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所有单位都开始上班,新一年的开始。
西南公司一早就发布了重大的人事变动:财务总监夏琮玺辞去全部职务,工作暂由财务部人员承担,交接事由在一周内完全。
下面所有人都傻了眼,尤其是财务部的人。
为此严崇熙还专门跑到宋玦办公室,气势汹汹的去质问。
一顿饭时间过后,宋玦把垂头丧气的严崇熙送出门,还在门口轻轻拍拍他的肩,状似安慰。
严崇熙焉了,因为宋玦用座机当着他的面打给夏琮玺,夏琮玺亲口告诉他,自己要辞职,要离开长山,不是因为上司排挤,办公室政治,更不是总公司给压力。他说他要跟家人在一享受人生。
严崇熙把这个消息带给其他人,有人唏嘘,有人感叹,还有人猜测夏琮玺是为爱放弃近百万年薪,一时众说纷纭。
可张北光却异常冷静,他是知道宋玦和夏琮玺关系的。他从一开始听说这个消息就认定是两人闹了矛盾,猜测着是宋玦劈了腿,还是夏琮玺当了渣男。多天观察下来,宋玦神情间总带着些疲惫,不知道他是真因为工作太忙,还是心事负累。
张北光的小心翼翼还是被发现了,宋玦捎他一起出门办事时直接了当的说,“我们分手了,是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那,那你没向他道歉吗?”张北光斟酌着问。
“他不肯原谅我。”宋玦盯着路面。
“可他,连工作都不要了吗?”张北光其实是想问,就算分手也不至于辞职呀,就算不想见面也可以调到其他部门,怎么会干脆离开长山?
宋玦笑了笑,“是啊,可能他讨厌我到连见到我的机会都不想有吧!”
张北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怜悯的看着宋玦。
“他是个好人,如果不遇上我就好了。”宋玦像跟张北光说话,又像自言自语。
几天以后,随着高层管理人员的陆续回归,真相在西南公司里传开。
严崇熙听说以后,第一个坐不住,打电话问张北光。
“是真的,我马上开会,晚上约张元一起出来吃饭吧!”张北光回答。
张元的情绪一直很低沉,自从几个月前求婚失败,他似乎变成个透明人,差不多消失在众人眼里。
原先五人的群也再没人说话,张北光只得建了个三人群,拉张元和严崇熙进来。
“晚上吃饭,我订位!”严崇熙在群里发言。
张北光在开会,又是他提议的,所以这话是说给张元的。
“@张元,北光说他没问题。”严崇熙又说。
张元看到了,他本来想编辑不去了,可严崇熙专门点他,他只好回复,“好,发定位。”
他知道两个兄弟是想让他开解,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也清楚自己的状态一直没调整到位,但朋友的好意还是让人心暖的,所以他应承下来。
“夏总监跟宋总真的是……”严崇熙一坐下来就开口问。
“是真的,他们是情侣。”张北光拖着声音回答,认真的盯着手机点菜。
“靠……”严崇熙喃喃道,“那天我还跑到宋总办公室理论……,我,我他妈傻逼吧!”
张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宋总会不会觉得你对夏总监有意思?”
严崇熙更无语了,“我操,我他妈不是好不好!”
“他逗你呢,宋总知道你不是。”张北光点完了菜,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人俩好了不是一天半天,还连你这点事都不知道?”
“不是,你早知道他俩的事?”严崇又问。
“他们家庭的事我去哪知道啊?不过他俩是情侣这事我确实早知道,”张北光看着两个兄弟,“有一回给夏总监送东西,碰上他们正搂一起亲,就知道了呗。”
严崇熙想着那个画面,头有点晕。
张元想到了自己,感叹一句,“他们俩如果没其他事拖累,一定还会在一起吧!”
严崇熙一愣抬头看他。
“是啊,要没那些事,他们肯定还在一起的。我看得出,宋总其实很难过。”张北光道。
“唉!有的感情冲破阻隔也能继续的。”张元说,“有的,注定无疾而终。”
两个月后,521系列凶杀案专案组正式解散,案件中的三个重要人物也都纷纷有了结果。齐江因本人已死亡,不予追究刑事责任,但会对其遗产部分进行民事赔偿。廖勇参与凶杀案,但未对受害人实施暴行,且积极配合警方提供证据,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赵罡,因其有主动自首行为,且他参与的犯罪行为已过追诉时效,不予追究其法律责任,当天释放。
那是宋玦最后一次听到夏琮玺的消息,老汪告诉他,与夏琮玺一起来接赵罡的,正是他曾让老汪帮忙找过的兽医郭琦。
郭医生还专门拎来了许多礼物,分别送给看守所和重案组的工作人员。
老汪说,“我没跟那孩子说起你,他也什么都没问。”
“汪叔,他是下定决心了,我还是把正常生活还给他吧。”宋玦在电话里回答。
“唉!”老汪也只留下了一声无尽的叹息,只得把话题引开,“那你的工作受不受影响?我听说齐江的儿女都提上来进了总公司。”
宋玦冷哼一声道,“没关系,大不了我离开就是,难不成他们还敢学齐江么?”
