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故事 第72章 张北光的困扰

专案组的外围调查很不顺利。

韩进喜确实一直没有离开过西南，还是土生土长的西南人。

老汪仔细看着他的调查报告，如果不是腰上的红色胎记，几乎能完美证明他与案件毫无关联。只是这人前半辈子的经历也太惨了点，出生时没几年遭遇地震父母双亡，被鳏居的祖父养大成人，婚后一年又遇上泥石流，怀孕的老婆惨死，一尸两命。照顾痴呆卧床的祖父三年，直到其去世才离村外出务工。

后半段的人生开始顺利，打工一年多就受到老板常识，不但接手重要工作还拉来了许多业务。随着生意做大，老板不仅把独生女儿也嫁给他，还连同工厂也一并交给他打理。看他的经历活脱脱辛苦半生苦尽甘来的典型，很是励志。

老汪摸着胡茬琢磨，难不成宋玦记错了？或者这个人身上的胎记只是巧合？

从7岁开始，宋玦画了不知道多少次胎记的样子，老汪也看过了很多次，没有太大的出入，从这个角度讲，怀疑宋玦记错已经不应该，而竟然有一个人又如此巧合的长着这个记忆中的胎记，那么这样的概率就无限趋近于零了。

刑警都不会相信巧合，所以，老汪又重新抱起了那一堆背景调查再次研读起来。

不小心撞破领导秘密的张北光惶惶不可终日，一边猜想两人的关系，一边猜测自己的下场，同时无比后悔为什么当日要跑过去，打个电话不行么？第二天再送不行么？怎么非要打扰人家下班的私密时间呢？！还想调到宋玦身边，这还有什么机会？

受这件事影响，宋玦那天说得话反而不那么扰人了，相比于没了前途，岗位的重要与否已经没什么可比性了。

张北光也为自己委屈，全西南公司都知道夏总监是宋总的得力搭挡，两人关系好的非同一般，可谁又能猜到他们是可以抱在一起接吻的好啊？！

夏总监退宿舍的时候他也开玩笑的问过对方是不是买了房，夏总监笑着说不是，是住在朋友家。

张北光还奇怪的问，那多不方便呀，来上班还要另外乘车，夏总监当时怎么回答的？他说，“没事，我搭宋总的顺风车。”

后来夏总监买了车，可他的路虎自己却从来不开，一般都是宋总在开，即使宋总不在项目，到了下班时间也会准时来接夏总监。有一次一起吃饭他还逗严崇熙说要借他的车，严崇熙严肃的说“车与老婆概不外借！”他还调侃严崇熙小气，“你瞧瞧夏总监，他的车都宋总开，你就不能学学你领导？”

张北光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对呀，晚上一起吃饭前，夏总监说可以喝点酒，然后他们就可以步行回家不动车了。他说得是“他们”呀！是“们”呀！

所以，夏总监说的朋友其实就是宋总啊！是啊，一定是宋总！不然他们为什么可以都步行回家呢？

他们原本就住在一起啊！！

这边生过了气的宋玦也担忧这件事的影响，但跟夏琮玺沟通过后却发现他并不怎么在乎。

“少数群体不容易被接受，受到歧视是经常的事，这是这个群体进行掩盖的本质，但我们现在的职位和成绩在西南公司已经不再是轻易能被替代的了，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夏琮玺轻松的回答，“只要你自己觉得过的去，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也没伤害任何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玦琢磨着他的话问道，“所以即使他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也可以接受对吗？”

夏琮玺想了想那种情况，点头道，“对，可以接受。”紧接着又反问“那你呢？你能接受性向和恋情被同事知道吗？”

“我也没关系，毕竟我也经历过，内心并不脆弱。”宋玦平静的回答。

是的，这两人都在幼年和青春期经历了类似的洗礼，恐惧、死亡、嘲笑、鄙视、被孤立的情形他们都不陌生，曾经多种标签和恶言恶语都听到过，时移事易，今天这样的身份地位又怎么会轻易受到影响？

