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 第79章 回家转（下）

第四日一早，宋老四赶了骡车送春芽回家。四月中春芽离开靠山村时春光正好，一派草长莺飞。如今归来已是七月出头。田里的麦子早已收割干净，秧苗也不复是小苗模样，抽穗扬花茁壮地生长着。

出了县城一路是高大的泡桐，梧桐子掉落了一地，不时有村民提了袋子捡梧桐子，有人看到宋老四连忙笑着打招呼，春芽也从车里探出身子打招呼，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回到了靠山村。

“这次长见识了吧，”进了村子，宋老四笑着问春芽，“是不是觉得村里的房子都灰扑扑的又矮又小？”

春芽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挂坠，笑得意气风发，春芽握着拳头激动地说：“四叔，以后我也要盖一座青砖大瓦房。”

“好，有志气！”宋老四冲春芽竖起了大拇指。

“四叔，你家里的烤炉是哪里的师傅盖的？我想在家里也盖一个。”春芽想起在庄子上吃的烧鸡烤鸭，忍不住动起来心思。

“你回去先歇息两天，回头我找师傅来，连料子一起给你拉来盖一个。”宋老四点头道：“那个炉子可不便宜，在乡下能盖两间屋了。不过这个炉子要烧炭，要不要顺道买框炭回去？”

“不用了，我回去自己烧。”春芽歪了下头得意地说：“我有书，书上教怎么烧炭呢。”

“你还会烧炭？”宋老四甩了一下鞭子，骡车越过宋大伯家往着山脚下柱子家驶去，宋老四问道：“这是在沈府学的？”

“嗯，”春芽开心地笑着说：“我有全套的蒙童正书，还有字典，还有农书。”

“怎么这么多书，你还要考秀才不成？”宋老四看着自信神采飞扬的春芽打趣她。

春芽和宋四叔一路说笑着回到靠山村，神情恣意，再没有离开时候地彷徨惊慌，宋老四打量着大变样的春芽，忍不住笑出声来。

话说春芽四月跟着宋老四离开靠山村，柱子在家里带着弟弟妹妹，跌跌撞撞地把日子也过了下来，麦子安稳地收进仓，虽然今年麦子只得往年一半才多点，缴了税粮之后，只得三百多斤。好在家里旧年余粮还多，宋老根什么吃食都往秋月那里送，唯独没有送粮食。去年宋老根没怎么在家吃饭，桂枝又不在了，粮食倒是积余了大半。

青麻长得极快，柱子看到麻杆长到一人高便砍了回来，宋阿爷在家抽麻丝，很快扯了几捆丝线来，剩下的麻杆扔到后院，春芽用来做纸的麻杆也沤满了一池子。牛羊粪多，要发酵，柱子挖了几个坑，连着烂菜叶子和地里拔出来的野草一起沤了几堆肥。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宋阿爷看到柱子这个到处挖坑堆肥的法子也说好，让二春回去也挖两个。二春回家跟自家媳妇抱怨说：“柱子肥堆在后院，里屋子远，闻不到什么味道，我要在哪里挖坑，在大门口挖吗？阿爷也不看看我家有没有后院。”二春家和柱子家隔了一条小路，二春的后院只是一小块平地，平日里种地菜还行，没有更多的空间了。柱子家后面没有人家，山脚离得还远，属于半荒的坡地，柱子不管是用来种菜还是沤肥，都没人管。

春苗跟着二春媳妇晒菜干，二春媳妇种什么带着给春芽家后院也种一块。拉拉草疯长的时候，柱子赶了牛车出去，一车一车拉拉草往回拉，豇豆干茄子干也晒了许多出来。春芽虽然不在家，往年春芽要准备的东西，柱子和春苗摸索着大半也给预备了出来，冬日里要吃的菜有了，便不会整日里萝卜干来萝卜干去了，去年一年萝卜干吃得柱子和春苗够够的。

柱子几个在家平日里不是捞饭就是捞面条，囫囵混个饱肚。春芽去年移栽的梨树桃树橘子都活了，梨树今年还结了几个梨，柱子天天观望着，早早地摘下来，兄弟姐妹几个也甜甜嘴巴。

宋阿爷带着孩子们过日子不讲究，家里又没个女人，柱子春苗干活带着木头林子，整天在田里院里泥里打转，春芽回家看到的便是四个小黑泥猴子。

柱子春苗看到春芽回来立刻扑了过来，木头和林子手里抓了一条黄瓜留着鼻涕在啃。春芽抬头看到柱子半长的头发，跟个野人似的，再一看头发上竟然生了虱子，伸手抓过春苗一看，也是满头小白点，不由得头皮发麻。

“你们都给我站着，别动。”春芽从车上下来转头跟宋老四说：“烦请四叔带了柱子去剃头，，春苗也去，两个小的也去，全部剃了光头再回来。”

