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枚银色的戒指,皇后肉眼可见的慌了一瞬,她强制镇定下来,催促侍卫,“还不快点把宁王妃带走。”
听及此,皇上不再选择视而不见,他示意捉拿尹郁欢的侍卫停手,只需将其按牢在原地即可,“你凭什么认定这枚戒指就是勾结外族的证据。”
“皇上,她疯了,你怎么能听她继续胡说八道。”皇后明显坐不住了,那枚银戒是唯一可能成为她把柄的东西,她一直把她藏得很好,不可能有人会找到它,也不该有人认出这枚戒指。
被皇后插了话,尹郁欢便安静跪在一旁。她的面色呈现出近乎病态的白,倒给她营造了一种楚楚可怜之感,让人心生怜爱。皇上将视线转回她身上,“她冒险潜入或许真的有什么冤情,听她说完又何妨,郁欢,继续说。”
得了皇上的指令,尹郁欢如实道,“回父皇,这枚戒指我曾在两个人手上看到过,一个是怀山公主陪嫁的婢女阿蝶,另一个是怀山王子佟连纳手下的侍卫高谦,两位皆是怀山人士,而且这枚戒指内圈雕刻的暗纹与我曾在怀山西部王宫里见过的墙壁内饰一模一样,这不可能是巧合,皇后不可能平白无故拥有一枚印有怀山记号的戒指,她绝对与怀山西部有私交。父皇不妨从这枚戒指的来历入手仔细调查,如是来使赠予定有备案,如是双方私下往来的信物,其心可诛。”
眼看皇上要从尹郁欢手中接过银环,皇后再也按捺不住,冲着没有防备的尹郁欢,一脚将人踹开,“皇上,此人早已患了失心疯,她的话不可信啊,况且这枚戒指根本就不是臣妾的,谁知道她从哪儿偷来的东西栽赃陷害。还不把这疯子拖出去,都愣着干什么。”
然而没有皇上的命令,殿内的侍卫又怎敢轻举妄动。戒指掉在地上,谁也没有去管。
皇上沉思不语,皇后阵脚全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皇上不可能不为所动。他早就不爽于赵家在朝中取得的势力,可惜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一直隐忍不发就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突破口,现在破口来了,他定是不想无端放弃这次机会。
无声的等待极为煎熬,皇后的精神已经绷到了极限,她回头看向紧按腹部,一脸苦痛的尹郁欢。又是一掌挥下,“到底是谁派你来陷害本宫的!”
同一时刻,一只手钳住了她未能落掌的手腕,反手一拧,皇后被推翻在地。
萧烛年进门看到的场面,便是尹郁欢跪倒在地,侍卫守在身侧却无人上前查探她的异状,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尹郁欢多半会结结实实挨到皇后这一掌。无论是何境地,她都不会一动不动任人宰割,很明显她的状态不对。
萧烛年托起尹郁欢的肩膀,“郁欢,尹郁欢你怎么了!”
“我……”尹郁欢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脸颊因疼痛微微颤抖,“肚子好疼……”
暗红的血液从她身下缓缓流出,逐渐扩散,浸染衣裙。萧烛年等不及问清状况,一把将人抱起,匆忙对上皇帝,“父皇,郁欢她受伤了,儿臣要先带人去找太医。”不等他首肯,萧烛年便径直带人离开了。
皇上自然注意到了尹郁欢身下那一大摊醒目的血迹,他在皇后坐倒在地的时候就一个眼神命人控制住了皇后。这次他没有斥责萧烛年一来一去的无礼行径,因为他需要静心整理一下这一连串事故的经过。
看见萧烛年出来,齐安紧跟上去,“王爷,王妃这是……”
尹郁欢突发意外,萧烛年无法继续驻留在皇后宫内,只能简单交代齐安,“你先去找尹署令,最近他都在太医院值守,把这里的情况大致跟他讲一下,他知道该怎么做。”
领命,齐安闪身而去。
从皇后宫殿回来,皇上独自坐在盛阳殿中,将所有人打发到了门外。
皇宫有刺客的消息并没有传开,正值吉仙国来访准备阶段,对外就只说皇后受了惊吓在殿内静养,殿外却增派了一队士兵将宫殿前后包围。
论起赵家的势力,近年已经隐隐到了皇室难于掌控的地步。伴随皇权的衰弱,各党派的争端也日渐激烈,偌大一个朝堂已经有了分崩离析的架势。
皇上早想以赵家入手威震四方,但始终心怀忌惮拿不出这份魄力。有些决定不是说下就能下的,有些难以预料的后果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说白了就是他还需要赵家。
可是机会转瞬即逝,现今已经有人为他点燃了挫败赵家的引线,助其猛烈灼烧还是一桶水浇灭,就看他如何抉择了。
这时,门外来人通报,太医院尹署令求见。
又到了例行问诊的时间,最近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来看诊的次数也愈发频繁。可到了尹恒搭上他脉搏的时候,他还是难得感到了心安。
尹恒,“皇上今日可有按时服药?”
