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 第40章 吕雉被俘

彭城兵败后，三王反节，刘邦溃逃，诸侯联军死伤惨重，群龙无首。刘邦一边逃跑，一边收集沿途的逃兵，一路上收编了两万余人，带着这群人抵抗追兵，往东南方向杀出重围。

是时刘邦占据着关中和汉中及巴蜀一带，是天下拥地最多的诸侯，他的地盘在西面。

据使者来报：汉王轻骑简从，往东南方向突围。

刘邦往东南走是做什么？行军打仗的主帅，怎么可能分不清方向？此时没那么简单！

项羽眉头一皱，心下释然：“刘季老儿的家在沛县泗水亭，正是沿沂水东南方向。”

他当即兵分三路，自己带着一万轻骑鏖战诸侯联军，命手下别将率一万五千骑去阻拦刘邦，又令钟离昩携五千骑前往刘邦家中，抓捕他的家人。

项羽几年前为了西征曾经特地从彭城跑到刘邦家中，是以知道一条近路，他吩咐钟离昩：“此地泗水环绕，沿沂水走恐与汉军争执，误事。你带人沿这条路，接了汉王的家人就原路返回彭都。”

是以在刘邦与西楚骑兵团殊死搏斗时，钟离昩已经抄近道到达了泗水亭。

他原本想到了此地再好好打听一番汉王家住何处，谁知走近了一看根本不需要打听：那座临水而建，高屋轩敞，四周有执戟卫士巡逻，在一众民居间最大最豪华的宅邸，定然是汉王的私宅！

为免打草惊蛇，他令众人下马，衔枚，借着花树掩映，慢慢逼近大宅，趁守卫换班时从背后将他们一一扑倒、击毙。

收拾了众士卒，钟离昩整理衣装，登堂入室。

吕雉穿着居家的罗衫，正端坐在大厅里写字。

钟离昩看她衣着素雅，态度从容，周身并无装饰，一头如云秀发绑作双环髻，脑后并未垂发，想来是此宅的女主人。

于是他掀衣下拜，口中问道：“堂上可是汉王后？”

吕雉搁下毛笔，微微欠身，盈盈还礼：“正是。”

钟离昩起身，含笑看着吕雉，吩咐左右：“拿下。”吕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是何人？安敢放肆？”审食其举着佩剑向前，吕雉慌忙喝止审食其：“退下。”

一队队执剑的兵鱼贯而入，钟离昩向吕雉拱了拱手：“项王帐下钟离昩，邀王后前往彭城。”

吕雉无语凝噎：这个老不死的，只会酗酒和吹牛，可把自己害惨了！

来不及自怨自怜，她现在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吕雉向钟离昩欠身：“请将军稍坐片刻，待妾重整衣冠，与君往行。”

钟离昩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此处已经被我包围了，谅你插翅难飞。”

吕雉又欠身：“多谢将军。”

钟离昩见她美貌无比又谦恭如此，于是挥了挥手，大发慈悲：“去吧去吧，女人就是麻烦。”

约莫半个时辰，吕雉装饰一新自屏风后缓缓走出。

她一脸镇定地吩咐：“审食其，与我收拾行李，遣散仆役。”

审食其依言，钟离昩携吕雉走到庭院之中，只见众仆役肩扛手提，相伴而行。

一对年轻仆人抱着儿童上了大车，钟离昩啧啧称奇：居然还有人带着孩子出来打工啊！

“走吧。”吕雉跟随钟离昩而行，审食其仗剑冲了出来：“小人愿随主人同往。”

钟离昩问：“你不怕死吗？”

审食其：“主人恩重，无以为报。”

钟离昩大为赞赏，口中连呼“壮士”，将他一并带走了。

刘邦行军途中先是遇到了王陵的军队，王陵丢盔弃甲，很是狼狈。于是刘邦收留了王陵，两人且战且向东南行进。

原来项羽的大军攻打齐国田荣时，王陵率军从魏地南下，想趁着齐楚两军交战，进齐地抢一些粮草物资。谁知齐军不堪一击，很快就被楚军消灭。

王陵本人在旧楚颇有盛名，项羽一心想要拉拢他，多次遣使者带着重金和礼物赠予王陵，想要把他收到自己麾下。只是王陵不愿意屈人之下，是以拉着一批人马自己单干。

楚军连克田荣、王陵，这些将领们知道项王爱慕王陵的名声和勇武，于是两军交战时故意卖了个破绽，让王陵得以带领几个别将骑马脱逃。待到王陵离去，这些人包抄了王陵大军的后方，从军帐中掳走王陵的母亲，就匆匆赶往彭城向项羽邀功了。

王陵的母亲年逾七旬，她只有王陵一个孩子，母子感情甚笃。王陵是孝子，即使行军打仗，也不忘带上母亲，晨昏问安，以尽孝道。

就在刘邦和王陵沿着沂水往东南行军时，一辆马车远远驶来。刘邦认得自家的马车，大喜过望，于是策马上前，定睛一看：车夫果然是自家仆役。

车夫高声喝道：“主人无需近前，夫人已被项籍捉走。”

