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振臂一呼,天下赢梁景从。关内和三河的良家子纷纷应召,前来加入刘邦的军队。
当是时,项羽深陷齐国,无力抽身。他当初分封的诸侯们纷纷反水,其中西魏王魏豹、殷王司马卬、河南王申阳、翟王董翳、塞王司马欣更是带着自己的军队前来响应刘邦。
刘邦大喜过望,一面集结诸侯联军,一面派遣使者前往赵国和齐国,劝陈馀和田荣前来助战。田荣和项羽积怨已久,立刻表示齐国会尽全力拖住楚军,请汉王放心击楚。
陈馀知道张耳投奔了刘邦,于是对汉使说道:“只要汉王杀了张耳,赵国即刻出兵击楚。”
刘邦找来一个和张耳相似的人,杀了他,将首级送给陈馀,陈馀果然从赵国发兵。
时为汉王二年四月(前205年),项羽的大军倾巢而出,攻打田荣。田荣事先收到了刘邦的情报,且战且逃,诱敌深入。陈馀率领着赵国的五万骑兵,整装待发,挥师南下。
刘邦召集五路诸侯,联军五十六万,自西向东直取西楚的都城——彭城。
彭城距离泗水亭不足半日功夫,刘邦趁机回家一趟。
他一见到吕雉,就忍不住自吹自擂。
先是说自己如何骁勇善战,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三秦之地。
而后说自己多么有人格魅力,他单枪匹马出了关中,所到之处百姓莫不夹道欢迎,诸侯莫不望风而降。
“古往今来,如我这般了不起的人没有第二个。”
“论武力,天下武将加在一块儿,都不够我打的。论实力,短短数月功夫,从砀郡打入咸阳的是我,从汉中打回楚地的亦是我。”
吕雉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待杯子空了,默默地斟酒。
刘邦正开怀纵饮,见吕雉郁郁不乐,当场掷了酒爵,怒道:“为夫忙里偷闲回来一趟,是看你的脸色的?这一路上多少王公勋贵国破家亡,多少金枝玉叶碾作尘泥,嫁给我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吕雉吓坏了,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举着酒樽呆呆看着他。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刘邦又心平气和地招手:“过来,坐我跟前来,陪我说说话。”
吕雉只得贴着他坐下,只听见刘邦说:“为夫明日就要讨伐项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吕雉摇头:“妾身不知。”
刘邦捻须:“项籍驱逐义帝于郴,又命人杀了他,是为背主,天下共击之。我讨伐项籍,是为了替义帝复仇。”
吕雉脱口而出:“夫君一直说要杀了熊心,为何旁人杀了他,您反而要替他报仇?”
刘邦哈哈大笑:“项籍,熊心,此二人皆是我的绊脚石。如今熊心已除,自然要全力击杀项籍。”
吕雉见他脸色和缓,试探着问道:“您说天下诸侯皆叛楚从汉?”
刘邦:“项籍失道寡助,他们是弃暗投明。”
吕雉:“诸侯为项氏所立,既可叛楚,亦可叛汉。请夫君谨慎行事!”
刘邦怒拍案几,大喝:“你懂什么?大战在即,休得妄言!”
吕雉委屈极了,她别过脸去,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滚落。
刘邦本就不是真的生气,此时见美人落泪,顺手把她揽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夫人莫哭,待为夫打败项籍,与你共享天下。”
吕雉心里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悲伤和恐惧,她抓住刘邦的衣袖,仰着脸哀求:“夫君莫走。”刘邦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脸和鬓发,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妾身舍不得您。”刘邦叹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为夫更要奋力搏一个前程。”
夫人在他的怀里嘤嘤啼哭,刘邦神游天外:这三四年来,狼烟四起,无数城郭被屠,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早年,那时候还是周天子的时代。家中不算富贵,却也有祖上留下的田地和产业,每日呼朋引伴,四处游山玩水,日子也还过得去。
刘邦:“值此乱世,人吃人的乱世,竭力征伐或有一线生机,卸甲归隐只是自寻死路。”
吕雉止住哭泣,仰着脸疑惑地看他。
看着她白皙干净的脸,他心下了然:这个女人又拿他的衣服擦脸!又报废了一件好衣裳!
久别重逢,他不想计较太多:“明日一早我就要启程,五十六万大军和五路诸侯,此刻正驻扎在睢水等着为夫呢!”
项籍深陷齐地,都城空虚。而彭城地处平原,易攻难守,四周的城邑更是不堪一击。刘邦想着拿下彭城之后,顺利挥师南下,什么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这些人能降则降,不能降就杀。
刘邦越想越兴奋:“天下,天下尽在我掌控之中!”
