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卯卯 第36章 征伐八方

一

与巴方的对弈还需从长计议。秋高气爽，麦田金黄，正为巴方的事而苦恼的卯卯，见到了他有时非常相见的那个人。

这天，一位蒙着面纱的女人走过金黄的谷堆，进了城，来到卯卯的居所，府门前的侍卫将其拦下，女人沉着无畏，高傲地对门前的侍卫说：“我要找你们的傅说。”

侍卫们对视了一下，又看看女人，女人气势不凡，威严地看着她们，被女人的气场震慑，其中一名侍卫赶忙入府通报。

不一会，卯卯便亲自迎了出来，见到那蒙着面纱的女人，那熟悉的眼眸，确认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卯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阿宓！真的是你啊！”

见自己的傅说对来人如此热情，侍卫们也不再阻拦，阿宓很自然地进了府，与卯卯一并走入大厅。

在厅中坐下，阿宓取下面纱，环顾四周：“你在殷商，可真是有头有脸啊......”

“托你的福......”卯卯开心地说着，每次见到阿宓，他都很开心：“这人世间真是太好玩了！”

“好玩？”阿宓有些纳闷：“我以前听够忙说......人都可苦了，有事没事就向他们诉苦......你竟觉得好玩？”

卯卯想起刚来殷商搬砖的日子：“是有苦的时候......但是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阿宓笑着摇摇头：“人的寿命怎能跟你比......你熬一熬就过去了......他们熬一熬，可就是一辈子......”

好像也是的......人生......真的太短了......也不知道毕方鸟那么渴望有副人身，会不会后悔，能不能在那副人身衰亡之前，成仙成神......

“妇好近来可好？”阿宓终于开始切入主题。

卯卯知道，阿宓出现，一定是为了她那羿神的魂魄：“好得不得了，前些日子还诞下王子，过些时日还要领兵征伐了。”

“在人间当王后还真是辛苦啊......”阿宓感叹。

卯卯见阿宓并没有很急的样子......不应该啊，阿宓对羿神的魂魄最是上心，怎么现在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了：“你来，不是为了妇好身上的魂魄？”

“当然是为了这个！”阿宓激动道：“不然我还能为了什么！”

太好了，阿宓还是那个阿宓：“那怎么......你此次......不是很急了的样子？”

阿宓得意洋洋地回：“我~又找到了一个身上带着羿神魂魄的人。”说着，脸上抑制不住的笑着。

卯卯有些吃惊：“这么快？在哪？”

阿宓说：“在井方。”然后郑重地看着卯卯：“我需要你。”

“那人快死了？”卯卯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人快没了，就等着他过去，待魂魄飞出之际，将魂魄取走......

阿宓笑道：“哪啊！人好好的。”

那卯卯就更奇怪了：“那你让我去干嘛？”

“我们先去井方，伺机行事。”阿宓压低声音说。

去井方......卯卯犹豫了：“可是......不久我就要随大军去巴方......”

“厉害啊！看来商王很器重你啊~”阿宓没想到卯卯一人在殷商，能做到如此，有些欣慰，但心中更多的仍是魂魄的事。

与阿宓聊着，卯卯突然想到些什么：“有了！”

“怎么？”见卯卯一惊一乍的，阿宓愣了一下。

卯卯讨好地问阿宓：“明日你能不能与我一同进宫？如果这件事能解决，说不定我就能与你一起去井方了！”

阿宓不管卯卯需要自己帮什么忙，她只知道，帮了这个忙，卯卯无事在身，便可与她一同去取羿神的魂魄：“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这么爽快？”眼前的人是阿宓，她如此痛快的答应自己的要求，卯卯还有点不习惯了：“莫不是有诈？”

“有什么诈？”这人间还真是个磨练人的好地方，才来多少年，提防心就已经这么重了：“我向来不都是光明正大的利用你？何时诈过你？”