刘邦顿觉天旋地转，见到两个仆人举着孩子走来，不禁泪如雨下。

“阿季，你要振作起来，”王陵拍了拍刘邦的肩膀，“杀出重围，和项籍决一死战。”

刘邦将孩子安置在战车上，命车夫和仆人骑马，即刻命令大军调转方向，沿沂水上游与项籍的军队正面对抗。

楚军猝不及防，一时间被杀了不少人。

汉军沿沂水溯行，过彭城，灵壁，杀得楚军节节败退，刘邦沿途整理诸侯联军的残兵游勇，编入队伍中继续作战。

到了睢水时，两军俱伤亡惨重，楚军和汉军的尸体堵住了河道，河水都是红色的。

前来助阵的楚军将领对王陵喊道：“王陵，项王爱慕你的名声，将令堂接往彭都。你若是识时务，就归顺我大楚。”

王陵听说母亲被抓，血压一下子飙升：“项氏与我不共戴天！请汉王借我精兵两万，回丰邑招兵募马，击杀项籍。”

王陵不是胡乱借兵，他见刘邦此时有三万上下的兵力，而睢水战场战况激烈，项籍的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睢水非久留之地。而丰邑离此不远，是王陵和刘邦的故乡，且城邑坚固，竖起城门可以抵挡十余日。

刘邦也知此地不宜久留，他往战车上看了看，心中有了另一个主意。王陵大惊失色：“借或不借，汉王无需行此大礼！”

“请兄长带上我的孩子先行离去，待刘季重募人马，即往丰邑相助。”

王陵心想：汉王年纪大了，他的孩子却年幼。爱子之心人皆有之，拿着他的孩子不愁他不借兵。于是王陵犹豫片刻就答应了。

刘邦将军队分作两路，分给王陵两万精兵。

乳母抱着刘盈，交给王陵。

常年征战的人，身上多少带有煞气，儿童对陌生的环境更加敏感。王陵一抱刘盈，孩子就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王陵是个暴脾气，喝道：“不准哭，再哭就拿你喂狼！”刘盈立刻闭嘴，狼没来，来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小人物。

他是丁固，项羽手下别将。丁固拍马上前，身后是两三名弓箭手，将抱着孩子的王陵团团围住。

前脚丢了老婆，后脚孩子落入敌手。换做旁人，当场就要发疯了。刘邦策马向前，注视着丁固：“丁公，两贤岂相厄哉？”

丁固抚掌大笑：“妙哉妙哉，威震天下的汉王引我为知己。”

刘邦：“请丁公放我等一条生路，他日定当报答。”

丁固挥手，示意随从收了弓箭，口中问道：“汉王与我什么好处，我无所谓，总不能教弟兄们白走一趟。”

刘邦把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给了丁固，丁固仍然不走，说道：“这些是给弟兄们的好处，汉王有什么能给我的？”

刘邦表面平静，内心已经炸了。他一向是个过路财神，一辈子不缺钱财，却也从不把钱财当回事。几日前在西楚王宫，他还把整箱整箱的金币和珠宝玉石随意打赏给手下的小兵。

此时他的骨肉至亲在敌人手上，他却拿不出钱来搭救。

丁固见汉王无动于衷的样子，料想他是拿不出钱，于是退了一步，说道：“我这个人并不贪财，只是想跟汉王交个朋友。汉王随便给个香囊玉佩什么的，我就引兵离去。”

刘邦在战场上才不会佩戴什么装饰品，他差点就要把自己坐下的马送给丁固了。只见张良策马驰来，口中高呼“汉王”。

张良是贵公子中的贵公子，穿着打扮向来光鲜。丁固上下打量着张良，见他衣饰华美，顿时两眼放光。

刘邦猜到了他的心思，对张良说道：“解下你的玉佩和香囊，递与丁公。”张良依言，丁固见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广袖锦袍，领口和袖口有大面积的金线花纹，衣襟和衣摆上绣着一圈密密的青玉和青金石，不由垂涎三尺。

“你这衣裳不错，很不错。”丁公用眼神示意下属们退兵，自己却紧紧贴着王陵的马。王陵怀里抱着刘盈，五岁的儿童就像一只大肉团子，搂住他的脖子瑟瑟发抖。

刘邦命令：“张良，把外袍给他。”

张良当即脱了锦袍，仔细叠好交给丁固。这件袍子绣了三年，只穿一次就没了。水边风大，张良穿着中衣，瑟瑟发抖。丁固大喜过望，生怕张良反悔，一面策马离去，一面远远呼道：“汉王，我们山水有相逢。”

后来刘邦称帝，也封了几个项羽旧众。这个丁固到处吹嘘自己对皇帝老儿有救命之恩，竟然跑到长安让刘邦封赏他，刘邦将他当众斩杀，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