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满脸慎重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皱皱巴巴的信,想必他私下已经看了很多次。不过他能忍了这么久才和朋友们说,对他来讲已经很不易了。
事关父皇和母后,他不想这么草率。
可是不说……他又真的很难受。自打宋延年知道这件事以后,他的心里就好像被重锤不断痛击一样,又闷又痛。
眼前的几个都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信得过。
最着急的还是行动不便的长乐,她不顾受了伤的身子一把抢过延年手中的信,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一旁的徐乐延也就顺势坐到了长乐旁边,跟着她一起看宋延年拿出来的有力证据。
*
阿音:
我这一走,怕是凶多吉少。
原谅我开篇就讲这种话给你听,放在平日,你定会跳起来制止我说下去。但这次,我必须要说。所以,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剑南一战,我必须要去现场。风虎军突然失去了主将,势必军心溃散,接下来的一战也定是凶险万分。我要守护好他的风虎军,守护好我们的剑南道。
在认识你们以前,我曾设想过自己幸福而又完美的一生。无外乎识良人,嫁俊郎,两情相悦,子孙满堂。想的多了,总觉有些乏味。
但如今,同你们一同征战沙场,完成心中所愿,拯救天下苍生……阿音,纵使战死沙场,我也此生无憾了。
这是我所走过的炙热且鲜活的人生,生死并不能局限幸福的定义。
此生虽有憾,但却无悔。
很幸运能与你们相遇,让我实现我从不敢想过的如此精彩的梦,现在,我要去为它书写结尾了。
那么,孩子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京府如今仍然暗潮涌动,局势尚不明朗,我在此时为你添了个负担有些火上浇油了。
所以,我向你保证:
此番前去,我定会守护好你们的未来。
剑南一战,我必胜!
南浔
*
阅读这份简短的信,用不上多少时间。可是二人依旧读了很久,逐字逐句地分析,反反复复地找着其中的证据。
“这信……也没说那孩子就是你阿!”看了半天,长乐抬头满脸不解地看着宋延年。
她见宋延年如此认真,还以为上面写了他的生辰八字呢。难不成上面有什么她没看出来的暗语?
李长乐不得不再次仔细地分析,仍旧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确实,并没有准确代称。”徐乐延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虽然不想打击朋友,但他的发现确实是有些先入为主了。
“我说你们清醒一点!整个皇宫一共就三个孩子,我大哥二哥的年龄哪个能对得上?除了我没有人能符合!”
李长乐瞪着眼睛想反驳,可宋延年说的确实没错,确实只有他的年龄能对得上。但如果宋延年没有妄言污蔑姨母,那她确实也没什么好坚持的。
反正就算宋延年他不是皇子,也影响不了什么。姨母不会一脚给他踢出宫去,还会好吃好喝的照顾他,那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到这儿,李长乐松了一口气,想要重新躺下休息,便一脚踢走了床边依旧看信的徐乐延。
这边李长乐正躺到一半,一旁的徐乐延幽幽地说了一句:
“有没有可能,这个孩子其实是我呢?”
好在宋延年平时练功从不偷懒,看见李长乐要栽倒在床,立刻出手,稳稳地扶住李长乐。
“我说你们是不是脑袋都受了伤,怕我担心没敢和我说啊?”李长乐堪堪稳住身形,气到再次坐起,发出了她今日以来最大的疑问。
撞到头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吗,他们两个今日在她家发什么疯?难不成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二人为了和她同甘共苦,双双在家撞墙以示兄弟情意?
不然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不行还是还我当吧!我看论性格我最像,而且今后我搞不好也会继承将军衣钵,为我们上阳再添一个女将军。”
作为这里唯一的一个正常人,李长乐觉得她有必要将二人的想法掰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准备胡说八道。
“我也没开玩笑,我很认真的。”徐乐延眼神有些落寞。
可能说出来他们不信,但他确实一直以来都有这个怀疑。现如今延年拿出了可能证实自己猜想的证据,他更迫不及待的想去证明自己的猜想了。
“你清醒一点,那是我母后给我的剑,信也是留给我母后的,怎么想也该是我吧!不然你怎么解释你突然跑到你爹那儿,变成了定安侯的儿子的?”
宋延年越说越肯定,自信地翘起了腿,摇了摇手指,撇嘴道:“不可能嘛!”
