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卯卯 第94章 又见桃源

三

几天下来，卯卯和自己的左手已经熟络起来了，桃源是除了青丘以外，最安全的地方，住在桃源，卯卯难得悠闲，不再为人际提心吊胆，左手变作锋利的木刀，熟练的削着果皮，一刀切下果肉，再将手化作尖刺，插起果肉，送入口中......尖刺一挥，又化作人手，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这只新手，现在感觉比原来的手好用多了，除了绿油油的，还布满清晰的叶脉，没有任何缺点......甚至能变成任何工具......

卯卯将手伸向太阳，用意念与它交流，刷的一声，陆英按着卯卯的意念，变成了一把伞，枝条为伞柄，叶片为伞面，遮挡住了阳光，伞柄与卯卯的手臂相连，他又尝试着挥了挥手臂，前端的伞又按照他的意念变成了一把长刃......朝着空中挥了两下，能听见长刃破风的声音，卯卯站起身来，挥舞着长刃，朝着空地砍了两下，地上的草叶被他手中的长刃切开，随着长刃划过的风飞扬起来......

“看来你们相处的挺不错啊......”身后传来句芒的声音。

卯卯收起长刃，化作人手，回头看去，句芒的白发在这绿意盎然的桃源显得格外突兀......卯卯忙问：“外面已经是冬季了？”

句芒捋了捋自己的发丝：“是的，你可以开春再与苔一道走。”

“他也要走？”卯卯以为苔会跟他们一直生活在桃源，直到他作为人的寿命枯竭：“他一出去，岂不是要与其他人一样，只能活几十年？”说着他看向句芒身边的鱼惜：“舍得吗？”

鱼惜笑道：“什么舍不舍得？他这百年习得的医术，若不出去，不是白学了？”

“几十年，又能救多少人？”卯卯盘算着，他不是医者，没有那些救死扶伤的心思，事情没有落到他头上时，他权衡的只有利弊。

“可以救几十年的人。”鱼惜答：“顺便将这百年习得的技艺传授出去。”

“那他那身本事学了几百年......出去，可只有几十年的光景了......时间不够啊......”卯卯回话。

鱼惜与句芒对视了一下，惋惜道：“确实......但比他一直待在桃源，荒废了强。”

话虽如此，但卯卯还是觉得可惜，百年习得的本来，仅几十年用处......况且也不知道苔自己的意愿......不过他那个样子，想必也是愿意出去治病救人的：“那你二人......”卯卯疑惑道，这二人恐怕比苔更适合在人间将这医学推广吧......

见卯卯对此有疑惑，句芒道：“我与鱼惜若是终日呆在桃源不出去，你怕是在那条河边，失血过多，已经死了。”

原来只是偶遇吗？卯卯还以为句芒是知道什么特地去救自己的......原来自己没那么大面子......

几人说话之时，远处的苔朝着这边喊了一声：“师傅！”

鱼惜回头见苔，正朝自己着急的招手，对二人说：“我先过去了。”说完转头朝苔走去。

卯卯上前，走到句芒身边，看着鱼惜的背影问：“那颗桃树已经完全拔除了？”

句芒点点头：“那是自然。”

卯卯接着问：“她知道吗？”

句芒答：“她的眼睛，可观奇经八脉，怎会不知......”

原来鱼惜是桃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心头有颗树......她是清清楚楚心甘情愿的在帮寒浞......真是情真意切......卯卯抬眼看了看句芒，句芒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脸色依旧平静，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卯卯不解：“你觉得桃树被拔除，就没事了？”

“当然不是......”句芒平静地说：“除了桃树......寒浞也一并除去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鱼惜，已经完全不是桃壬了，心中没有情种，也没有故人，只有她的眼前人......难怪如今的鱼惜，每天都是喜笑颜开的......卯卯笑问：“那你呢？”

“我？”句芒不解。

卯卯明说：“那颗绝美的桃树没有了呢......”

原来卯卯是这个意思......句芒淡淡地说：“最初是喜欢她予寒浞那颗长势喜人的桃树，但如今，那棵树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若我种一颗，一定比那颗更美。”

句芒当然不会再去种下一颗桃树，但若还有那种东西，虽从未见过，卯卯也信，一定会比之前那颗繁茂：“你二人何时再去人间逛逛？”卯卯随意问道。

“看心情......”句芒答。

卯卯疑惑：“她有时间陪你一起看心情？”鱼惜就算医术再高明，也不过一只普通的鰼鰼鱼，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但见句芒如此自信，卯卯不免怀疑起自己，是自己忽略了什么？打量了句芒一番，卯卯恍然大悟.......他指着远处正在与苔谈话的鱼惜：“紫......紫......紫气？”

句芒点点头：“她毕竟是**凡胎，用紫气护住她的心脉，以后想要多少时间，就有多少时间。况且那东西，于凡人而言是宝，于我而言，是个没用的东西。”

