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卯卯 第99章 菟丝花

三

翠鸟沿着山路，朝山中飞着......雨水打湿她的羽毛，翅膀越来越沉，不得已，她只得落在地上，化出人身，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下雨天......飞着比走着还累......”

好在小翠人形，依旧是个娇小的女子，只是一身翠蓝的长裙，和头上蓝紫的羽毛太过显眼，不然以她这副娇小的身体，即使山林树木被冲刷得所剩无几，她也能隐藏得很好。

用腿走，是比在雨里飞轻松多了，但视野也局限了不少......这漫山遍野的瞎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卯卯。越往深处，小翠越觉得脚下触感有些奇怪......刚才脚踩着还是泥泞的山路，腿一拔起，泥泞停留在脚上......不知走了多久，泥泞感渐渐消失，当小翠发现的时候，脚上的泥已经凝固，脚下踩着的，是坚硬的地面：“这是怎么回事？”小翠看了看自己脚下，粗糙而黑的地面，布满裂痕......天色也有些暗了......得快些找到卯卯，不然天色完全暗下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左右脚互相敲了敲脚上的泥，泥块掉落，她才感觉到脚上轻松了许多......跑跳两步，将脚上的泥土抖干净......抬头看了看周围：“不应该啊......”自从她到了这里，就一直在下雨，这山林里，竟然还有这种没被浸湿的路面？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做山崖......

当她抬头仔细查看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眼前巨大的树干，与脚下的地面相连，若不是抬头看到空中交织的干枯树杈，还以为脚下的是山坡，小翠脚下踩着的，只是树根，眼前那座山崖，是耸立的树干......树冠上缠绕着一缕缕金丝......光线就是被这些金丝遮挡住了，才觉得这里有些昏暗......看样子应该是丝丝的根系......这颗巨树，已经被丝丝蚕食殆尽了......

树干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树洞，若是他们将卯卯带到这里，这些树洞倒是很好的藏匿地点......想着，她又褪去手脚，化成翠鸟，小心地向上飞去。翠鸟体型更为娇小，若不是颜色扎眼，其实更容易隐蔽。只见一个暗蓝是光斑，闪烁着，在每一个树洞前停留。

终于感受到一个有活物气息的树洞......小翠停靠在树洞外面，爪子抓紧树皮，小心翼翼地探着头观察着......树洞很浅，一眼就能看清，洞内一个金色的笼子，里面关着的就是卯卯。

见入口处一道蓝光微闪，卯卯也注意道了小翠，撇了入口一眼，为了不让丝丝察觉，神情迅速恢复。

但就那一闪而过的一眼，还是被丝丝察觉了，她微笑地站起身来，眼角余光看了入口一眼，淡淡地说：“扶桑怎么还没回来......别真的把你饿死在这了......”

卯卯只觉得丝丝在假惺惺，轻蔑笑道：“就你们这样弄......整座山的植被枯萎，鸟兽飞散，哪还有能吃的东西！”

“实在不行......给你抓个人来吃吃，也可以啊。”丝丝戏谑着，余光不自觉地望向入口。

卯卯不知道她已经感觉到洞口外的动静，为了让丝丝的注意力不要总移向入口，他忙打趣：“别看了，你们这么一弄，人养的禽畜也都早死光了，扶桑要找，也得到远些的地方去找，一时半会回不来，很正常。”

丝丝也察觉到了，卯卯不想让自己总是注意入口......但晚了，她已经知道有人来了。丝丝不动声色地与卯卯交谈着：“我知道这方圆百里的活物，都被我清得差不多了，但这和我想扶桑了，有什么关系呢？我呀......可是一刻都不想离了她的......”嘴上与卯卯说着，身后暗暗发力，洞外盘根错节的根系，朝着小翠蔓延......

根系慢慢伸到小翠身后，当她察觉之时，伸出去的触手已经环住了她的脖子，小翠低头，用喙挑断了根系，飞起来，穿梭在交织的根系中，边避开触手的攻击，边找寻着出去的路。

而洞内的丝丝，面不改色，一如往常，朝着卯卯微笑着......卯卯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嘲讽着丝丝：“那你自然是一刻也离不了她，你们菟丝花不都是柔弱无骨，只能依附于他人而活，也就是你运气好，依附了扶桑，若是别的，苍松翠柏都会被你吸干，到时候你还不是弃他们而去......装什么深情。”

听了卯卯的话，丝丝脸色一变，锋利的眉宇好像要立刻将卯卯千刀万剐，她将手伸入笼中，朝着卯卯的脸，就是一巴掌，卯卯没有坐稳，被这一巴掌扇得生疼，头磕在了笼壁上，顿时头部一阵剧痛，正要用手扶，突然想起抬起的左手是陆英，又立刻将左手放下，用右手护住，挣扎着缓缓起身，离开笼壁，才敢抬手，揉了揉刚才撞到地方，一碰，还是很疼......他不服气地瞪着丝丝。

丝丝冷静了一会，还记得扶桑说过，不能伤眼前这个人......但丝丝的脾气，又岂是个忍气吞声的主，眼前的卯卯不能动，那只能玩玩外面的小鸟了......

