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阁,花无序站在阁顶上,俯瞰着风景,心道真无聊,阁顶上又走入一人,野鹤走到他身边,道:“都调查清楚了,确实是他。”
花无序倚着木栏,道:“不早就知道了吗?废话。“
手底下有人不安好心,图谋不轨,他怎会不知道,阁中暗涛汹涌,弱肉强食是最浅显而懂的道理,下面人杀了他就能替他,他却不能没理由地杀了他,否则失了人心,更容易众叛亲离了,这束手束脚地让花无序颇为烦恼,可到底是花错杀传给出的百年基业,也只能忍气吞声,找足了证据,再找个好日子公开了,也好震慑人心,让他们明白这位置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
良久,花无序长叹一口气,野鹤以为他又有什么高见,忙竖起耳朵去听,却只听见他自言自语道:“我说我和他有娃娃亲,还睡过一个床,他都不信……他全都忘了。”
野鹤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谁,噎了一下,心情复杂道;“那时候的孩童都不记事,忘了也正常,你不也是我提醒了才想起来吗?”
花无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定安王府走水并非小事,花无序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碰巧那阵子闲得很,便派人去查了一下,探子也答是假死,花无序瞬间来了兴致,喝了口酒,正巧野鹤在一旁,想起幼年的事,不禁笑道:“呦,玄衣鬼?我记得你还是他童养媳呢。”
花无序呛了口酒,咳了几声道:“什么?”
野鹤神秘一笑,将那年的事娓娓道来。
那年沈断六岁,刚到暗阁不足一年,怕生得很,花错杀回阁时身边带着个五岁的花无序,沈断一看见他就没移开过视线,花错杀见他这样便起了逗他的心思,让花无序自己玩会,他则走到不远处的沈断身旁坐下,低声问道:“喜欢那个?”那时花无序被易水养了两年,养得细皮肉嫩的,确实讨人喜欢。
沈断转头看向他,没有回答。
花错杀见他这副喜欢又好面子偏着嘴不肯说的样子就乐了,道:“那就把他指给你当童养媳吧。”
那时才六岁,沈断也不太能明白“童养媳”是什么意思,只是稀里糊涂地道了声:“好。”
事后,花无序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指腹为婚了,当即很恼怒地去找沈断,只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觉得这人还挺好看的,就消了气。后来每次在易水那闯了祸就跑到他这来避避风头,易水满阁里找人时,指着他被窝里的一个鼓包道:“这是什么?”
玄衣鬼淡定道:“被子没叠好而已。”
玄衣鬼在这一辈中算是乖巧听话的一个,易水也不好发作,只能作罢。随后他掀起被子时,青鸟已经睡着了,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自然抱不动他,只好跟他睡在一起。
后来青鸟发现这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索性天黑后二话不说就偷偷去爬他的床,钻进他的怀里,抱紧他的腰,玄衣鬼最受不了小孩子撒娇,只能无奈笑笑。
他们那两年关系很好,只是在青鸟七岁那年,花错杀有意传他衣钵,就把他随身带着。八岁也才刚刚记事,玄衣鬼也就逐渐淡忘了这个成天跟在他后面的小跟屁虫。
花无序听了这段童年趣事,顿时对这个人更加感兴趣,当即就去了宣城,晃荡了几天,终于找到了坐在茶馆窗边的男人。
天边下着绵绵春雨,沈断身着藏青色袍子,隐在这幅江南的画中,低垂着眼,唇边带了些若有若无的笑意,品着杯中那一点明前龙井,眉眼都变得恬淡起来,任谁都不会联想到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在宫中玩权异势的定安王,只当是个有点小钱的富贵闲人。
野鹤看着他这副神思仍在千里之外的神情,疑或问道:“你……真看上他了?”
花无序斜眼看了看他:“我傻了?”
“那你…?”野鹤有些摸不清他的态度。
“他那个人,到底是皇宫里养出来的,谨慎多疑,他假死从宫里脱身必然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性子,直接和他谈判,让他帮我们解决长青的努力,你觉得他会答应吗?再说,你拿什么与他谈判?他缺什么?”
野鹤哑然,确实如他所言,定安王不会差钱,又有什么权力比得上王爷呢?
花无序继续道:“若是直接骗他感情,等以后露馅了,说不定会比长青更麻烦。这些天天在宫中争权夺势的人,最忌讳别人践踏他的真心,却毫不介意玩弃别人的感情。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半真半假,漏洞百出,让他一眼能看穿,却又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怀揣着自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一步一步地被我牵扯八局。”
花无序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弱了,否则怎么还要我去出卖美色,用身体诱惑他?”长青是花错杀那一辈的,是阁里的长老,早在花错杀掌权时就在逐步吞并他的势力,可花错杀并不想管这些肮脏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无序接管阁主之位这些年,已经不动声色收回了部分势力,如今双方对半分,打起来怕是会两败俱伤,
野鹤:“……可是你看起来乐在其中啊。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
花庄局问道:“什么?”
野鹤道:“你毒发的时候跑去他房间了,这事你还有印象吗?”
花无序:“……”他半夜睁眼看到身旁的人,自然想起了前因后果。
野鹤好奇道:“你以前毒发时不都是把自己一个人锁房里,谁都不让进吗?怎么这次会主动去找他?”
花无序冷哼一声,继续看着远处的风景。
“你们聊完了吗?”一个身影从屋檐上倒挂金钩下来出现在他面前,花无序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你在干什么?”
饕餐从屋檐上翻下来,若无其事道:“本来想问你们居归去哪了,但你们一直在讲话,我就没问了。”
野鹤诧异道:“居归一回来就窝他那屋里研究机关了。所以你就一直听着我们讲话?”
饕餮面不改色道:“打断别人说话是很没规矩的。”野鹤无言以对,他还是第一次见人能有能把偷听说成这么光明正大理所当然的事。
饕餮半路折返,探出个脑袋道:“对了,我回来得迟,听到玄衣鬼和白家那小子讲的些话了。”
花无序转过头道:“什么?”
她回忆了一下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反正你对他不也无所谓嘛,他说,你们只是萍水相逢。”
他得倒也不错,只不过是跟着赶了几个月的路,路上顺手杀了几个人,也算不上多深的交情。这样的话从他这个人嘴里说出来也不突兀,只是花无序却没由来得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他轻皱了眉,没说什么。野鹤顺势退下,跟着饕餮一点走出去。
闲云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问道:“怎么样?”
野鹤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他说只不过是利用,”他顿了顿,笑道:“我不信。”
闲云偏过头,淡淡地道“你倒是很清楚”。
野鹤一脸神秘莫测道:“感情这东西,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神情又有些复杂,“只是不知道,是好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