皇上,“那些个汤药朕每日翻来覆去不知喝了多少幅,精神是越发的不济,就是那仙人馆新晋的小仙姑,给朕炼制那些丹药,朕觉得吃了以后大有裨益,身体好像还有力许多。你之前不也见过那小姑娘,年纪不大,倒真有些道行。”
这些闲话,皇上平日是不同人讲的,也就是尹恒来了,他便忍不住多嘴几句。
尹恒只惯常恭顺道,“灵丹虽妙,但太医院开出的药方也不可轻减。政务繁忙,皇上断不可忧思过重,还是要以龙体为重。”
见尹恒同自己愈发疏远,皇上是越想越烦躁,“尹恒,为何你对朕总是如此冷淡,你忘了我们从前……”皇上的语气有些悲凉,“如今,除了进宫履职,你从不参加宫宴,平日里也几乎不与人往来,你之前的性格不是这样的。现下殿内无人,我们完全可以像从前一般……朕知道,你还在因为那个女人记恨朕,对么?”
尹恒安静片刻,却是答非所问,“臣的确有话想说。”
皇上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你是想问你女儿的事吧。”
见尹恒低头不语,皇上继续道,“朕暂时没有治她的罪,但她擅闯皇后寝宫,无论她所图为何,都无法轻易开脱。”
尹恒,“但她找到了皇后通敌叛国的罪证不是吗?”
皇帝略微震惊,“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尹恒,“满朝上下多少皇后的势力在蠢蠢欲动,又有多少人对其虎视眈眈。助长她的气焰无疑是在削弱皇权。不说郁儿进宫已经是被她逼到走投无路,即便她真的有错您也不该降罪。她阴差阳错寻到皇后罪证,足可功过相抵,您也早看够了赵家的傲慢行径吧,真能借皇后之引铲除整个赵家,何乐而不为。”
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安可就不是简简单单可以揭过的了,皇帝自己畏首畏尾,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拿整个国家作注。
尹恒虽任太医院署令,平日尽职尽责安分守己,可他不问世不代表不懂世。
皇上正想再说什么,门外又来人传报。消息的内容令多年来稳如磐石的尹恒方寸大乱。宁王妃血流不止的原因哪里是受了外伤,而是因为皇后的一脚,导致了流产。
深夜。萧烛年守在刚刚脱险的尹郁欢床前,尹恒也一直不肯回府。
萧烛年,“我会照顾好她的,您也跟着熬了大半夜了,先回去休息吧。”
“郁儿这样,我回去了也睡不着。” 尹恒说起话来似乎都没什么力气。
萧烛年更加自责起来。“我不该放任她进宫去的,如果早知道她已有孕我就该让她尽量待在家里不要乱跑,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尹恒摇摇头,“你拦不住她的,她从小就有主见,做好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况且,凭她那点蹩脚的医术未必就知道自己怀孕了,即便有所察觉,以她的身体情况,保胎更是不宜。”
说起尹郁欢,尹恒的话头便有些止不住,“十多年前我在街上遇到她的时候她就发着高烧,看她实在可怜我便把她带回家中医治,后来看似是痊愈了,但身体也留下了病根。这些年我一直给她配药补着,好像是活蹦乱跳的,其实内里都是虚的。
“捡到她的时候,正是你母亲离开没多久。甚至可以说,是她用幼年的童真陪我度化了最失意的那一年。我觉得同她有缘,所以收养了她,抚养她长大。我一直知道她有自己的秘密,不愿意同我讲,也知道有些时候,她的乖巧听话不过是哄我开心,但我不在乎她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她可能是我在这世上活下去的唯一寄托了。靠近我的人好像都不会长命,但她似乎不太一样。所以我只希望她能平安健康,每天开心快乐,这就够了。”
他沉默半晌,看着床上仍昏迷不醒的尹郁欢,好像明白了什么。最终苦涩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