“也是......你根本没必要框我......”阿宓这么说倒也对......她那次不是直接发号施令，真有事，都会直说，从来没有拐弯抹角过......还是自己多虑了......卯卯点点头：“那今日你就住我这里？我命人给你收拾一间房？”

阿宓点头同意。

第二天，二人便准备入宫。一路上，城中的人对卯卯都是毕恭毕敬的，卯卯也是亲切，与大家打着招呼。

阿宓跟在一旁看着，没想到这个小鬼竟如此能笼络人心：“你在这殷商，还挺受欢迎的嘛。”

“哎呀......都是巧合~”卯卯谦虚道：“只是碰巧忽悠了一个方国，又碰巧和一只祸斗成了朋友，他们就觉得我是神人，很厉害，就对我这样~”这谦虚中的炫耀，不自觉的往外溢。

“厉害啊~”阿宓诚信夸赞：“你现在这样，句芒和青丘那只老狐狸一定很安心了。”

说起青丘，卯卯想起了不久前的毕方鸟：“阿宓，你说精兽能化成人身吗？”

阿宓不知卯卯所指，打量着他反问：“你不就是？”

卯卯也打量了一下自己：“可我......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是人形......”

阿宓皱了皱眉：“那便怪了，天道规则，精兽修的人身须数千年，但精兽的寿命大多不百年......也就昆仑，姑射山，青丘，涂山几个地方灵气汇集，才能助这些地方的精兽早些化人，有的精兽即使有人形，也退不去自己的兽形......你......”阿宓迟疑了一下：“自打有记忆......”

卯卯也不知这是为何，努力回想之前见过的精兽：“那......阿紫是如何化成人形的？”

阿宓也有些犯难：“许是......东夷本就是人的地界......呵，我上哪知道去......”

说话间，二人便来到了宫殿。见来人是卯卯，宫门前的侍卫纷纷让行，二人便很自然的进入了宫殿。

阿宓不禁感叹：“你是救过商王的命吗？他都这么信任你？”

卯卯笑道：“厉害吧！”

当见到子昭时，阿宓更加惊叹了，眼见着高高在上的商王前来相迎，对卯卯毕恭毕敬，然后与卯卯谈笑风生，二人亲密无间......这小讹兽，已经不似她印象中那般弱小了。

寒暄了一会，该说正事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卯卯朝着子昭鞠了一躬：“王，关于今日城中用殷商子民献祭的谣言，我已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一听今日一直苦恼的事情能够得到解决，子昭欣喜若狂，赶紧扶起卯卯：“傅说起身说话！”

卯卯起身，向子昭引荐阿宓：“王可知这是何人？”

阿宓就直直的站在一边，从未想过自己能这样被卯卯用上，看着现在的卯卯，她心中有种自己的灵兽已初养成的欣慰。

子昭打量了一下这位带着面纱的女人，只觉得女人气质非凡，双眸明媚，以为是哪家贵族的小姐，或是那个方国的公主，实在猜不到，子昭摇摇头：“这是？”

卯卯胸有成竹地说：“外界传闻王用殷商子民献祭，都只是他们无法自行知晓天意，只能靠贞人通天意，再告知予王，层层传递，个中缓解若有一层言行不实，他们也无从知晓......”说着看向子昭：“他们怕的就是这个......若能有机会让他们亲眼见见神明，让神明亲口说话，那他们的疑虑便自然消除了。”

话虽如此，但绝地天通后，去哪让神明现身......但卯卯为子昭办过的事，从未出过差错，子昭将信将疑：“如此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我们又如何能求得神明现身？”

原来卯卯让阿宓一起进宫，是因为这个......这小兔崽子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想着，阿宓走上前去，揭下自己的面纱......不出所料，子昭被惊艳得楞在了原地。

许久，卯卯才上前对子昭拱手，提醒他：“王，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洛水之神，当年也是有她断洛水相助，成汤王能才得以覆夏。”

子昭回过神来，赶忙朝着阿宓拱手鞠躬：“洛神现身，实乃我殷商荣耀。”

阿宓缓缓带上面纱，挥了挥手：“不必多礼，我此来是受......”说着看了看卯卯，差一点就唤他真实身份了，好险好险：“受你们傅说所托，要谢，便谢他就是。”说完朝卯卯使了个颜色。

阿宓还是第一次这么帮自己，这面子，给的足足的，卯卯收到阿宓的颜色，更骄傲了起来，神都能搬得动，这以后再殷商，不得把他供起来......