春芽不要柱子春苗动她的东西，自己将带回来的行李搬去了西厢。林子蹲在院子里看几盆牡丹，木头指着花盆上的图案说“花花”。

宋阿爷在地头查看秧苗，听说宋老四来了正往家走。走到门口便听见春芽安排柱子几个去剃头发，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走过去压低了声音说：“老四，我跟柱子一起去，也剃了这头发。”说着也不进屋，直接爬上了骡车。

春芽看着日头还高也不留宋老四吃晌午饭，直接让宋老四将一车生了虱子的大大小小运去了县城。宋老四好久没回靠山村，没想到自家老爹带着孩子把日子过了这么埋汰。宋老四让柱子和春苗抱好木头林子，自己往车辕上坐了赶车回城。

柱子在车里不停地问：“四叔，我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春花姐还好吗？”

宋老四让柱子坐回去坐好：“你们可离我远一点。”宋老四只觉得后背发痒，连连挥鞭，加快车速，将一车人直接送到剃头挑子那里去。

春芽在家，将两口锅连同院子里的大锅都烧了水，这才拿了石碱出来，兑了几盆热水，把房间的席子铺盖全部拿出来泡在澡盆里，把炕上东西清扫个干净，又拿了石灰粉来撒。

春芽将西厢两个炕都收了出来，又从库房拿出新的竹席洗干净了晾在院子里，这才重新拿了铺盖出来。春芽走的时候，柱子他们盖的还是厚被子，如今倒是薄被一张，只是春芽怎么也不放心。

春芽打开衣箱，厚被子连着里面的稻草囫囵塞在里面，怎么看都是没有洗直接放进去的。春芽只觉得眼前黑了又黑，不得不去二春家找到二春媳妇借了两床夏被。

二春媳妇抱着被子过来，看到春芽院子里几个大盆，泡得都是衣服被子忍不住问道：“你才刚回来，哪来那么大劲头，明儿再收拾也行啊。”

春芽无奈说了一家子满头的虱子，二春媳妇听了赶紧放下被子回去揪着自家两个儿子的脑袋。其实乡下人大半有虱子，只是宋阿奶讲究，宋家人一向清洗得勤快干净，没有虱子。二春媳妇确定自家儿子头上没虱子，便来帮春芽洗洗晒晒。二春还来帮春芽又扯了两根绳子好给她晾被子，就算是这样，绳子还是不够，二春前院也挂了几床被子。

“你家怎么这么多被子？”二春媳妇摸了一把汗问道。

“他们被子没洗，就收了起来。”春芽无奈地说道，被子里的稻草掏出来烧了，被子还是要洗。第一遍一样泡了石碱水，第二遍才是井水，就这样春芽还是觉得不干净，打算明天还要再洗一遍。

箱子里的衣服连同箱子都被春芽搬了出来，箱子打开盖子放在廊下吹风，衣服，春芽直起了腰，今天是洗不完了。

堂屋两个房间杂物连同箱子都搬了出来，需要洗的泡在水里，需要晾的，春芽拿了竹床出来，又借了二春家的竹床还是不够，最后又借了隔壁族兄家的竹床，三个竹床勉强把衣服都晾了。

二春媳妇拿了小凳坐在盆边洗被子，石碱水滑腻腻的，一会便黑透了。

“春芽这是什么？洗得倒是干净。”二春一边拧被子一边说。

“这是石碱，回头我拿两块给二嫂。”春芽摇着辘轳打了井水上来漂洗被单。

二春看着日头问：“春芽，吃晌午饭了吗？”

春芽看着二春夫妻都在帮自己干活，青土在灶房烧火，青田将春芽擦洗干净的桌椅板凳搬到路边晾晒。实在腾不出人手来做饭便说：“二哥，我带了点心会来，随便吃点吧。”

春芽拿了油果子点心糕点出来，二春媳妇看到舍不得，说要自己回家做饭，春芽拉着了她，就着锅里的开水兑付着吃了顿。二春和两个儿子倒是很高兴，直说好久没有吃油果子了，香得很。

宋老四送了一车光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晌，被子全部洗好了晒了半干。屋里家具都是春芽擦洗了一遍放在院子里，三间堂屋全部被春芽撒了石灰粉，地面上，炕上，屋子里还点了艾草关了门熏了半天。

宋阿爷和柱子几人的夏衣也泡了石碱水，洗过两回，春芽还是不放心，等干透了又重新煮水洗了一回。好在夏衣都是葛布麻布，干得快，等柱子几个回来的时候，几人换洗衣服都洗净晒干了。

宋阿爷柱子几个回来被春芽押着全部用胰子洗头洗澡，换下来的衣服也泡进了石碱水。等柱子几个换洗好出来，春芽看着亮锃锃地五个光头，饶是累得不行也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