“你不怕别人来抢？对她不利？”卯卯问。

“她就在我身边，谁敢？”句芒自信地回答。有理有理......只要他二人信任彼此，外人便不会有机会能近鱼惜的身。远处的鱼惜，朝着这边招了招手，句芒笑着朝她挥挥手......卯卯的左手突然长出花苞，开出星星点点的白花，吓得卯卯用力甩了甩手，手臂上的花没被甩掉，反而慢慢结出了鲜红的小果子......句芒回头见卯卯的手臂，说：“你得习惯陆英，春季开花，初秋结果......这是它的自然生息，你要迁就它这点。”

看着句芒满头的白发，卯卯嫌弃道：“我和它还有什么迁就不迁就的......但是......现在不是冬季吗？”

“哦......那兴许是因为......”说着句芒嘴角微微上扬。

卯卯赶紧打住了句芒的动作：“别！您老人家别笑了！”

句芒收住表情，朝他招了招手：“走，鱼惜叫我们。”

她只叫了你......卯卯心中抱怨着，跟着句芒朝鱼惜走去。

走到鱼惜面前，句芒温柔地问：“怎么了？”

鱼惜朝他伸出手去：“紫珠......”

句芒二话不说，抬起手掌，掌中一股青气，长出一颗小草，草木伸展，变成了灌木，枝头开花结果，一颗颗紫色的珠子挂在枝头.......

鱼惜伸手将紫珠连根拔起，留下茎叶，转头继续与苔说着些什么。

卯卯看着这么听话的句芒，真是好生羡慕鱼惜，不要说句芒了，就连自己去找心月帮忙，都会遭些嫌弃......

桃源的入口处，水流声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不是自然的流淌，听起来像是有谁在踩踏一般......鱼惜与苔停下了话语，抬头看向入口，卯卯和句芒也向那边望去......

苔自入桃源以后，就从未出去过，也从来没人擅闯过，听这陌生的动静，自然比其他人紧张：“出什么事了？”他死死的拽着鱼惜的衣角。

卯卯则相对淡定一些，之前也不是没见过胆大的擅闯桃源，有苏......夷羿......哪有句芒摆不平的：“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入口的踏水声越来越大，红色的裙摆飘在水面上，裙摆下覆盖着雪白的肌肤......来人笑道：“谁不知天高地厚了？”

“阿宓！”卯卯看清来人，惊喜地唤着......惊喜就那一瞬，很快卯卯就想到，阿宓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必定不是随随便便找他叙旧的，必定是又找到羿神的魂魄了......想到这里，他惊喜的表情瞬间收回：“你来干什么？”

阿宓缓缓朝他们走来，轻笑道：“我来干什么？这里可是伏羲大神给我打造的地方......我回自己家你居然问我来干什么......”说着转脸，打量了一下鱼惜：“之前从未细看，真是惹人喜爱的一只小鱼呢~”

卯卯嫌弃道：“阿宓......你这样......真的很想个坏人......”

“以己度人。”阿宓冷淡道：“我知道你在这里，特地过来找你的。”

果然，阿宓出现在自己面前，除了羿神的魂魄，不会再有其他事情了：“找到羿神其他的魂魄了？”

阿宓朝着卯卯鼓掌：“不愧是我的灵宠，真聪明！”

“阿宓......”卯卯不由得又吐槽：“你真的越来越像坏人了......”那神情，那态度，真的很像一个反派。

阿宓耸耸肩：“无所谓......只要能收齐魂魄，我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无所谓......”

“阿宓......”见阿宓这个样子，一旁的句芒露出了担忧的神情，能改变他平日那冷淡情绪的，除了鱼惜，也只有阿宓了：“你不应如此......”句芒劝解道。

“那我应当如何？”阿宓反问，随之叹了口气：“封了我这么多年的记忆......将我豢养在桃源内......懵懵懂懂这么多年......若能一直懵懂，我也愿意......只是你也看到了......天意难违......你们能困住我，也困不住天意......”说着看向卯卯腰间的布袋：“就差两个了......”阿宓目光缓缓上移，看着卯卯的眼睛：“待他们到齐......你会帮我带他们去地府投胎转世的，对吗？”

卯卯愣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句芒，与句芒对视那一瞬，他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阿宓，句芒面对阿宓如今的样子，也甚是无奈......摇了摇头，无言以对。

卯卯是不知如何拒绝阿宓，才寻问句芒的......但句芒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卯卯只得轻轻点头，先答应下来。

见卯卯点头，阿宓很是高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若不是绝地天通，我无法入地下......我也不会麻烦你至此......”

卯卯尬笑道：“有什么麻不麻烦......你予我，何须谈论这些......”听了卯卯的话，阿宓欣慰一笑......这一笑，让卯卯觉得，以前那个阿宓好像有一丝丝回归的感觉......或许羿神真的回来了，阿宓就不会这么神神叨叨，会像自己刚认识她一样，单纯美丽了吧......

鱼惜见几人有些僵持，询问道：“你们......何时离开？”

阿宓对鱼惜笑着：“不急......先修整一番......”