果然，子昭听了阿宓的话，对卯卯更加恭敬：“傅说真乃神人......能把洛神请来，真是救了我殷商一命啊！”

“王过奖了，这些都是我作为殷商傅的分内事，如今解决城中谣言最为紧要，我们不必把时间浪费在互相谦虚上。”卯卯自谦着，由子昭领入殿内。

入殿坐下，卯卯便细说他的主意：“王，如今城中最大的矛盾，便是神意被贞人垄断......”说话间，卯卯察觉到了子昭不悦的情绪。

贞人与王族的祭祀想来都是殷商最重要的仪式，唯有贞人能接收到神的旨意，再将旨意传达给王族，使得王族更好的管理其他人，这样的模式稳固牢靠，帮助历任商王稳稳的治理着商部族，也从未有人怀疑过这种模式。如今即使是卯卯，只要提及这种模式的弊端，子昭也会不悦。

卯卯忙继续说：“但这天意却千真万确只有贞人能传达......”见子昭表情有所缓和，才继续说：“但贞人所言是真是假，殷商子民心中多少是有疑虑的，这些疑虑便是谣言的入口......”卯卯边说着，边观察着子昭的神色，一旁的阿宓也看在眼里，对卯卯如今的处世刮目相看：“神意不知真假，而祭祀又需要大量的人牲，那么多与他们形态相同的祭品被献祭，他们对人牲的来历自然也会怀疑......这时，只要有人煽动，这火必然会燃起来......”说到关键，卯卯又看了一眼子昭，见他在思考，便说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如今洛神在此，我们可以开坛祭祀，让殷商子民见一见真神，让真神亲口告诉他们，祭祀对于他们，只有好处，神不需要他们的性命，神只会保佑他们。”

听完卯卯的话，沉思后的子昭，看向阿宓，平日若有所求，都必会献祭人牲，若有大事，还要将贵族子嗣献出，这高高在上的神，会不求回报的帮自己？

阿宓看出了子昭的疑虑，起身说：“商王无需如此多虑，我只是在帮你们傅说办一点点小事，这些是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算是傅说的人情。”

子昭见阿宓这么说，也不再矫情，上前谢过：“那就先谢过洛神大人！”后又对卯卯说：“有洛神相助，再好不过，但巴方如此，不诛灭他们，我这口气属实难消，现如今我后妇好已在沚方待命，最是需要一个足智多谋之人为收服巴方出谋献策。”

卯卯先前答应过阿宓，如果阿宓能帮他解决他眼下这谣言之事，他便与阿宓一同去井方先取得井方的羿神魂魄，如今看来，子昭的意思，下一步是像让他去沚方......

阿宓也看出了子昭的意思，再看看卯卯，正为如何抉择犯难，灵光一闪，她想出了个办法，上前对子昭说：“征伐巴方不是小事，商王后现已在沚方待命了？”

“正是！”子昭对阿宓更为恭敬，一点也不敢怠慢。

阿宓笑笑继续道：“商王后已不在殷商，如今傅说也要前往，此战难保商王你不去亲征，若不久商王你也亲征了，那这殷商不是空虚了？”

子昭不是不知，只是政局刚稳，许多旧部贵族仍在虎视眈眈，若让旧部贵族代理朝政，很可能会趁机夺权，但让卯卯这样新提上来的平民官员代理，那些贵族必然不服，这是子昭第二件苦恼的事情，仅次于谣言......

