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襄重新从姚嬷嬷手中接过包袱,不再出声,姚嬷嬷亦步亦趋跟在宁襄身后——今日之前,姚嬷嬷还只当宁襄是小孩处处需要她照顾看持——可不还只是小孩吗——但经过今日这一遭,姚嬷嬷对宁襄的话已经没有任何异意,宁襄说什么便是什么。
找住处果然不是那般容易的事。
宁襄倒似早有主意,带着姚嬷嬷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姚嬷嬷原本以为宁襄要出城,然而她在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时,拐进了一条小巷。
在一扇看着有些荒废了的门外站了一会,宁襄让姚嬷嬷跟左右的邻居打听了一下这屋子的中人是谁、人在何处——好在这中人便是住在附近的,邻居热情,带着她俩过去。
中人是一个看着和善且富态的中年女子,姓张,人称张四娘,听闻她俩要租赁下柳叶巷的废弃小院,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一老一幼,有些迟疑:“不是我不想做这生意,只是那宅子半个月前有贵人打听过说要买下来……让我帮忙留着……”
“半个月前……”宁襄低头:“但如今这屋子不是还没有卖出去吗?”
她叹了口气:“若是那人有心要买,不会只是问一声……之后肯定要回来的……既然她没有回来完成交易,自然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姚嬷嬷忧心今夜无处落脚,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那屋子奴婢从外边看都是又破又小,中人既然说那是贵人……肯定是看不上那屋子,一直没有回来,只怕是早已经定下了别处——不如就将此处先舍了租赁给我们,也算是个收益……不是我说,那屋子那般破败,中人若是故意攥在手中想着抬高价钱……只怕是会赔。”
“天地良心,我可不是故意将这事说出来好抬价……事实上我早想将那屋子出手,”张四娘也有些为难:“实在是、的确是那贵人让我务必将那处留下——”
她说着看了看宁襄和姚嬷嬷:“说来奇怪……那屋子你们也看到了,又小又破……我之前空着也有很多年了……怎么最近突然一个二个都来问了?”
姚嬷嬷多嘴问了一句:“那屋子怎么就空置那么多年?”
张四娘支吾了一声,没说出来。
“因为那屋子是凶宅,”宁襄倒也不避讳:“里边死过人的。”
姚嬷嬷顿时吓得退后一步:“这——”
她看了看宁襄:“姑娘——我们——”
“无妨的,”宁襄轻轻摇头:“我不怕。”
“既然姑娘都不怕,那奴婢也不怕,”姚嬷嬷生出许多勇气,转向张四娘:“那屋子里死过人的,晦气得很——这价钱……是不是还能再商量商量?”跟着宁襄在普阳县这些年,姚嬷嬷最不缺的,就是精打细算,立刻便从宁襄一句话里找到了可以讨价还价的地方。
张四娘还是有些为难:“真不是我想要漫天要价,我毕竟是答应了那贵人的……万一我前脚将屋子租赁给了你们……后脚贵人就过来了……那我岂不是里外不是人……怎么跟贵人交代……又怎么对得起你们已经花了银钱的人?”
“张中人倒是与其他中人不一样,”姚嬷嬷感叹了一声,不过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张中人说那个贵人要买,可有什么凭证?是不是交了定金?”
张中人倒没有说谎:“没有,贵人看着神色匆忙,只说了一声便走了——”
“那不是结了,”姚嬷嬷立刻道:“又没有凭证也没有给张中人你定金,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有再回来……这生意肯定是黄了。”
“贵人看着不是那种人……”张四娘喃喃道:“万一……”
“没有万一,”宁襄开口:“那人不会再回来了。”
“对,”姚嬷嬷附和道:“真要有心,第二日便会回来了,哪会拖到现在——”
“可不能这么说,”张四娘还是有些坚持:“万一是有什么耽搁了呢——”
宁襄只是摇头:“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笃定,即使毫无根据,听起来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张四娘咬了咬牙:“好——”
姚嬷嬷听她松了口,立刻上前跟她顺那屋子到底是如何的破败不堪,又提起里边死过人的话题——当然是为了压价。
她俩身上的银钱真的是不够,即使有顾闲给她们的钱——倒那毕竟是借的,之后还得还回去,能少花一文是一文。
这事情姚嬷嬷擅长,宁襄便不插手,呆坐在一旁,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天空。
“那屋子又破又烂,我们要将它打扫出来,还要添置一堆东西,这可都是不小的花费,”姚嬷嬷那边谈判已经接近了尾声:“再少一点吧——我们住进去,也是替你解决了一个大老难问题不是?”
在京城,那样大小的院落只是租赁的话,一年最少也要二十两,当然,若是修缮保存得宜,价格至少还得翻番,姚嬷嬷各种挑毛病还不时拿凶宅说事,中人才愿意压到一半的价格,最后又说了半天,答应以每年六两的价钱将那个住处租赁给了她们。
姚嬷嬷功成身退——虽然六两她们的身家也不够,但总算是有安身之处了。
宁襄见姚嬷嬷将赁金砍了七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跟张四娘签了两年的契约。
两年……应该足以让她将想在京城做的事做完吧。
在姚嬷嬷肉疼的眼神里从顾闲给的锦囊中拿出一碇十两得银子,又让姚嬷嬷拿出她们自己的碎银交了两年的赁金又给了张四娘的中人费用,那一个破败的小院,暂时便属于她们了。
拿到了大门的钥匙,宁襄跟姚嬷嬷谢绝了张四娘带路的好心,两人又回到了那屋子前。
拿钥匙开了门,饶是心中要有准备,看到院内得荒草,姚嬷嬷还是觉得有些可怖。
虽然执意要赁下这屋子的原因是因为便宜,但如今真进去了,姚嬷嬷还是有些发怵的。
“姑娘……”她小心翼翼跟在宁襄身后:“你说这屋里……该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宁襄笑着摇了摇头:“嬷嬷不要多想。”
她顿了顿:“这世间……大概也没有鬼的。”
“这可说不准,”姚嬷嬷还是不安:“再说了……就算没有鬼……不是说死了人吗……不会有什么尸骸之类的吧?”