吕雉整日整夜闷闷不乐,他百般安慰、海誓山盟都不能打消她的恐惧。
她往日睡眠极佳,此夜竟然失眠了。从子夜至鸡鸣,她辗转反侧,盯着窗外满天的星。
平旦,刘邦起身更衣。吕雉亦起身,她自背后抱住他,哀求他带上自己同行,他断然拒绝。
“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哪个好人带着女人上战场?”
“你不要哭了,我意已决,哭也没用。”
自此一别,他时常会想起这样的场景:吕雉赤足踩在地砖上,泪痕满面,窗外昼与夜交织在一起。自此,他再也没有拒绝过她的泪水。
他抱她上床,她全身冰冷,抖作一团。他说:“待我平定天下,夫人就是皇后了。”她指着窗外的晨星:“此星朝为启明,暮为长庚。夫君见此星,如同见我。”
刘邦:“不要说这样的话。”
吕雉哽咽:“我忽然想起公子重耳以及他沿途抛弃的九位妻妾。”
刘邦自顾自地披上甲胄:“少看些杂书,我去去就回。”
吕雉:“妾身放心不下。”
刘邦:“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此处四面环水,敌不能近,整个天下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你不准胡思乱想,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见外面天已经亮了,他弹了一下她的脑壳,就下楼了。
吕雉一整天坐卧不安,直到刘邦凯旋的消息传来,才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刘邦在睢水列阵,拔灵壁,灵壁不堪一击。过灵壁,攻彭城,城中守卫及兵士倾巢而出。诸侯联军攻城,用了三天的时间,攻下了彭城,杀光了城中守卫,就连城门都拆了。
诸侯联军进了彭城,城中百姓扶老携幼,抱头鼠窜。刘邦带人杀进西楚王宫,杀光宫中将士及抵抗的仆役奴婢。
汉军进了王宫,就像进了自己的家一样自在。
刘邦命令亲信随从们将宫中的美酒尽数开坛,与诸侯及将士们日夜痛饮。饮到尽兴处又将王宫的宝库尽数砸开,将里面的金银玉帛尽数分发给众人。又将宫中的美女和宝马都驱赶出来,供众人挑选、取乐。
项羽此时正在平定齐国,他此前知道刘邦东出的消息,原本打算拿下齐国再来对付刘邦,然而使者告诉他刘邦带着五十六万诸侯联军攻打彭城。
项羽大惊失色,立刻抽调三万轻骑兵,火速赶回彭城。
此时,刘邦带着的诸侯联军已经杀光了彭城一切可以抵抗的军队,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百姓们闭门不出,昔日繁华的都城犹如一座死城。
项羽怀着悲痛的心情进了王宫,宫中的守卫们也是尸横遍野。
花园转角处,某个汉军正在调戏他的一个爱妾。
项羽心中警铃大作,他甩开众人,径直往后宫驰去。
“夫人,夫人,小田,你在哪?”
他一连喊了十余声,头顶传来一个幽幽的女声:“我在箱子里,放我下来。”
项羽掀开帐幔,踩住案几,将橱柜上面的大箱子搬了下来。箱子从里面打开了,他的妻子从里面钻了出来,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项羽问道:“我们的孩子呢?”
夫人还未开口,三个孩子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扑进他的怀里叫爸爸。
劫后余生,田氏有千言万语要跟项羽说。项羽握住佩剑,冷冷说道:“待我砍下贼人的狗头,再回来与你叙旧。”
项羽沿原路返回,号令众人:见诸侯联军,无论王侯将士,杀无赦。
楚军披着铠甲,骑着快马,手握宝剑,见人就砍。诸侯联军在此饮酒足足五日,早已麻木了,被楚军砍死十余万。
刘邦听见动静,立刻披上甲胄,号令联军整装待发,有序离场。
刘邦带着诸侯联军在前面跑,项羽率领骑兵在后面追。项羽看着联军将士们逃跑时依然带着从自己宫中抢来的珠宝和女眷,心中愤恨不已。于是命令将士们凿开沂水,溺死了十余万诸侯联军。
项羽看着刘邦往东南方向逃窜,他最想淹死的人是刘邦,那十多万将士不过是陪葬。谁知刘邦跑得快,带着十余名亲信,抄小路逃脱了。
诸侯联军损失惨重,河南王申阳战死。翟王董翳和塞王司马欣逃亡楚地,西魏王魏豹收集自己的残兵打道回府。陈馀率领赵军慢慢打到了彭城附近,见刘邦败了,立刻向众人宣称:刘邦没有杀了张耳,所以自己不肯出兵。于是又带着自己的几万兵马原路而反。
这些诸侯联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各怀鬼胎,一盘散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