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想了许久还是将春苗去府城学绣花这件事和宋阿爷柱子说了,宋阿爷听完了愣了好一会才说道:“芽妮儿,这件事是好事,女孩子家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到哪都差不了。”春花手艺好嫁去了府城,春芽有手艺养活了一大家子,春苗要是能学个手艺,其他不说,至少不用在地里一个汗珠子一个汗珠子换粮吃。
柱子想到五个金元的学费忍不住问:“大姐,春苗不能学十年么?五个金元我们要存多久才能够?”
春芽看了一眼柱子说:“我跟四婶说好了,春苗的束脩问她借,春苗学成了将来自己还这笔钱。”柱子听了这话才不说话。
柱子听说宋四婶出学费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春苗一去就是五年,家里忙不开。
“春苗一年多没在家,家里也挺好。”春芽有些不耐烦,春苗去学手艺又碍不着柱子什么事,宋阿爷都说好,只他计较这个计较那个。春芽沉声说道:“春苗学了这个手艺,这个手艺就是她嫁妆。”柱子看春芽脸色不好便住了口不再说话。
时间一晃到了冬月,宋老根的三年到了,这一日宋老四带了人来做席面。宋老根三年是大事,春芽姐弟过了今天就算除孝,不再是丧家了。桂枝三年大家只是吃了饭了事,因为宋老根的孝还在。
宋老四不仅带了做席的师傅还另请了一班和尚过来念经,宋阿爷觉得浪费,只是宋老四坚持这么做,宋老四总是说有些排场少不了,戏台子搭起来,有些人不听戏也会觉得好。
“春芽,从此你就要以宋家掌家人出面处理家里所有的事。”宋老四严肃地说道:“你是宋家人又不是宋家人,这一层你要想好了。你不再嫁人,大家自然是把你当宋家人看的,可是柱子会娶媳妇,木头也会娶媳妇,她们会想着自己当家,会想着你只是姑姐,不是婆婆。”
春芽点点头:“四叔我知道,我不会掺和柱子小夫妻的日子,也不掺和木头小夫妻的日子,将来我分开来过。现在家里我管着,将来全部交给柱子媳妇。”
宋老四摇摇头:“你这样想不对。柱子是长子不错,他得了家产也要将弟弟妹妹养大。柱子媳妇管家算怎么回事,你让她一个新媳妇管到你头上来?”宋老四不相信春芽有这样的好脾气。
春芽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春芽自是有打算的,她早就琢磨着把自己的房子盖起来了,柱子的房子修得够好了,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房子。
宋老四看着春芽:“这个家你至少要掌到柱子木头两兄弟分家。春苗是不用担心了,林子还小,你总要给她存了嫁妆出来。”
春芽点点头,有点烦,这个家她还要多掌几年。原本按照春芽的想法,这两年存了银钱将自己房子盖起来,再给柱子娶了媳妇,将家交给柱子媳妇,她就可以搬去自己房子过自己的自在日子了。
春芽家里摆过了席,和尚念完经,春芽姐弟除去了孝衣换上了春苗给全家做的新冬衣,宋老根的孝就算守完了。宋大伯拿了红色的对联喜纸帮着贴到门框上:“好了,以后你们就红红火火地过日子。”
宋大伯娘将宋家人特别是长辈的生日都与春芽说了,春芽一一记了下来,宋阿爷这一辈兄弟只剩宋阿爷一个了,春芽辈分算高的,只需要记住几个堂叔堂婶的生日,到了日子送礼过去就行。另有婚丧嫁娶或是生儿育女这些,自然有主家来请,春芽到时候只需要跟着宋大伯一起出面就可以了。春芽按照宋大伯娘的教诲,将宋家人大事小事记了两册子,以后宋家族人有事也需要叫上春芽,她是掌家人。
晚间所有人离开之后,春芽才有空和春苗说去府城的事。春苗不肯去,低着头不出声,春芽拉住了春苗:“我和阿爷商量了,你还是去府城。钱娘子现在教春蕊怎么识布,是开铺子的手段,手艺上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府城一架上好的绣屏能卖两个金币,哪怕你两年才锈一个屏风,学了这手艺也亏不了。”
“大姐,二哥明年就十六了,开春就要去服役,家里就你一个怎么行?阿爷年纪大了,你不能连个帮手也没有。家里这样,我怎么能一走十年?”这件事春苗也在心里想了几回,在宋老四家的时常春苗也问了钱娘子锦绣绣庄什么样子,春苗说不想去是假的,可是春苗想到家里的情况说不去也是真的。
“咱不学十年,学五年,咱们给钱。”春芽算了账给春苗听:“四婶跟我说了,她借钱与你,将来你学好了手艺能赚钱再还她。”