“不会,”宁襄仍是摇头:“放心吧,余大人肯定将那些都带走了。”
“那就好,”嘴上这么说着,姚嬷嬷还是捂着心口:“姑娘你先别动,奴婢四处看一看。”
她踮着脚在院子走了一圈,小心避开地上的杂物,看了看屋子,回来很宁襄道:“好在屋顶还是完好的,要不修葺屋顶只怕又得花费跟之前一样的钱。”
宁襄看了看脚下,又看了看四周——顿觉得无从下手。
好在先前请张四娘帮忙找的短工也过来了。
来的似乎是一家子,两男一女,年纪大概在四十上下,两男的看起来像是兄弟,女的是两男的中年长一些那一位的妻子。
请他们帮忙,又花了二两多——主要是事多且急加之凶宅名声在外,所以是比寻常贵了些,虽然如今是债多了不愁,但姚嬷嬷原本不想这钱请人,在她想来,她一个人慢慢弄,总能收拾出来的,但是宁襄想着如今已经是下午,若是慢慢来,今日只怕还是无处可睡,所以还是答应了张四娘的提议,也是请张四娘帮忙找的人。
跟姚嬷嬷顺就算自己清理也没有工具要买。也是一笔话费,姚嬷嬷这才没有说话。
张四娘看着厚道,请来的人也是忠厚老实,进来问了宁襄和姚嬷嬷的要求,便开始干活。
要将地上的杂草清理干净,屋内破烂的东西清理扔掉,洒扫擦洗——三个人加上姚嬷嬷和宁襄,忙活了一下午,买了一些必需物品,添置了一些被褥家具,总算是勉强可以住人了。
这一天下来,便也花了小二十两——二十两在许多人看来不算什么,可若是换了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只怕也赚不到这二十两,但宁家二小姐随便买个首饰都不止二十两,可是宁家给宁襄的年例银子,也不过才三十两。
三十两已经算是比庄户人家两年的花用还多了一半——这样一比,宁家似乎是大方慈爱得很,但除了银子之外,宁家并没有给宁襄其他东西,一切需要的得她们自己买,她们两个守着一座大宅子,要修缮维护要采买,庄户人家至少还有田地——宁家也有,宁海中了进士之后,也在祖籍添了祭田,但是祭田的收益一半给了宗族,另一半里拨出三十两给宁襄跟姚嬷嬷,余下的,宁襄也无权过问。
对于一天便花了过去半年多嚼用这事,姚嬷嬷又开始担心起以后的生计了。
宁襄已经跟宁家闹翻,只怕那每年的三十两也不会再有。
她们迟早坐吃山空,还欠着外债。
沈慧的绣品……只怕是赎不回来了。
“嬷嬷别担心,”宁襄倒是不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姚嬷嬷一点都不乐观,但是不想让宁襄担心,只好笑了笑。
小院已经整理好,姚嬷嬷重新巡视了一番如今她们的地盘——比起普阳县得宅子,如今的居处实在是太小了些,能住人的只有两间屋子,也幸好她们东西不多。
即使添了些物什,屋子也还是空旷得很,姚嬷嬷本来想让宁襄住那间大一些的屋子的,但是宁襄摇了摇头,让人把东西都安置在隔壁的小屋。
姚嬷嬷可能是才想起这宅子原本是座凶宅,此时天又已经黑了,看了一旁的大屋一眼,亦步亦趋跟着宁襄。
今日事情太急,一切只能从简,两人粗粗洗漱,换了干净的衣物,躺到今日新买的床上。
银钱不多,姚嬷嬷只让买了一张粗制简陋的床,姚嬷嬷本来想自己在地上睡,然而她们也没有多余的褥子,所以两人便睡在一处。
姚嬷嬷只当是宁襄害怕,搂着宁襄,用宁襄白天说的话看似是在安慰宁襄其实是在给自己鼓气:“姑娘……你别害怕……这世界上没有鬼的。”
宁襄今日太累了,似乎睡过去了,回应姚嬷嬷的,只是外边呜咽的风声。
夜风不只是灌进什么地方,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夜里哭泣长嚎,久久不曾停歇。
院子太小,屋子距离当着巷子的正门并不远,暗夜之中,姚嬷嬷似乎听到有人想要推门的声音——好在,门从里边闩住了,门并没有被打开。
但是这也并没有让姚嬷嬷安下心来。
她睁着眼睛,想到这院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哪里曾经死过人,想着白日里张四娘说有人之前相中了这房子,喃喃道:“不会是张中人口中说的贵人回来了吧?”
她忧心忡忡:“贵人不会叫人把我们赶出去吧。”
“放心吧,”宁襄终于开口:“我们付了赁金签了契约,就算别人来了,我们也是占理的一方。”
“更何况——”宁襄顿了顿:“她不会再回来了。”
文案上其他文名原本还有两个:《长公主死后》《长公主与她的男人们》大概是会引起误会,被要求改了,顺嘴提一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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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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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 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