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欢自雅间的窗户向外看去,就看见一个身着紫梅色的女子拽着司乐坊的绣娘,站在青板石路之上,大声地喧哗着。
“竟然是她。”黎清欢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女子,淡淡的说道。
“你认识她?她是你朋友?”单雪此时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楼下的情况,又看了一眼黎清欢,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
“你觉得我是有癔症吗?会选择一个胸无点墨,被人当枪使的蠢货吗。”黎清欢一脸黑线的看着单雪。
单雪耸了耸肩,随后状似无意的问道,“她都做了什么蠢事?能让一向待人温和、知书达理的黎二小姐说出这番话?”
“她是当朝御史秦厚的庶女,当今陛下虽宽厚待人,但是对于庶出子弟仍然是心生嫌隙的。这秦厚不知是那里出了差错,虽没有休妻,但是也没有给这个妻子任何优待,反而是对自己的小妾一再抬举。据说,但是纳妾的场面都快赶上娶妻了。秦厚膝下有两女一子,其中嫡出的为一子一女,庶出一女。嫡出的子女都是人中龙凤,嫡子更是榜上有名,嫡女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但这秦厚却对这对儿女并不喜爱,只是一味地偏爱庶女。甚至在当家主母生病之时,将掌家对牌都给了小妾。”
话说到此,黎清欢停顿了下,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盏,微微润了润嗓子。
“若是仅仅如此,你倒是不至于如此的看不上这女子吧。”单雪见黎清欢的茶盏空了,有眼色的为其填上。但是让一旁的秋月无事可做了,只能一直盯着单雪,用眼神表示自己的哀怨。
“呵。世家大族,官宦豪绅,谁家不是将庶出的子女放到主母身边养育,他秦厚倒真是一番慈父心肠,舍不得孩子受苦啊。那庶女秦曼曼仗着秦厚的宠爱,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嫡女,此时倒是不见他的慈父之心了。反倒是责怪嫡女不知分寸,不爱庶妹。这嫡女不愿跟其一般见识,却不成想那庶女秦曼曼一肚子坏心肠,竟然购置媚药,妄图在皇家宴会之上毁掉嫡女的清白。她明知道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清白是多么重要之物,但还是选择做了。好在,并未成功,反被下了泻药。可谁知,秦厚明明知道事情的原委,那小妾只是流了几滴泪,就高拿轻放了。”黎清欢面露嘲讽的说出厌恶秦曼曼的真实原因。
诚然,黎清欢认为女子的清白不应该在罗裙之下,但是在这个封建的时代,在这个极其重视女子清白的时代,在这个所谓的‘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一旦失去了清白,光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口水就足以将人杀死。更加不用说,那些在乎脸面的达官贵族,只怕会即可下令将女子处死,并且抹去她的一切痕迹。
“女子在这世间存活本就艰难,哪怕不能抱薪取火,也不可背刺她人。不然,和那些思想肮脏的人有何区别。”
“看来下面的事情就快要结束了。”单雪看着楼下渐渐平息的声音,开口道。
黎清欢看着站在四周,衣着华贵的女子,有些茫然地说道,“这些世家的女子们可真是好生奇怪,竟然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生命交付到别人的手里面,让人宰割。有时候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但是却依旧要感恩戴德,甚至心怀愧疚,生怕自己麻烦了别人。单雪,你说,这样的女子还能救得下来吗?”
“当然值得。我曾在路上救过这样一个女子。她夫家被判处流放,在离开之前想要回家中探望父母一番。但是却惨招拒绝甚至放言以后权当没有这个孩子。那一瞬间,她就懂了。她只是一个花瓶,给家族带来荣耀时,就是座上宾。一旦她蒙了灰尘,便会被丢弃在一旁。后来,她熬过了一年四季,没有人愿意花大量的银两将其带走。我偶然经过时,她正在一边忍受着鞭打,一边劳作。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便将她赎走了。她跟我说,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是在期望,期望父母可以花钱带走她。”
“可是随着一日日的劳作,一日日的鞭打,她开始失望,开始怨恨她的父母。幼时,她接受着世家大族的教导,谨遵父是天,夫是天,家族是天,我们在天的庇佑下生活着,就要感恩戴德。但是现在她开始怀疑,那些世家大族虽然给了女子荣华富贵,但是这些接受过三从四德的女子也撑起了世家的矜贵,甚至于在商场、官场上的问题其背后亦有女子的身影,她们不应该是平等的吗。为什么一旦出了祸事,一切的罪责都是女子的原因呢。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要我说这天下自古就是这样的吗。我说不出口。”
单雪认真的看着黎清欢,“清欢,我之所以选择跟着你,就是因为你有一颗为这天下女子着想的心。你懂得女子生存的艰难,也有敢于改变的毅力。哪怕最后失败了,我也会从容赴死。因为后代的女子总会有成功的那日。”