第二天，无比别扭的张北光硬着头皮去上班，拉开宿舍门的前一秒钟他还在祈求今天碰不上两位大佬，可理智也告诉他，即使今天碰不上，早晚都会碰上。

刚转过弯来就看到了夏琮玺的车开进项目部。

张北光挺了挺背脊，给自己鼓着劲继续走过去。

两位大佬却一边说话一边下了车，跟本没看到他，直接进了项目部。

张北光顿了一下脚步，咽下了准备出口的招呼，他还没傻到自己往枪口上撞，相隔几十步也安静的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之后连续一周，一直相安无事，无论是宋玦还是夏琮玺，都没找过张北光，偶尔碰到还会跟他客气的打个招呼，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张北光很想对两位领导表个忠心，可他没有这种机会，总不能直接跑到领导面前说：“那天的事情我谁也没说过，以后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请两位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

真要这么做了怕不是会死得更快吧！

眼看又到月末，夏琮玺邮箱里一天就收到了几十封邮件，各项目核算报表，下旬的，月度的，总结的，分析的，下月计划的…… 夏总监一边捏着鼻梁一边盯着电脑，每到月底，他就觉得自己离老花眼又进了一大步，每天总有十几个小时是盯着屏幕的，一闭上眼睛就有雪花点在眼前飞来飞去。

眼睛还是其次，腰椎才是真的受不了，一天坐下来，有种腰是饼干做的错觉，似乎一碰就要变成渣了。

宋玦心疼他，在网上定了一台可升降的办公桌，能满足随时站立的需求，同时桌面还很大，方便他摆放电脑、笔记本和平板，以及无数纸质报表。

但麻烦也就麻烦在这里，因为桌面太大，加工周期长了点，宋玦下单的时候跟张北光打了招呼，东西到的时候帮忙送来并安装好。

张北光起先是记着的，可时间一长就容易忽略了，再到他碰上两位领导的私密事件，这事就彻底抛在了脑后。

夏琮玺晚上坐在车上就不停捶打腰部，宋玦看他样子就知道今天又腰疼了。

“把座椅放平躺一下吧！”宋玦拉他的手。

夏琮玺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放平座椅呼出口气道：“啊~ 还是躺着舒服。”

宋玦笑了笑，“是啊，舒服不如倒着。”

夏琮玺马上反问，“那你怎么总喜欢在上面？不是在下面躺着的更舒服么？”

“嘿！那你今天是不是要试试到底哪个更舒服？”宋玦也接得很快。

夏琮玺立马认怂，“别，今天我哪个也驾驭不了，不然明天别上班了。”

宋玦笑笑，又握住他的手道，“逗你的，知道你每个月月底那几天都不行。”

夏琮玺“噗嗤”笑出了声，“是啊，每个月底我大姨父来访！”

宋玦也跟着笑起来，笑完了问道，“那桌子还没到吗？这都一个月了吧！”说完把手机给夏琮玺扔过来，“你看看物流情况，发货了没有。”

夏琮玺打开详情一看，“诶，显示已经到货了呀，上周就到了。”

宋玦皱起眉头道，“这张北光，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嫌弃工作无聊，真碰上大事谁敢交给他办？！”

夏琮玺放下手机道，“明天我找他聊聊吧，那天晚上他看到咱们在一起，受冲击肯定不小，要是他实在接受不了想走，就让他走吧，你也别为难他。”

宋玦道，“为难犯不上，觉得他有点可惜，当初把他们三人一起从销售捞出来，是希望培养一下的，没想到我花了心思，反而是跟着我的人最差，有点失望吧！这么年轻，浪费大好时光。”

夏琮玺拍他手臂，“其实他不是不认真，我觉得他总是考虑很多，怕这个担心那个，一件事到他那思考再三也下不了手。细腻是好事，但他是过于细腻了，想得太多就变成了桎梏，反而束手束脚。你别急，明天我找他聊聊吧！”

第二天一早，张北光就被叫到夏琮玺的办公室。

张北光不由得感叹，马鬃最终还是断了，悬顶之剑还是要落下的。

进了办公室，他手足无措站在门口，小声说：“夏总监，您找我。”

夏琮玺抬头道，“来啦，关上门吧，请坐。”

“也没听说你找宋总，考虑得怎么样了？”夏琮玺起身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张北光一阵语塞，他想也没想，这段时间光是担忧了，这问题怎么回答？

“其实没事，这事不着急，今天叫你来是有个小事，”夏琮玺看他讷讷不语，自顾自继续道，“是这样的，上回宋总帮我买了张桌子，时间差不多一个月了，我想问问你桌子的情况。”

