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要育苗,其实二月里土地就开始化冻了,春芽在育苗前让宋大伯请了本家七八个男人再后院挖了有半亩地膝盖深细长的池塘,周边土地有挖出来的泥巴整整平,干了十来天才将池塘挖好,地面整平,这一块地整好光是工钱就花去了十个银元。
正对着池塘地面空着,旁边是牲口棚,里面有牛,有骡子还有两只羊,趁着挖池塘,春芽又把牲口棚扩了,骡子在最前面,后面加盖了牛棚和羊棚,远远看着像三间小房子。
春芽带回了蜜桔种子又长出了十来棵小苗,只是靠山村都是酸橘子,宋大伯娘听说是橘子树摇了摇头说不要。春芽只得将橘子树全部栽种在后院,橘子树苗才巴掌高,柱子又砍了竹子给橘子树一棵一棵围上栅栏,这样一来哪怕春芽新买了一亩旱地也没有多少空余地方了。
这亩旱地连着春芽家后院,绕过正房,左边一侧是一排青翠的竹子,右手边是棵高大的甜水梨,后面新盖着两间牲口棚连着茅厕。再往后是一畦韭菜地,两三分菜地,接着就是春芽带回来的青梅独占了池塘一面与后院相连。池塘左右两排十来棵棵桃树橘子树苗间错着排开,最后面是两棵五尺高的柿子树,如果这些果树这能长好,好算一个小小的果园了。
果园右侧离邻居家有几丈距离,村长量地的时候特意留多了空隙避免纷争,左侧目前还没有人家,原本赵家说要买了春芽家左侧的地基盖房子,如今地基在春芽手里,赵家据说在村口东侧买了两块地基,今年要给赵二石赵三石盖新房子。赵宋两家一家在村东,一家在村西,只要不是刻意走过来,一辈子不见面也是可以的。
自从春芽好好的旱地挖了池塘,村子里不少人说宋家大姑娘不会过日子,宋家人都知道春芽手里存不住钱,连宋大伯宋大伯娘也不好在外面替春芽多辩解。本来木头林子小,家里的粮食存几年也能买多几亩地了,一晃眼桂枝去了四五年了,家里除了正经添了一亩水田,种的还是产量少的糯稻;一亩旱地半亩挖了池塘,柱子隔三差五的还要往里挑水,还有两亩荒地每年要许多肥堆着。
宋家大姑娘会赚钱不假,手敞留不住银钱也是真。村子里有姑娘和柱子差不多的人家都不会想要柱子做女婿。柱子勤快是不假,可是家里有个自梳掌家还不会过日子的姑姐。这三条无论占着哪一条心疼姑娘的人家也不会把女儿嫁过来,更何况柱子还有两个才几岁的弟弟妹妹。好在柱子还小,过了二十家里宽裕些能说更好的亲,宋家人对此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哪里知道这一日突然来了三山村媒婆,三山村在靠山镇西面,三座山相连的村子,村子里山地多平地少,跟周边的村子比起来是比较穷困的村子,只有本村的姑娘嫁出去,很少外村的姑娘嫁进来。
三山村子有一户出了名的刘二赖家,刘二赖家只得几亩旱地,全家懒得不行,生了六个闺女才得了一个儿子。前五个闺女都嫁在本村,家里的活全指望几个女婿。唯独六丫头生得白净,一点也不像村姑,刘二赖他爹刘二赖他娘刘二赖包括他老婆都稀罕这个闺女,有人来说亲,直接放话要五个金元的聘礼,一直拖到二十二了还没说到人家。这件事还是走村串乡的四春回来说的,实在是刘二赖家这闺女也就是个村花,偏刘家当了个天仙漫天要价老大还嫁不出去在四乡八镇出了名。
三山村的媒婆三十来岁的样子,三角眼,细长眉,鼻子有点塌,嘴巴里叼了个铜烟斗嘴儿,黝黑的面庞涂脂抹粉,十足戏台上唱戏的脸儿。头上裹着绣了花的抹额,上身绯红色稠褂,系着同色裙子,红通通看着像挂在树上的秋柿子。一双村里少见的绣花鞋儿,一手托着烟斗吞云吐雾,一手捏着一张彩色锦帕,一甩一甩地进了村子。媒婆一进村子就引来不少孩子的围观,还有闲着聚在一起的妇人们也看到了媒婆。
等媒婆打听到柱子的家一路走来,后面跟了一堆大的小的尾巴尖儿,略亲近的人家赶紧使唤家里的小孩去宋大伯家送口信去了。等媒婆进了柱子家,宋大伯宋大伯娘几个都赶了来。
宋大伯娘让春芽倒水,宋阿爷几个陪了媒婆廊下坐着。媒婆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小院,眼睛在院子里的烤炉停留了两下,又看了院墙下的牡丹花:“那就是牡丹?”