“你算了吧!就算不是乐延,也不可能是你!”李长乐看着得瑟的宋延年满是嫌弃,不由得打击他道:
“你和姨母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可能是叶将军的孩子的。更何况叶将军的雕像就在护国寺的明悟园立着,我们每年都要去跪拜,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你和叶将军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宋延年还想坚持,但一时间又没办法反驳李长乐的话。
这时,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徐乐延抱怨道:“所以我就说是我嘛。”
宋延年抿了抿嘴,抬起手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笑着锤了一下徐乐延的胸口。
“就算不是我也不能是你,放心吧。”
徐乐延当然知道自己是叶南浔孩子的可能微乎其微,他也说不好为什么突然在这儿说这个,可见到宋延年怀疑自己的身世,他莫名的就想跟着一起参与。
徐乐延心里有些堵,干脆起身走向门口,坐在门槛上吹吹风冷静一下。
自己急于证明自己不是爹的孩子,大概是刚刚的委屈情绪在作祟吧。徐乐延悄悄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自觉背对着二人,他们就不会发现。
徐乐延刚起身时,李长乐和宋延年的目光便一直紧随着他。直到乐延坐下,二人才收回视线,互相对视着,彼此的眼中充满了同样的担忧和心疼。
李长乐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她想把乐延叫回来,大家一起玩些别的东西。什么都好,只要能转移乐延的情绪。
宋延年皱眉摇了摇头,示意长乐放弃。
就让乐延自己待一会儿吧。
而后宋延年又转过了头,看向了门口的乐延。
其实他一大早就来了,前院发生的事又怎么会瞒得过他和长乐呢。但他同样能看得出乐延刚看见他的窘迫,又怎么会在乐延最难过的时候故意落井下石。
想必乐延刚刚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叶将军的孩子,怕也是和刚才的事有关吧。
李长乐也满脸愁容,她向来不会安慰人,每次侯爷当着她们的面教训乐延时,她都很难受。她觉得自己和乐延一样在挨骂,虽说侯爷根本没有骂她。
她觉得自己的爹总和侯爷吵架是有道理的。
明明是该放松谈天的上午,就这样在三人各有心事各自望天中,平静地度过了。
长乐百无聊赖地数着额头上的碎发,正打算睡觉,门口的乐延突然转过头,笑着对二人说道:
“好吧,也不是我。”
床上的李长乐听到这话顿时精神了起来,刚想祝贺他脱离乱想的苦海,哪知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但我真的好希望我是啊……”
原本闭目养神的宋延年听到这话,顿时从椅子上跳起来,朝着门口的徐乐延走去。
虽说起身的动作敏捷而迅速,但走至徐乐延身边时,宋延年的步伐缓慢而轻柔。他像长辈一般揉了揉徐乐延的头,然后和他一起并肩坐了下来。
“其实我一早就来了。”宋延年望了会儿门口随风摇曳的树枝,突然开口。
“我知道你早就来了。”徐乐延勾了勾唇角,无奈的回应。
“嗯,我知道你猜得到。”
二人就那样在门口呆坐着,直到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的老长。
李长乐睡了一觉又一觉,终于顶不住无聊,开始嚷着饿。门口的二人这才站起身,向屋内走去。
“你俩到底是不是来陪我的,我怎么感觉更无聊了?”李长乐看着走过来的二人满是埋怨。
“当然是来陪你的!你也知道,病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宋延年义正言辞的找着借口胡诌。
李长乐懒得反驳她,翻了个白眼问向徐乐延:“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徐乐延一怔,问道:“现在这个时辰,厨房已经做好饭了吧,难不成你要吃外面的?这……不健康吧……”
“她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想吃什么恨不得立刻就吃到嘴里,一刻都不爱等。”宋延年立刻拆台。
“你管我呢,又没要你去买!”李长乐不满地反驳宋延年,接着又赶紧问向徐乐延:“我要吃荟锦楼的烧鸡和玉莲纹松肉,你呢?”
“额……”李长乐问的过于突然,徐乐延一时间想不到要吃什么,杵在原地仔细思索了起来。
一边的宋延年见二人都不理他,提高了音量,扒着徐乐延的胳膊着急地说道:“怎么不问我?我要吃翠珠蹄膀!”
“我要是你,现在就立刻回宫,跪在姨母面前痛哭流涕,真心悔过。还想吃蹄膀,你心可真大!”
“倒也不全怪延年……”徐乐延帮忙解释着,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长乐打断了。
“不听!你到底想好要吃什么没有啊,想好了赶紧去找人买吧,不然……”李长乐的大眼珠转了转,又眯了起来,紧接着阴恻恻地对二人说道:
“不然,你将会见到京府第一位饿死在床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