洞外的根系越长越多，都径直冲向小翠，还好小翠的喙还算锋利，割断了阻拦自己的根系，但架不住触手疯狂生长，缠绕住她的翅膀......都没来得及啄断那些根系，它们就将自己捆得死死的......情急之下，小翠又迅速化出手脚，变作人形，人形的身体比鸟形大多了，撑断了捆在自己身上的根系，没了翅膀，根系一断，小翠就掉在了地上，在地上翻滚了两下，才稳下身子，站起来，回头看了看身后穷追不舍的根系：“还好这些东西，脆生的很......不然真被它们绞死了！”说完她头也不回，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根系依旧疯狂追逐着，时而缠绕在小翠身上，被小翠灵活的一脚，爪子撕开了根系，要不是丝丝力量过于强大，脆弱的菟丝花，本来也不会是小翠的对手。跑得越远，那些根系生长的约缓慢，大概是离丝丝太远，长不开了......趁着根系的追逐变得松懈，小翠一跃而起，又变作翠鸟，朝着呦呦的方向飞去......还好只是菟丝花......要是别的精怪，如此强大的力量，小翠大概就交代在那里了。

洞内，丝丝感觉小翠已经逃脱，走到洞口，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小声地自言自语：“竟然只让一只小鸟过来......真就觉得菟丝花敌不过鸟类......”

卯卯不知洞外动静，还怕丝丝发现小翠，忙吸引丝丝的注意：“你担心扶桑啊？不然你去找她吧！反正我跑不出去。”

见洞外没有其他动静，丝丝才回头看向卯卯：“你说话一直都这么不中听吗？”说着回想了一下：“不对啊，刚才还挺中听的......你是故意在找死吗？”

卯卯刚才只是为了让丝丝不要发现小翠，并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丝丝这么问，他茫然地摇摇头：“我说什么了？”

见卯卯这副表情，丝丝以为他在装无辜，更加气愤，一抬手，笼子伸出触手，缠住卯卯的脖子：“看来你真的是故意找死了！”

“丝丝！”还好扶桑及时回来了，见被丝丝勒住的卯卯，立刻制止。

听见扶桑的声音，丝丝只好松开触手，身子向后一躺，缠绕在扶桑身上：“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多辛苦！”

扶桑抱着缠在自己身上的丝丝，朝着卯卯走去，将手中的一袋老鼠扔在卯卯面前：“实在找不到别的了，你将就吧......”

卯卯嫌弃地拈起鼠尾，皱着眉，看着手中奄奄一息的老鼠，嘟囔着：“还不如不让我吃......”

扶桑没顾得上卯卯的嫌弃，转头柔声问丝丝：“发生什么事了吗？”

丝丝没有细说，看了一眼卯卯：“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刚要尝试把老鼠放进嘴里的卯卯，听到丝丝这么说，紧张道：“为什么？这里不是呆得好好的，况且跑来跑去的，多累啊！”他可要尽量拖住二人，刚才小翠应该是来侦查的，她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了，想必是回去给阿宓报信了，要是她们现在走了，一会阿宓他们来了找不到自己，那小翠大老远的过来，就白费了。

丝丝装作没听见卯卯在说话，继续对扶桑说：“刚才有只苍蝇，在这里飞来飞去的......这太脏了......我不想住在这里。”

有只苍蝇飞来飞去......卯卯知道了，丝丝是发现小翠了，正想着用什么办法说服二人先不要走，扶桑开口：“好，你不喜欢住这里，我们便离开......”说着看向卯卯：“你不饿吗？不饿我们现在动身。”

“饿！”卯卯立即回答：“饿死了！不信你问丝丝姐！我刚才肚子一直在叫呢！”说着拿起一只老鼠......吱的一声，卯卯撕下了老鼠的前爪，放进嘴里，慢慢嚼起来......盘算着这样能拖延点时间，让阿宓他们能赶紧赶到这里......

见卯卯的吃相，丝丝不耐烦地问：“吃个饭，要不要这么斯文！”

卯卯恭敬地放下老鼠，缓缓说道：“丝丝姐，你有所不知，我之前一直与人类贵族相处，贵族是最讲礼数的，吃要细嚼慢咽，喝要慢慢品尝，且食不言，寝不语，你看，我要回答你，就得先放下手里的食物，把话说完，才能继续进食，否则会被视为不讲礼数，无礼，在贵族间可是大罪......”

“行了行了行了！”卯卯瞎编的话一套一套的，让丝丝更加不耐烦了：“你闭嘴，赶紧吃！不管我们说什么，都不需要你回话！”

听丝丝说完，卯卯故意顿了顿，朝着丝丝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如此，先谢过丝丝姐了。”一套下来，又浪费了不少时间......完后，他这才又重新拾起那只老鼠，仔细的去着老鼠的毛发，精细的讲肉撕下，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斯文的吃东西......可惜这食物......与他这斯文的样子太不匹配了。

看着动作缓慢，细嚼慢咽的卯卯，扶桑也有些不耐烦：“吃个老鼠......有必要这么多礼数吗？这里又没人。”

机会来了，卯卯又缓缓放下手里的老鼠，朝着扶桑行了个礼：“礼教之事，是刻在每个人心里的，无论合适何地，只要能见天地，就必须遵守......”