“小孩子家种着玩的,”宋大伯娘作为唯一的妇人长辈开口道:“敢问您是从哪里来?”
“我是三山村的官媒,附近二山村头山村三村唯一的官媒。”媒婆坐下来放下烟斗喝了一口水嫌弃道:“怎么也不上口甜水儿?给我做碗荷包蛋,一路走过来我腿都走细了。”媒婆翘起二郎腿露出绣了鸳鸯戏水的鞋面,“我这里有一桩好亲事说与你家。”
宋大伯娘听媒婆如此说,拉了春芽在身边坐下,对站在一旁的二春媳妇说:“你去做碗荷包蛋来。”
“多放些糖,”媒婆看着宋大伯娘道:“你可不要舍不得,我说的这可是顶顶好的亲事,姑娘生的俊,长的那模样,”媒婆用眼睛转了一圈周围的人,“可以说是这四乡八镇头一份。”
大家一听说的是位姑娘就知道这是给柱子说亲来了,纷纷竖起了耳朵。宋大伯娘会过意来问道:“不知您说的是哪一家?”
“三山村刘家的六姑娘,”媒婆用力拍了拍裙角,倨傲地说道。
媒婆话一出口大家便都想到了刘二赖家的六仙女,可是他家要五个金元聘礼,哪怕春芽把家里的地全卖了也凑不出来啊。院子里旁听的人嘀咕着,说不得是要春芽家的牛和骡子,春芽家里最值钱的就是这两牲口了。
也有人心里嘀咕春芽家里说不得真能拿出这笔银钱来,早知道春芽家里有这许多的银钱就把自家姑娘嫁过来了,我家不要五个金元,只要两个金元就行,不,一个金元我就把闺女许配给柱子。靠山村不少人心里是这么想的,多少人心里懊悔,怎么让一个外村人抢了先。
“不对啊,六仙女都二十好几了吧?”家里没姑娘的人家不操这个心思,只听了媒婆的话挑剔着刘姑娘年纪大。
“咳!年纪大一点才知道心疼人呐。”媒婆很不高兴地咳嗽了一声,“刘家姑娘出了名的好看,家里的确也娇养了一些。不过你家呢,有大姑姐操持家务,刘家还是放心把女儿嫁过来的。”媒婆吸了口烟道。
“您说的可是刘二赖家的六女儿?”还没嫁过来就说姑娘娇气,惦记使唤春芽,宋大伯娘不高兴地说道,“听说他家要五个金元的聘礼,您也看到了,我家这小庙实在是供不起这尊大佛。”知道了是谁,宋大伯娘便知道这亲事不可能成。旁边的人听了宋大伯娘的话也压低了嗓子议论纷纷。
“原本是这样的不错,”媒婆道:“现在刘家只要五十个银元的聘礼。你也知道如今的聘娶,五十个银元可不算多。”媒婆打量着院子里的人,“哪个是林子?”
林子拎着小铲子看着媒婆,媒婆点点头道:“不错,小小年纪就知道干活了。”说着看向宋大伯娘:“刘家六丫头生得好,聘金自然高些,如今只要五十个银元,只有一个条件。”
宋大伯娘压根不搭理她,倒是旁边有人追问了:“您倒是说说什么条件啊?”
“刘家有一个独苗刘大宝,”媒婆看了一眼宋大伯娘又看了一眼林子:“只要林子给他做童养媳,聘礼——”媒婆的话还没说完宋阿爷手里的水碗就兜头冲媒婆砸了过去。
“什么,童养媳?官府不是禁了吗?”
“怪不得呢,原来想换亲啊。”
“林子才多大?刘大宝娶不到媳妇了?”院子里的人也议论纷纷。
宋大伯娘一把抢过二春媳妇端出来的碗,柱子拿起院里的扫帚冲媒婆拍了过去:“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老虔婆。”
“该打,坏了良心的东西。”宋大伯站起来说道。
媒婆躲避不及挨了一下尖叫着站起来跑了出去,看热闹的人伸腿拌了她一跤,也有人拉着柱子劝宋大伯:“走了就算啦,到底是媒婆呢,说出去柱子名声就坏了。”
媒婆爬起来正要骂,看着挣脱开的柱子拿着扫帚又要过来赶紧跑了,柱子一口气把媒婆一直赶到村口,柱子撵着媒婆,媒婆跑脱了绣鞋也不敢穿,拎着鞋子甩开膀子跑出村去,后面跟着的人笑倒了一片。
柱子拿了扫帚在手里指着快跑没影了的媒婆说:“再敢来胡说八道,我还打你,见一次打一次!”
媒婆跑远了回头见柱子没有追来才在路边找个树墩子坐下穿鞋,一边喘气一边骂:“小兔崽子,敢打媒婆,我非要跟人好好说道说道不可。看看还有没有人敢来给你说媒。”说着拿帕子擦了擦汗又“呸”了一声,“克父克母的玩意,有人要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