子昭这一苦恼，正中阿宓下怀，阿宓心底窃喜，继续说到：“我曾去过井方，井方公主是一位福慧双修，见精识精的人，还生得一身好武艺，井方也是一个富庶小邦，最适合与殷商联姻，这井方公主入殷商为妃，既能稳定殷商，让那些贵族无话可说，又不落闲话，名正言顺。”

与他方联姻一直是殷商巩固政权的一种有效手段，如今这井方，还是洛神提议，子昭自然欣喜：“如此甚好！待我先修书一封，去往沚方，问问妇好，若她同意，在向贞人择个良辰吉日，差人去井方提亲！”如今的殷商，是中原大陆最大的邦国，各部小邦若能与殷商联姻，做梦都要笑醒，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说道联姻，子昭自然是觉得只要殷商提起，井方必然会答应。

事情一定下，子昭便择日在城中祭坛准备祭祀。无暇顾忌卯卯与阿宓，便命人将其二人送出宫去。

出了宫，二人独处时，卯卯才问：“你不是要去井方吗？怎么又让子昭娶井方公主了？”

“那井方公主，便是身怀羿神魂魄的人。”阿宓说。

卯卯恍然大悟：“王后妇好身上有一缕，你让子昭娶了井方公主，那两缕魂魄就都在殷商了，这样既方便你，又方便我......”

阿宓点点头，像看小宠物般看着卯卯：“看我对你好吧，不用那么麻烦去井方了，井方的人自然会过来。”

“那是比有苏强多了，至少不会让我干累活......”卯卯打趣道：“在青丘啊，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在干，太辛苦了......”

“怎么？”阿宓知道卯卯在开玩笑，故意配合着：“我让你做的都是脏活咯？”

卯卯赔笑：“怎么会呢，你人美心善，洛水自然是泽披万物的了......”

几日后，便来到了祭祀的日子，城中子民以为这一次，又要人祭，议论纷纷，在围在祭坛边的人，从窸窸窣窣的一轮，到有人大喊：“我们不是人牲！还殷商子民安宁！”直到全城的人都过来围观，口中或大声，或小声的一齐喊着。

这次祭祀以以往不同，贞人不在祭坛中央，而是围着祭坛，毕恭毕敬的站在，祭坛中间让出位置，好像在等一位更权威的人，台下的人还在纳闷，在殷商，除了王，还有谁的地位比贞人还高吗？而他们的王，此时正在一旁的高处坐着，看着这一切......

正当城中的人议论之时，阿宓从祭坛下走了上去，看清她的脸后，场下瞬间安静了下来。阿宓手一挥，瞬间周围的液体全部漂浮了起来，众人见状纷纷惊叹，此时贞人们纷纷朝阿宓跪拜，口中念叨着：“感谢洛神大人现身，感谢洛神大人来救我殷商......”

众人见平日高贵的贞人都给阿宓下跪，加上阿宓只是挥挥手，便有如此神迹，也都纷纷下跪。

见惯了大场面，阿宓不以为然，轻声说：“不必多礼，我此次来，是受你们傅说所托，解释一些事情。”

傅说在众人心目中，可是比贞人还神的神人，贞人唤她洛神，她又有神迹，还是傅说这个神人请来的，城中的人就都深信不疑，祭坛上这位，就是洛水之神。

阿宓见众人已经信任她，便接着说到：“现今城中流言，商王以殷商子民献祭神明，实属虚言，殷商强大，异邦人牲取之不尽，根本不需要动用自己的子民。”阿宓用那绝美的容颜，说着一些残忍的话：“况且人牲是何等卑贱之物，也并不能感动神明，若有大灾大难，商王自然会先上自己，神明也只认商王族与商贵族作为祭品。”虽然字字句句都如此残忍，但众人知道，阿宓说的这些是真的，一些年长的人都只是，商部族曾几次献祭贵族与王族，见过的人此时也在人群中议论着，一传十，十传百。

洛神亲口说了，神明只认贵族和王族作为祭品，而商王与贞人都在场，毕恭毕敬地听着，这用殷商子民献祭的谣言，也就此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