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啊?”白澈行趴在马上,奄奄一息道。
沈断道:“应该日落前能到。”
白澈行有气无力道:“哦——”
他们在客栈用完早饭后便上了路,沈断依然我行我素,喜欢把人往荒郊野岭带,白澈行倒是比花无序可爱懂事得多,除了累得不行了嚎几句,也没什么事,但毕竟只是个十六岁少年,比不上花无序糙肉厚,这才行了五日路,便焉了。
说这小子有劲吧,他又趴在马上像具没有生气的尸体,说他没劲吧,嗓门又比谁都大。
终于如沈断所言,在日落前到了他印象中的小村庄,看着不远处村庄里冒出的炊烟,白澈行有了种苦尽甘来,像回了家一样的感觉,当即就跳下马,想撒开蹄子跑进去。
他几乎能想到村庄里的场景,辛勤的农民伯伯,新鲜出炉的热饭,饱满的红烧肉,栓在家门口的二狗子,在院子里欢乐打闹的小孩子们,他现在就想飞奔过去,加入他们,摆脱现在风餐露宿啃馒头的日子。
一只修长的手抓住少年的后衣领,美丽的梦想被恶鬼的魔爪粉碎。他转过头,一脸怨气地看着沈断,沈断忍不住笑道:“怎么着?这李家庄里有白公子熟识的人?“
白澈行摇了摇头。
沈断道:“那你跑去哪?瞧你那饿死鬼投胎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打家劫舍的。”
白澈行瞪大了眼,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沈断不由地心一软,松开他,走在前面道:“走吧,庄主是我的故友。”他这见不得小孩子撒娇的毛病,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沈断带着他走到庄中最细致的房屋前,还未敲门,门就打开了,走出一个小麦色皮肤的男人,见是他,惊讶了片刻后行礼道:“大人。”
李班置是他以前的心腹。封王后,他交出了兵权,遣散所有以前的手下,却对这些他信任的心腹留了一手,命他们在各地经营商铺,以备不时之需。
沈断颔首道:“已经不是过去了,不必拘礼,叫我沈先生就好。”
李班置抬头看向他,一时有些感慨,恭敬道:“先生。”他将二人迎了进去,叫下人收拾了两间屋子,请他们入了正厅,道:“二位还未用饭吧?不嫌弃就在这凑合凑合吧。”然后离开正厅,催促厨房动作快些。
白澈行见他对沈断这么恭敬,惊奇道:“这是你放友?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压低了声音道:“他以前也是干那个的?”
“……”沈断随口道,“那倒不是,以前半价帮他干了一票,算对他有恩吧。”
“定安王”的身份让一个暗阁知道已经够麻烦了,神药谷就别了。想起来找他们家老爷子还有点事……就一个老爷子知道就够了,这些小辈就算了吧……
骗起小孩来也是得心应手,这大概得益于少年时被某人教坏了吧。
酒足饭饱后,天已经完全黑了,白澈行洗漱后就进了屋,而沈断屋前,有人已经等待许久了。见他来了,李班置帮他推开门,进去后又关上。
沈断坐在椅子上,李班置点上了灯,站在一侧,沈断品了口茶开口道:“我让你查的,找到了吗?”
李班置点头道:“早找到了,只是那时尚不知道殿下您在哪,现下正在在城中的铺子收管,已经差人去取了,估计明天就能回来。”
沈断笑道:“早不是殿下了,叫先生吧。”
李班置改口道:“先生。”
定安王做过许多事,寻找“万事楼”的下落便是其中一件。万事楼,号称天下诸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其楼主神出鬼没,行事诡异,万事楼的下落也不为人知,是和暗阁一样神秘的存在。
李班置神情有些复杂,忍不住想唤他,“殿下”二字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有些别扭道:“先生。”
沈断正想着事,被他突然一唤,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李班置道:“他还是怀疑到你头上了。”这一句话中,不知是悲更多些还是愤更多些。
他原是禁军中的副统领,每天都想着混日子,这也不怪他,他拜师学武本是想去边境一展身手,却不料被编入禁军,每日除了在宵禁时巡巡城,也没什么大事,那日他回营中时,碰到营中正比武,他有些有些好奇,就过去看看,正好见台上的少年又挑飞一人,瞬间来了兴致。
秦审出手狠辣,李班置却已很久没正正经经打过一架了,十几个回合后便败下阵来。他记得那天烈日当空,阳光有些让人眼花,少年极为张扬地笑道:“李副统领真是好身手,交个朋友?”
他自然知道其言外之意是什么,他本不想参与党争,但那天却意外地爽朗道:“好!”后来秦审打点了关系,又替他美言了几句,他终于如愿地去了西北。这份知遇之恩,他没齿难忘。
李班置又看向眼前的人,慢条斯里地喝着茶,多了些散漫,与之前的乖张少年判若两人,身上的那股杀伐之气仿佛已经被岁月消磨得干干净净。
他不是个藏得住事的,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沈断见他那副表情,不禁笑道:“怎么了?”
李班置道:“……你若是想反,早就反了,可你又怎么会反?”
沈断淡淡笑道:“是啊,我怎么会反。”
明眼人都明白的道理,偏偏那聪明一世,坐在龙椅上俯瞰整个天下的皇兄,不懂。
李班置道:先生……你变了。”
沈断摇摇头道:“不。”
他长叹出一口气,将茶一饮而尽。
“我只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