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 第44章 英布降汉

汉二年五月（前206年），刘邦自彭城西退守荥阳，与彭越、英布暗通款曲。与此同时，韩信、灌婴自汉中出发，一路上收集残兵游勇，在京、索之间打败楚军追兵，据楚军于荥阳之东。

京索战役规模不大，时间不长，但是它的意义至关重要。正是韩信和灌婴的紧密协作，将楚汉战争的战线往东移动，从而确保战场在楚国的地盘上。

当是时也，汉军兵分两路，一半在围攻废丘，另一半在开挖古沣河河道。

于是萧何发动关中老弱，没有登记在兵册的人员一律送到荥阳，作为刘邦的预备役和后勤支援。

刘邦在荥阳城中操练兵马，都是一群逃兵和老幼病残，与此同时也不望和英布、彭越暗通款曲。

彭越丢了很多地盘，然而刘邦丝毫不放在心上。对刘邦来说，杀了项籍，不愁得不到整个天下。

彭越自知不是守城的料子，于是带着三十余万人，驻扎在黄河两岸。彭城在天下东南，楚军西进或是北上，定然是粮草先行。彭越令手下将士隐匿在树林和草丛之中，见到楚军押韵粮草的部队，就一哄而上，杀了押韵兵，抢夺他们的粮草，然后用军船送至汉营。

一来一去，相当于项羽损失了双倍的粮草，前线补给告急。是以楚军迟迟不能攻下京索二地，只能向东退守。

英布被封为九江王，他为项羽击杀了熊心，但是项羽并没有额外封赏他，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其实英布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他这样的人，短短数年功夫从社会最底层的囚徒一跃成为割据一方的王，在面对和自己差不多地位的，脸上没有刺字的人时，不知不觉心里就矮了一截，担心这些人看不起他。

他背着弑君的骂名杀了熊心（尽管后来刘邦把这口锅牢牢焊在了项羽身上），是帮助项羽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但是项羽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没有给自己写过一封信，没有派人来感谢过自己。

英布非常伤心，他觉得自己被利用了，隐隐觉得项羽看不起他。其实项羽只是单纯得太忙了，内忧外患，忙得他焦头烂额。

如果英布主动邀功，项羽一定会很客气地感谢他，再送他一些金银珠宝。对于这种贵族子弟来说，礼数周到就跟吃饭喝水一样频繁，少那么一两次无伤大雅。他根本想不到英布会为了这种小事跟自己心生嫌隙，英布在家里生着闷气，掰着手指头数着项王哪天过来感谢自己。

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项王的使者，英布开心雀跃，亲迎使者。结果使者带来的是项王的诏书，命令他带兵攻打齐国。

英布气得眼前一黑，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他病了，是被项羽气病的！

英布让自己手下的将领带上五千人，随使者一同前去攻打齐国。

项羽觉得他是装病，于是不再信任他。

英布很委屈，自己生病了，项王居然不派人来看他？他一气之下病得更重了。

项羽也很生气，他以为英布是装病，实则不把自己这个天下共主放在眼里。然而时下正值用人之际，北有齐赵之患，西边又有那个令他头皮发麻的刘邦。项羽思前想后，当今之计只有英布可以稍加利用，于是他决定再给英布一个机会，命令他前往彭城勤王。

英布病已经好了，但是他钻了牛角尖，越发觉得项王不关心自己，看不起自己。索性称病，窝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项羽见英布不服从自己的命令，心中认定他已有反意。若非外敌颇多腾不出手来，他一定亲自率领铁骑，踏平九江，砍下英布的狗头。

时下正值用人之际，不可轻举妄动。于是项羽多次派遣使者去请英布前往彭城辅佐自己。使者来了数次，英布都不肯前往。九江地处蛮夷，使者也是一肚子火，于是每一次前来都要痛骂英布，一次比一次骂得凶狠。

英布以为自己已经失欢于项王，更加惶恐不安。

汉三年十一月（前206年），刘邦从焦灼的荥阳战场退出，先是退到了梁地，接着又退到了虞县。当时张良不在身侧，他忿忿不平地说道：“你们这些人，不配谋划大事！”他的随从随何说道：“臣不明白大王的意思。”刘邦：“若是有人前往九江国，说服英布叛楚，让他牵制项羽几个月，我就万无一失了。”随何：“臣愿意前往。”

刘邦给了他二十一个人，与他一同前往九江国。

英布知道刘邦的意思，他和刘邦出身都不是很高，经历也类似，不太看得起刘邦的为人。然而汉王的铁骑自西而来，大有秦王扫**之势，是以英布也不敢怠慢来使。他命下属将这二十二人安置在驿馆中，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却坚决不肯和这些人见面。

如此过了三天，随何对英布的太宰说：“如果大王不肯见汉使，请让他在闹市中处死我们二十二人，以向楚王表达自己的忠心。如果他愿意见汉使，请大人为我通传。”太宰将随何的话告诉了英布，于是英布接见了随何。

随何见了英布，稽首再拜：“九江与西楚同为诸侯国，为何您与项王的关系比旁人更近呢？”

英布哈哈大笑：“因为我面北侍奉项王。”

随何：“项王攻打齐国时，身先士卒。您面北称臣，却不肯随同自己的君主一起出征，以至项王失利；项王派您前往彭城阻拦汉军，您却不肯出兵，以至彭城失守；纵使大王以臣子的礼节继续侍奉项王，他还会像往常那般信任你吗？况且西楚起自政变，项王得位不正，一旦战事失利，天下诸侯莫不望风而反。”