“我在四婶家待了这么久,跟着钱娘子学针线也没有出束脩,。”春苗有些犹豫,跟着钱娘子学针线,春蕊用什么料子,她也用什么料子,宋四婶还额外拿了料子给她让她给家里人做衣裳,欠宋四婶人情太多了,她还不了。
“这件事你记在心里就好。”春芽不想跟春苗说她和宋四婶的账,“你学好了手艺自然能还,学不好你只能欠一辈子。”春苗低了头不说话。
春芽继续劝她道:“府城有春花姐,有钱娘子照看你,我们也放心。你现在才十一,学了五年出来也才十六。现在你也就做做衣裳,靠山村没人拿衣服给你做。你的手也不能干活干粗了,在家里也帮不上忙,不如去学了手艺,绣花娘子,听说值钱得很呢。”
无论春苗怎样担忧,春芽和宋阿爷都一力支持她去府城学手艺,宋阿爷还悄悄塞了两个银元给她。刚好钱娘子回府城候一起带着了春苗去府城,宋老四也跟着一起送钱娘子和春苗去府城,顺道探望春花。
春芽赶在钱娘子走之前把自己能想出来的做得出来的做了许多。年糕,烧饼,卷子,橘子酱,梨膏糖······不是春花没吃过的就是春花喜欢的口味,忙忙碌碌准备了三四个箱子,还用烤炉烤了两斤猪肉铺,最后宋老四不得不另租了一辆车才带着春苗去府城。
春苗走的那天是冬月初十,宜出行的好日子,春芽和柱子去送她,柱子赶着牛车一直送到青山县往府城去的官道上。这是一个晴朗的冬日,天上几乎没有几丝云,天湛蓝湛蓝的。冬日的官道硬得发白,北风呼呼地吹着,几乎没有几个行人。官道两旁的树叶子落光了,光秃秃的,时不时有一两辆骡车经过,宋老四下车来同春芽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路,下一个投宿的地方要半天路程呢,天冷,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宋老四知道春芽担心,单独对着春芽说:“我会看着春苗安顿下来再回来,家里我大半个月不在,柱子送了货就在宋盐菜住着,替我看着点。”春芽和柱子应了,宋老四才上车走。
春芽看着宋老四赶着骡车越走越远,两辆骡车一前一后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官道上
宋老四去府城的日子,柱子每天晌午送了菜去宋盐菜,晚上就宿在宋盐菜守夜,第二天一早再买了肉赶回靠山村,好在有了棉帽子兜住了头脸,脸色反而比去年好了些。幸运的是宋老四去府城的这些日子里没有大雨大雪,就算飘雪点子一会就停了,地面也没能积下多少雪,路面还算好走。
青山县城一带往年都要进了腊月才下雪,冬月下雪好,多是雨夹着雪点子,其实比起下雪来还要更冷些。这几日,春芽天天嘱托柱子牛车上的草帘子湿了就要换,二春媳妇将家里干爽的草帘子拿了好几副过来。宋阿爷心疼孙子,将自己的大氅拿出来给柱子穿。
二春媳妇看着柱子每天顶风冒雪,跟春芽商量:“春芽,柱子这样不行呐,平常下雨还可以不去送货,这几天柱子天天都要进城,要是遇上大雨大雪非得冻坏了不可。”
春芽看着阴沉沉的天色,北风刮一阵停一阵,天色晴一会阴一会也是着急。只是宋老四不在家,宋四婶一个人要管着承祖,哪怕春蕊能帮忙也是有限,柱子必要在宋盐菜守着的,年底了,连县衙的差役往来都频繁了些。
“等四叔年底结账的,我给柱子买个油壁车,有车顶挡的那种,下雨下雪可以往车里坐坐,天热了还可以挡日头。”春芽看着阴沉沉的天缩了缩肩膀:“明年棉花紧着柱子用,给他做个棉大氅出来,比稻草帘子暖和。”
春芽不知道,柱子有小半的路是牵着牛走的,牛车走得慢,坐在车上更冷。别人不知道宋阿爷是知道的,宋阿爷给柱子做了好几双厚厚的草鞋都穿烂了,每到这时候宋阿爷便把宋老根提出来骂两句。
宋老四赶在腊八前回了青山县城,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和柱子一起赶车回了靠山村,拉了当天的菜回去让柱子在家歇两日,二春跟着宋老四进城把骡车赶回来给柱子用。骡车来回县城一趟只要半个多小时,比牛车快了近一半,宋老四的车是上好的油壁车,遮风又挡雨,柱子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年底积压了许久的大雪终于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宋老四听着呼啦啦的北风,看着地面半尺厚的积雪提早结束了今年的生意,让柱子安安稳稳在家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