张北光心里猛得一震，“噢桌子，我，我查一下。”说着拿出手机。

夏琮玺想笑，却安静的等着。

一分钟以后，张北光汗都开始流了，“对，对不起夏总监，桌子到了，快递没打电话，就放在门卫，我，我现在就去办。”说着就起身。

夏琮玺摆手，“不急，其实我昨天就知道了桌子的去向，之所以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聊聊你的工作。”

夏琮玺不紧不慢的烧水烫杯，沏了一壶茶。

他给张北光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道，“这茶是我朋友送的，我觉得茶香很好，你尝尝。”

张北光蹭蹭掌心的汗端起茶杯。

“宋总工作多，没有太多时间做员工工作，但他还是很关注你的，其实你在这里一直踌躇不前，他心里很清楚，那天晚上之所以说那番话，也是在提醒你。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夏琮玺语气温和，娓娓道来。

“我知道的，我明白宋总是为我好！”张北光马上开口接道，“是我工作做的不好，怪我不用心。”

夏琮玺摇头，“不，我们都没觉得你不用心，相反，就我的感觉，你是心思过重了。”

“啊？”张北光张口结舌。

夏琮玺微微一笑，“就拿这张桌子来说吧，能不能仔细说说，为什么会把它给忘了？”

张北光脸上一红，“就是，就是时间一长，我没上心……”

夏琮玺继续摇头，“交给你的事情，你一直做的很好，我们跟你打过的交道不是一两次，这点我们都心中有数，但这张桌子你之所以忘记了，八成是因为那天晚上看到的，对吧！”

夏琮玺语气笃定，连疑问句都算不上，干脆就是陈述事实。

“……”张北光脸上红了又白，面色难看的不得了，张了半天的嘴最终又闭上，点了点头。

“所以我说，你是想得太多。”夏琮玺平静的看着他，“我跟宋总的关系，正如你看到的那般，我们不会大张旗鼓，但也没有偷偷摸摸，之所以不会昭告天下，也是担心有像你一样的同事不能接受。所以，我在想，如果你实在没法接受这样的上司，可以果断的申请调职，我跟宋总都不会为难你。”

“不不不，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真的！”张北光两手乱晃，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夏琮玺靠在椅背上道，“既然可以接受，那你怎么又会受影响呢？”

“我，”张北光咬咬牙，“我是怕你们会想办法处理我……”

“噢……”夏琮玺笑了起来，“你瞧，我说你想得多，还是没说错。”他上身微倾道，“你们三人从销售出来，宋总是亲自带你一段时间的，也许我怎么样你不清楚，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为了私人感情影响工作，这是他的原则，到是你，不但不好好考虑自己的出路，还为了猜测的事情影响工作状态，真的很不应该。

“小崇一开始就是跟着我，你们都很熟，你也知道他，他脾气直性格倔，有什么说什么，得罪了不少人，可正因为他一心放在工作上，不考虑那么多其他事情，所以才有现在的成绩。他不是财会专业出身，工作都却做得不比别人差，这很不容易。张元作为代主管，没有觉得自己不够格，反而主动去承担原来不属于他的事情，加班也好出差也好从不多想，努力人人都看得到，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综合办经理一职就是他的。可是你呢，想得太多，担心自己抢了别人风头，担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被上司报复，担心其他部门领导资历比你深，不敢说不敢动，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夏琮玺看看张北光红透的面孔又道，“按说呢，你这样性格的年轻人真的少，现在的小青年动不动嚷嚷着要改变职场生存环境，要给老板上上课，你却没有，而且完全反其道而行，往好了说是谨慎，但坏处就是顾虑过多，影响了自身发展。”

张北光看着夏琮玺嗫嚅着问，“夏总监，那我该怎么办呢？”

夏琮玺笑笑，“你先告诉我，你是打算离开嘉业呢，还是留下来？然后我再告诉你！”

张北光咬咬嘴唇，“这些天我光是担心了，一点也没想这个事，但刚才您说得对，宋总不是那种人，是我自己想得太多，那天宋总的话我一开始不服气，可，可我也承认，路靠自己走，是我没走好。”他抬头认真的看夏琮玺，“夏总监，我留下来，我会好好干，但您能不能教教我，该从什么地方下手，该怎么提高呢？”

夏琮玺点头道，“宋总没看错你，来咱们一件件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