口推门就听见江卫澜这番话，属实有点太寸了。

“额，那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那种关系。”王甜甜目不转睛盯着地板不敢抬头，手指马上就要扣出三室一厅。

沈木：“……”

江卫澜暗笑，装模作样抹了把泪，“没关系，他这么对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呜呜呜我都习惯了。”

王甜甜：“……”

沈木闻言拳头一紧，偏偏还不能对他怎么样，只好拿眼刀进行无效攻击。

江卫澜恶心沈木目标达成，这便站起身。

“王记者。”他指了指王甜甜。

王甜甜猛地抬起脸，点了点头，“是我是我。”

江卫澜温柔一笑，“是这样，我的患者现在需要休息片刻，你先来采访采访我吧。”

“啊？”王甜甜愣住，分外疑惑。

“怎么？不可以吗？”

“额，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王甜甜回以灿烂的微笑，内心一阵爆鸣。

“好极了，那王记者就请移步我的办公室吧。”

“……好的江医生。”

江卫澜一通胡说八道把王甜甜支走了，转过头来对着沈木傻笑。

沈木叫他笑得脑瓜子疼，“你想干什么？什么采访？”

江卫澜耸了耸肩，说：“什么采访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社长是宋时景。”

沈木一僵，来自身体上的记忆使他神经麻木。

江卫澜眉峰一低，神色就有些晦暗，他状似散漫把沈木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才缓缓补全那句话。

“也就是道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