黎清欢看着不断给自己加固想法的单雪,没有忍住笑出了声,“你呀,把你在商场上的口舌都花在了劝说我的身上,我又岂会让你铩羽而归。”
“你若是没有这个意想,我就算是将离世的人说的活了过来,也是无用功。”
就在这时,雅间的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谁在外面?”单雪冷声问道。
“东家,是我,张绣娘。”一道略微有些沙哑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单雪用眼神询问着黎清欢的意见,在得到黎清欢肯定的眼神之后,才开口让人进来,“进来吧。”
张绣娘除了是这司乐坊的首席掌绣之外,还是管事之一,这次的事件便是由她进行处理的。
张绣娘走进雅间,恭敬地行了一礼,眼神依旧是盯着自己的衣摆,“东家,这女子是秦御史的庶女,秦曼曼。据她说,前几日她在坊中购置了一匹彩晕锦,昨日在制衣的时候发现布匹不够平整,无法被制成衣物。她气不过,今日便找到那日卖给她布匹的绣娘,想要报官,说我们司乐坊以次充好。”
“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回东家,我将人暂时稳定在坊中,随后派人找到了附近几家布匹店的掌眼。几人经过鉴定,都说这不是彩晕锦,随后我又找到了那日这位小姐的购置单据,证明她购买的确实是彩晕锦。并且我还对这位小姐的布匹进行了检查,发现这并不是坊中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秦家小姐,用别家的布匹来到我的店中想要得到所谓的补偿。”单雪像是想不到有人会这么,嗯,头脑简单。且不说自从黎清欢及笄那日之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单雪身后有镇国公府撑腰。就是说,谁不知道,为了防止有人扰乱市场,布匹上都会印有每一家店铺的印记。
“我如今总算是懂得了,为何你说她蠢笨了。”
“既然有人想要毁掉咱家的名声,那就如她所愿报官处置吧。”单雪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得知了东家的想法,张绣娘也就不再多待,低垂着眉眼退出了雅间。
很快,京兆尹便来到了此处。在仔细盘查过事情的经过之后,直接叫人将秦曼曼带走了。
秦曼曼的手虽然被牢牢绑在身后,嘴里依旧是不停地叫嚣着,“你们这些人,还不赶紧给我放了。你们知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父亲是当朝御史,再不放开我,信不信让你们全都人头落地。”
京兆尹虽只是从六品的官职,比不上正三品的御史,但是他为人正直,最是不惧怕这些威胁。“秦二小姐,莫说你父亲是三品御史,便是皇子犯了错也是与百姓一般受罚。带走!”
说完,挥手便让人带回了府衙。但是京兆尹并没有直接跟着离开,而是仔细地盘问着周围的每一个人,防止自己有错判的可能。
秦曼曼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看到秦安书带着兰玉阁新出的首饰心生嫉妒,看中了阁中的一款价格昂贵的璎珞,但是又苦于手中银两不够。想到若是店铺有次品,便可以得到四倍赔偿以后,便想出了这种方法。若是她肯问问自己的娘亲,也不会有现在这种待遇。
污蔑布坊,妄图一次获得赔款,杖刑六十。而秦曼曼的名声,如今可以说是彻底的坏了。
在家中的王姨娘自是听到了这一消息,顿时被气得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被打的血肉模糊的秦曼曼被抬了回来,此时的秦曼曼俨然是进气多出气少。王姨娘猛地锤这床榻,“这个蠢货,明知道自己不聪明,还不来问问我。”
但是到底自己的膝下只有这一女,王姨娘将发丝微微拨乱,眼含泪珠,凄凄惨惨的跪倒在秦厚的书房外。
她不知道的是,秦厚的书房之中坐着当今陛下。皇上一边听着外面婉转的哭声,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镇纸,“秦御史的日子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陛下见谅,下官只是怜惜曼曼年级尚小,因此缺少管教。今日惹下如此祸端,全是下官治家不严之罪,还望陛下恕罪。”
皇上并未说话,时间就这般一分一秒的过去,秦厚跪在地上,冷汗不断地从头上滑落。
“朕倒是觉得爱卿的女儿年级已经够大了,清欢那丫头年幼时就已经熟读律法、礼法了。再说爱卿家的大女儿不也是一大才女,怎的,这庶女养在嫡母膝下还能有如此作为?”
“陛下,这。都是臣的错,是臣鬼迷心窍,将女儿养在生母身边,才养的女儿见识短浅、胸无点墨。臣知错。”
“既然知错,这姨娘和庶女也就不便太过于张扬了,那就贬为贱妾,礼佛于佛堂吧。”
说完,皇上也不再管秦厚的脸色,转身走了出去。
听见门开的声音,王姨娘猛地扑了上去。但是手中的不聊让其感觉有些奇怪,还未等抬眼查看。就被人猛地踢到了一边。
皇上从腰艰抽出软件,将刚才被人扑倒的衣角一剑割开,冲着追出来的秦厚说到,“管好你的人,另外这段时日你就不必在上朝了。先处理好你的家事吧。”
说完,大步离开了秦府。
“臣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