“你自己多小心吧,实在不行这段时间就琢磨着跳个槽得了,就你现在这个水平,去哪个单位也不少赚,省得待在那受气。”老汪又嘱咐。
“嗯,我知道。”
老汪像个老父亲,盯着宋玦前前后后的嘱咐个遍才挂断电话。
其实老汪不说,宋玦也打算盯完手上的项目就离职的,这个地方有太多跟夏琮玺相关的记忆,还能听到很多次别人重复这个名字,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各种怜悯的目光。所有这些都让宋玦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事实上,夏琮玺决绝的离开自己,转而投入到那个兽医怀抱的行为,也确实让他变成了被遗弃的那个。
可还没等宋玦表示去意,齐恒就已经开始向他下手了。
齐恒是齐江的大儿子,过了年,他刚好30岁。
20出头的时候就被送往国外,听说是一直在学商科,但显然他不是个肯好好学习的人,26、7岁的时候回了国,在一个出了名贵的总裁班里拿到了EMBA,一直在东北分公司里工作,主要负责人事管理。
如果齐江还在,以他的能力是没资格调到总公司来的,更不可能一跃进入管理高层。但无奈,作为他姥爷的老总裁还在世,齐江能稳坐总裁位置也是在给儿子占着地方而已,否则以老总裁手里的股份,想支持其他人或是找职业经理人,跟本不用跟任何人商量。
现在齐江一死,齐恒就是不想接手,也得接手。
也许是不相信齐恒的理事能力,老总裁不但自己回去坐镇,还把小他一岁的妹妹齐鸾也调回了总公司。
相比于齐恒的不着调,齐鸾就显得可信多了。
齐鸾是财务出身,一直待在华东公司,在财务部门时并不显山露水,但她却是老老实实的把每个部门都干了个遍,连跟她专业完全不沾边的设计、施工、安全等部门都转过了,哪怕是端茶倒水,干实习生的活,也没叫过一次苦。
兄妹两回到总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了副总经理和临时财务总监到西南公司。
副总经理叫付潮沅,齐恒的把兄弟,名副其实的付总经理。
财务总监唐欣,据说是齐鸾的手帕交。
这个人事安排,傻子都看得出用意。这两人也不负众望的担负起了架空宋玦和拆分现有财务框架的重任。
然而宋玦没有斗志,付潮沅跟他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唐欣说停止日报旬报制度,他连一个字也不说,任由他们作为。
他甚至主动把手里的项目往外推,他卸任了嘉业的项目经理,同意停止会计培训课程,总公司的会议全部交由付潮沅,有时一周都见不到他的人。
但奇怪的是物流中心项目。
合作单位基本都知道长山人事变动的由来,所以宋玦的即将退位是人人都看得明白的,虽没有主动要求换负责人的,但没人再邀请宋玦,甚至都没人再提到宋玦是个不争的事实。似乎一夕之间,有一种墙倒众人推的架势。
可物流中心项目却点名要求宋玦必须继续项目经理职位及工作,直到项目结束。
这个要求是以公函形式发到西南分公司的。
付潮沅没什么借口,更不愿得罪寰墨集团这样的大客户,看看工期,也就再有两年的事,于是干脆跟宋玦商量让他去漓淳县驻守。
宋玦像个没脾气的软柿子,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临走前还向总公司递交申请,卸任西南分公司总经理一职。
审批通过的很快,宋玦上午出发,人还没到漓淳县,西南分公司的官网已经挂出了总经理换人的通知。
物流中心一直由顾琴管理,她做事认真,把所有部门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无论唐欣废除什么报表,她都是一概按以前的要求。分公司不要就不上交好了,可顾经理要看,下面的人就必须按老规矩办事。
到了项目,宋玦绕着转了一圈后就钻进执行经理办公室。
“宋总,您喝水。”顾琴端来杯热腾腾的茶。
宋玦笑着摇头,“以后还是叫我名字吧。”
“别的地方我管不着,至少在物流中心,您就是宋总。”顾琴说的客气,但语气里听得出情绪。
“不要这样,会影响你以后的发展。”宋玦还是温和的笑,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水。
顾琴低了低头,接着又道,“您一会没事吧,我把最近的财务报表给您看看。”
“现在给我吧。”宋玦放下杯子。
顾琴递来一摞纸质的,又拿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边讲解一边演示。
宋玦低头看,偶尔问几句。翻看了大约半小时,他就不再往后翻了。合上手里的报表他抬头道,“不要管上面怎么样,琮玺……,夏总监的财务核算方法你们还在坚持,这是明智的。人事变动权力变动这些东西,对下面人影响并不大,考核还是以业绩为硬标准的,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要任性的盲目站队,我相信你是有能力的人,成绩不该就此止步。”
“宋总……”顾琴有点哽咽,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宋玦,如果不是宋玦提她来物流中心做执行经理,现在她只能再回总公司秘书处等待新的分配,而不是管理着这么大的项目。
宋玦轻笑,又拿起了手边的茶杯低头喝茶,给顾琴时间平复。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顾琴又问,这次平静多了。
“把这个项目做完,然后辞职,然后……”他眯着眼睛想了想,“可能出去玩吧,环游世界什么的。”
顾琴笑了笑,“环游世界挺好的,我也哪都没看过呢!”
“你还年轻,不急。我现在就等着齐江赔的钱到帐呢,估计够我玩几个国家的。”宋玦轻松的说。
“您不打算找找新公司吗?”顾琴问,“像寰墨集团或者嘉业地产这样的单位,您如果肯去他们一定求之不得。”
宋玦摇头,“再等两年吧,我……”他停顿了一下,“我先缓缓。”
顾琴抿了抿唇,思考再三还是道,“前段时间我听严崇熙说,夏总监停用了以前的号码,但他跟夏总监以前工作的时候留过他的私人邮箱,他说…… 夏总监用那个邮箱回复了他的邮件。”
宋玦沉默不语。
“要不要,我问一下小严?”顾琴又问,语气很迟疑。
又过了半晌,宋玦轻轻摇头道,“不要了,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这回两人都沉默了。
“以前我太自负了,”宋玦突然开口轻声说,“总觉得我追求的东西可以用一切去换,现在我得到我想要的,却发现付出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而我就像个傻子一样,拥有他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他把目光转回顾琴身上,“太执着的人可能注定不会幸福,尤其是以感情作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