“行了！”丝丝厉声道：“不是说了不用回答我们，赶紧吃你的！你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我们可以让你饿着肚子赶路的！”

见丝丝有些恼怒了，卯卯忙说：“那倒也不是！你知道的，我是真的饿，赶路这种事情，多奔波啊......万一我在路上饿死了......”说着偷看二人，见二人表情有些犹豫，便也不敢在得寸进尺：“我尽量快些，你们见谅......见谅......”

丝丝没好气地白了卯卯一眼，又柔情似水地看向扶桑：“要不出去透透气？反正这家伙跑不掉的。”

扶桑伸手抚了抚丝丝的发丝，点点头，揽着她走出了树洞。

卯卯看着二人，嫌弃的不行，手中细细的撕着老鼠肉，饿是真的饿，又不敢狼吞虎咽......真是折磨人啊......

小翠逃脱了丝丝根系的追逐，奋力飞回了呦呦的所在地，见小翠归来，呦呦赶紧伸手，接住小翠，将她捧在手心中抚摸着：“累坏了吧？”

小翠爬在呦呦手心，喘了几口，咽了咽口水，摇摇头：“还好！”见阿宓也紧张地上前，她赶紧说正事：“我找到卯卯了，不过我们得快，那菟丝花发现我了。”

呦呦安抚着小翠：“别急......慢慢说......”手指不忘抚摸着小翠的羽毛。

阿宓显然十分着急，但小翠疲惫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催促，轻声问：“在什么地方？我现在过去。”

小翠休息了一会，又重新飞起：“走吧，我带你们去......得赶紧......我见神木不在，他们一时半会应该还会在那，但保不齐神木回去了，他们可能会走！”

阿宓焦急地与呦呦交换了一下眼神，呦呦关切地问小翠：“你可以吗？”

小翠扇扇翅膀：“我没事！”

听小翠笃定，呦呦这才松口：“那一会你累了，就靠过来，指路便可。”

小翠点点头，呼扇着翅膀，飞在前面，二人紧跟其后，走向上山的路。

心中知道路线，走起来，感觉自然比之前快。很快的便到了巨树的树根处，众人抬头见一树金黄的根系，与小翠第一眼见到这颗巨树一样惊讶。

连日阴雨，本就没有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根系，只能隐约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呦呦看着些密密麻麻的细丝惊叹：“这么大一颗古树......就这样被抽干了？”

阿宓也十分惊叹：“这个菟丝花，真是疯得不行......完全不顾任何人的死活......”

惊叹于这颗巨树被这些根系绞死，呦呦心生疑问：“神木不会被她抽干吗？”

“不可能！”阿宓斩钉截铁：“神木扶桑依托天地，集太阳的能量，下通冥河，她的生命源源不绝......即使......”说到这里，阿宓想起来自己与扶桑的瓜葛......若不是这档子事，丝丝再疯，也不会将这里闹成这样......顿时她新生愧疚，低下头：“即使被羿神断了两次，也都还安然的活着......”她知道，扶桑活着是活着......但断木怎么也不会比她原先活得舒心......光是源源不断向外泄的灵气......就够她每日苦恼的。

三人还未从这枯萎的巨树身上回过神来，一条金丝在他们不经意间，从树梢垂了下来，小翠先发现了金丝的一样，扯了扯呦呦的衣角，指着金丝，示意呦呦。

呦呦顺着小翠所指方向看去，金丝化作身形，纤细的双腿朝着他们走来：“还是让你们赶上了。”丝丝身后一团黑气聚集，卷着鎏金，慢慢凝成扶桑的模样，看着众人。丝丝没好气地对扶桑说：“我就说那小子，什么礼数！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刚才就应该让他饿着！”说着伸出根系，缠绕在扶桑腰间。

扶桑腰间的鎏金黑气，不断涌入丝丝根系中......周围的金丝也开始躁动起来。扫视了一下三人，扶桑的目光停留在了阿宓身上：“我们若是伤你，主人必定不悦，但这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这让我们如何是好？”

阿宓知道了卯卯与魂魄就在附近，紧张道：“我们打个商量，你们将卯卯放了，我任凭你们处置！”

丝丝听罢笑道：“笑话！说你是罪魁祸首你还真自己认领了？让我们放了那个讹兽，还不是想着那些魂魄会跟着讹兽一起走！”说着腰下的根系延展，将她送到阿宓面前，与阿宓脸贴着脸：“你打什么算盘，以为我不知道？”

阿宓现在没有过多精力思考，越想着怎么让她们放了卯卯，越是想不到办法。一旁的呦呦和小翠交换了眼神，呦呦伸手拂过自己的鹿角，手杖又出现在他手中，他将手账朝着丝丝身后一挥，掠断了丝丝与扶桑相连的根系，丝丝双腿着地，站在地上：“你还真是讨人厌！”说着一抬手，树上的根系纷纷垂落。

趁着丝丝的注意力全在呦呦身上，小翠悄悄飞起，朝着卯卯所在的那个树洞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