英布陷入了沉默。

随何：“大王不见臣，是因为汉王弱小而楚王强大吧！九江地处偏僻，外面的信息传不进来。请您睁大眼睛看看：如今巴蜀汉中及三秦已经尽数归于汉王，赵国成了我汉国的河间郡。我汉王收拢诸侯，驻军在成皋、荥阳一带，深挖甬道，高筑壁垒，自蜀汉一带源源不断运来粮草和补给。楚国深入敌国腹地**百里，攻城屡次不克，想撤退又有梁国相隔，依靠着老弱病残从千里之外运输补给，却屡屡被截获。天下诸侯，莫不背楚降汉，皆因楚王杀害了义帝，是为弑君犯上，天下共击！”

亲自杀死义帝的不是旁人，正是九江王英布。英布听了此言，坐立不安。

随何区区一个内侍，给大王更衣梳头的小人物，哪里知道是英布杀了义帝，如果知道他也就不敢这么说了，正所谓不知者不畏，随何见英布窘迫的样子，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于是又说道：“项籍此人剽悍滑贼，若使他赢了汉王，那么势必会腾出手来一一击毙天下诸侯，诸侯们为了自保，早已围聚在汉王周围。如此看来，楚军败北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您对项籍的一片忠心，最后只能换来个身死国除的下场啊！”

英布大为怖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随何。随何环顾四周，故作轻松地说道：“九江地处淮南，我看这一带风光不错。您若是投了汉王，我一定上书恳求汉王将整个淮南都作为您的封国。”

英布转怒为喜，于是同意举国降汉，但是请求汉王不要声张，毕竟他是项王所封，不能明目张胆地背叛。

随何略加思索，提议英布陪同自己四处看看，英布欣然应允。随何在驿馆住了三天，对这里比英布这个主人还要熟悉。当时项羽的使者也住在驿馆里，要求九江王出兵伐汉。他领着英布径直去了楚使的住处，直接坐上主位，神情倨傲地说道：“九江王已经归附了汉王，楚国凭什么让他出兵？”

楚使一脸错愕，随之进来的英布也愣在当场。

楚使反应过来，脸上的错愕转变为惊惧，转身就走。随何扯住楚使的衣袖，给英布使眼色：“大事已成，请杀了楚使，向汉王复命。”英布骑虎难下，于是拔剑杀了楚使，出兵伐楚。

英布叛变，项羽派出项声和龙且前往九江平叛。汉王三年六月（前205年），龙且荡平了九江国，英布本想带着自己的军队撤退，唯恐遭到楚军的追杀，于是乘着马儿，与随何绕小路前往汉国。

两人到达成皋时天已经黑了，随何领着英布去见汉王。刘邦刚洗完澡，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一个美姬正在给他梳头，两个美姬给他捏肩，还有两个跪在地上给他按脚。

他双目未闭，肌肉虬结，小麦色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狰狞伤疤，腰间随意盖着一方浅色丝巾，实际上什么都遮不住。

英布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倒不是他对汉王有多恭敬，而是他一抬头就会看见刘邦的QLQ。刘邦别过脸去和跪在他左肩的美姬说笑，两人窃窃私语，笑声却一浪高过一浪。英布羞愤、尴尬、恼怒到了极点：他为何要来这里接受汉王的侮辱？他为何要背叛项王以致于失去了自己的封国？

英布好生后悔！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刘邦把脸转向他，他不怒而威如同一只狼王，脸上却很是慵懒：“啊，英布你来啦，你过来也不跟乃公说一声！呶，这水还是热的，要不你去服侍九江王洗一洗。”

“奴婢只愿意服侍汉王。”

“滚！”

刘邦骂他自己的姬妾，英布以为他在骂自己，于是他滚了出去。

他羞愤至极，要拔剑自刎。随何一把抱住他，刘邦也命人出去追他。为了补偿英布，刘邦命使者把最好的住处安排给英布。

英布见住处宽敞豪华，陈设、帷幔、器皿无比精致，他内心稍感安慰。

过了不多时，仆从为他奉上了精美的酒馔。更有五个绝色美姬扛着一只巨大的澡盆，一进门就嚷嚷着要服侍九江王沐浴。

英布方才受了轻辱，如今听声音就知道当先一位正是刚才与汉王调笑的美姬。于是他大喜过望，自己竟然享受到了和汉王一模一样的待遇！

英布得到了汉王的重用，于是派人前往九江接自己的家人。此时项伯已经接收了九江国的兵力，杀了英布的妻子和他的孩子们。使者四处寻访英布的旧众，搜集了四千余个忠于英布的臣子和士兵，将他们运回汉营。

英布得知妻子儿女的死讯，如遭雷劈。英布年轻时犯了事，直到中年才发迹。衡山王吴芮不嫌弃他年龄大出身低，把自己的爱女嫁给他。想到自己年轻美貌的妻子和天真可爱的孩子们都遭了项氏的毒手，英布心如刀绞，他誓与项氏不共戴天。

英布至此彻底归顺了刘邦，英布此生再未娶妻，也没有立嗣。

英布的岳父是衡山王吴芮，他原本不愿意插手楚汉战争，得知女儿和孙辈的惨死，毅然投靠了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