“那就可惜了......”鱼惜说：“明日苔便要离开桃源，去人界生活了......本想让他与你们一道，也算有个照应......还是错开了。”

卯卯惊讶道：“苔一个人去吗？不怕危险吗？”

苔摇摇头：“无妨......与你们一道的话，想必你们要见的人都是王亲贵胄，于我也没有好处，我想去的是人世最普通的地方，见最普通的人，将这几百年所学用出去......与最普通的人、事、物相容......若是能将这点手艺传出去，那是最好了......越多人习得，越好......”

志向远大......卯卯问鱼惜：“你们师门，没有忌讳吗？什么样的人不能学，没有血脉不能学？”

鱼惜摇摇头：“有仁心者，大善者，心怀众生者，有教无类。”

鱼惜被教的真好......苔也被教的很好......不知往后......有多少人还能一如既往，像他们一样好......

苔已经决定明日动身，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倒是自己......桃源过得真舒服......都不太想出去奔波劳碌了......卯卯不情不愿地问阿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阿宓说：“过几日开春......”说着指着句芒说：“等这老头头上那些毛变色，我们就出发？”

卯卯看着句芒满头的白发，问：“还要多久啊......”

“不久了......”阿宓答到......微风拂过，句芒的白发飘起，其中已长出几缕粉色的发丝......

卯卯接着问阿宓：“这次又是什么情况？又是谁的天下？”

“四分五裂......”阿宓答：“人界如今混乱不堪......”说着转头问苔：“你确定现在入世？世道混乱，保不齐你能活多久......”

苔坚定道：“既然保不齐我能活多久，那如今世道中的人，也都保不齐，现在入世，才能救更多的人......”

这孩子，从未踏出过桃源，但对天下大义这种东西，倒是清楚明白......而且鱼惜和句芒，抚养他这么多年，说没感情，这些天卯卯眼见着他们对苔关爱有加，感觉像是他们亲生的一样......但说有感情......阿宓都说了如今是乱世......人界四分五裂，混乱不堪，这样危险的境地，他们也放心让苔去......不明白......真不明白他们怎么想的......真就是活得长，什么都看开了？

一旁的阿宓，赞扬苔：“有觉悟......大义者......若早生个几百年，就是块封神的料了......”

“如今不行吗？”卯卯问阿宓。

阿宓摇摇头：“大局初定，没什么机会了吧......”然后又看向苔，不由得再次钦佩：“此去自己万事小心......切莫与权硬刚，万万不能白费了你师父几百年在你身上花的心血......”阿宓这个人，虽然一心只想着复活羿神，刚才还一副反派的作风......看到这种心怀天下的人时，仍会不自觉的心生敬意。

卯卯也上前应和道：“是啊......你得清楚，你身上最值钱的是你这几百年习得的本领，这些东西，只有你活着，才有用，你得拼尽全力活着......才能如你所愿，救更多的人，让更多人习得这些救人的方法......”

鱼惜也交代着：“外面和桃源不同，所有的药材都不能像桃源一样凭空得到......你到了外面，药材需要自己采集......很是辛苦......你要耐得住......”鱼惜还是有些舍不得苔的......并不完全不顾他死活......

卯卯更看不懂了，既然不舍......为何又让他出去......还是在这么危险的年景......大可让他在桃源在带个百来年，等天下太平了，在出去也不迟啊......

苔诚恳地向众人道谢：“大家对我的嘱咐，我都一一记下，我明白自己的使命，是治病救人，传扬艺术，我定不会肆意妄为，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绝不如师门！”

鱼惜欣慰一笑......后眼中又掠过一丝神伤......句芒上前，轻抚她的背，安慰着......

苔的事，他自己已经定下，多说无益，眼下卯卯只有阿宓的事情需要操心了......他走到阿宓身边，问：“现在这缕魂，是在谁身上？”

“在人界西南有片洼地，那里有个小国，名曰开明......”阿宓说到。

“开明？”好熟悉的称呼，卯卯问：“昆仑山上的神兽？”

阿宓笑道：“两个东西......开明王朝与那只看门狗没有关系......”也就阿宓，对开明兽这么嚣张，上过昆仑的卯卯，见过那开明兽，都心生敬畏，毕恭毕敬......不管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是梦还是现实......开明兽对他而言，都是可怕的东西。不顾卯卯一脸诧异，阿宓继续说着：“开明王朝在西南，是一个富庶大国，若不是那边气候奇异，半年洪涝，半年干旱，或许他们早就杀出来，一统中原了。”

“这么厉害？”卯卯惊叹，竟还有邦国比中原还厉害：“他们的器具，兵力，能与中原比？”

阿宓轻蔑一笑：“你有所不知，如今的中原，都自顾不暇了......七国混战，加上各个小诸侯国，乱得不可开交，虽说天子仍是天子，靠着天子这个名头，维持这那个不存在的王朝......但只要有一点点外力，就能把那个你以前所见的庞大帝国，撞的四分五裂......”

“开明王朝可以？”卯卯问。

“当然不行！”阿宓笑道：“他们也自顾不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