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洛日 第53章 问天

从司星局回来的一路上，林泽衡和沈如卿共乘马车，但交流甚少。尤其是林泽衡一路上光顾着遮挡自己的脸胡思乱想，防止沈如卿发现什么。

回到沈府林泽衡仿佛有了藏身之所，快步冲进自己的房间。

沈如卿在身后叫住他：“泽衡不去看看李小哥吗？”

他这句“泽衡”叫的林泽衡全身一颤，让他感觉脚下一软，差点歪倒。

林泽衡站稳后，清了清嗓子：“我即刻就去......”

沈如卿正欲上前拉住他，突然身后阿洛冷冷的声音响起。

“老板，有急事。”

沈如卿赶紧收回才伸出的手，藏在袖口里。

“我马上就到......泽衡，我忙完就去找你。”

“嗯。”

沈府西院里，李元辰穿着披风在院里晒太阳，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但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在笑。

李珑音今日换上了初来长安时的服装，长裙上绣着些许锦绣云纹，戴上李元辰精心挑选的发簪，举止也优雅许多，真有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陪李元辰坐在阳光下，为他梳头编发。

林泽衡走过来为李元辰捏脉。

李珑音站在一旁攥着梳子紧张问道：“如何？”

林泽衡检查了他的伤势后笑着回应：“他恢复得很好，再过两天便能行动自如。”

李元辰惊喜看向姐姐：“姐姐你看没错吧？我一向恢复很快，从前受了伤都是睡一觉就好了。”

李珑音轻轻点了他眉心一下，轻叹：“你呀，总是不会爱惜自己。以后跟着我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林泽衡只是笑了笑，那晚的事情基本上有了眉目。根据李元辰的线索和今日所见，大概能确定那晚高手是春痕，那位“殿下”应当是太子了。不过这些人都惹不起，有没有证据，便无从追究了。

李珑音托起琉璃小盘，将其中精致的点心展示给林泽衡：“尝尝，我做的鲜花流心酥。”

林泽衡捏起一小块，放在嘴里品尝。流心酥花香扑鼻，入口即化，味道和几个月前吃过的几乎一样。

“你做的？”他带有疑惑。

“对啊，我来长安总要做点什么赚钱吧？刚好本神是玉簪花神，会做流心酥，落英坊的英娘就留下我了。”

她倒是很开心，完全是一个小女孩的样子，一边乐呵呵地讲述自己的经历，还要给李元辰喂点心。

林泽衡好奇问：“仙女还要担心钱财的事？”

李珑音手上动作一顿，将点心喂给弟弟后说：“辰儿你先回房休息。”

李元辰并不多过问原因，只听话，笑着回房了。

林泽衡看着李元辰的身影，真觉得这孩子还挺乖的，没了杀手的身份，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苦苦地等着姐姐罢了。

李珑音盯着他，又刻意压低声音，“我来人间，有重要的事。”

林泽衡一顿，也学着他压低声音：“何事啊？”

李珑音见状，他竟然学自己，于是掏出一把团扇轻扇，道：“简而言之，接了一项任务。这世间出了一点乱子，要我来人间调查幕后黑手。不过，神仙在人间法力受压制，尤其是在皇帝脚下，受紫微星压制，我大多数时间都是个没有法力的凡人。”

神仙凌驾于凡人，法力源于自然灵气与人心信仰，来了人间便法力受限不得随意干涉凡人的生死福祸。就算是奉命调查也要自食其力，况且她这次能够来人间主要是为了将功补过，补数年前私自下凡的罪过，顺便来看看当年救下的小孩子。

林泽衡这时候又听不懂了，什么神仙受压制？都成仙了还要受制于人，那飞升图什么啊？

他问道：“所以李姑娘要做什么？”

李珑音扇着扇子对他笑的神秘：“泾门水患伤民万千，非比寻常。经过我这一段时间的调查是有人故意为之，也许与圣玉有关。我一路追查，才来到长安。”

“什么？这等水患竟然是人为？那......”那他舅舅投入这么长时间治理，岂不都是白费了？

李珑音道：“究竟是何人所为暂且不知。不过我隐隐约约觉得背后之人应当不简单。让一整片宝地连续水患，这倒像是被劫了气运。”

林泽衡立刻想到国师，国师精通八卦，说不定劫气运这种事他也会做。可又一想，他劫了气运做什么呢？于是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李珑音：“不过呢，我觉得你有这种命格，能够终结这一切，让世间恢复正常。”

“为何是我？”

“因为......我有预感，你的命很好。”

“啊......”

这么草率吗？林泽衡还以为自己天之骄子的命脉终于要觉醒了，要带领江湖、带领唤阳谷开辟一个新时代......

竟然只是凭一个人的感觉。算了，说不定仙女姐姐的感觉与凡人不同呢。

总之，两人暂且重新认识，算交了个朋友吧。李珑音告诉他过几天就送李元辰回渝州，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稍候还要来的。

她趁着落英坊客人少，才来瞧瞧弟弟。现在也该回花店做工了。

两人道别。

林泽衡一出了西院又开始莫名的紧张，他估摸许是沈如卿快从九泉那上来了，就加快脚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嘭”一声关上门，躲在房里捏一颗清心丸镇静镇静。

“完了......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苦思冥想......苦思冥想。

......

“嘶......”沈如卿刚打开假山的密道便感到后脖颈一凉，“谁在念叨我......”

“沈少主？”李珑音的声音传来。

“李......李姑娘？”

沈如卿走上来正巧遇上挎着小篮子离开的李珑音。她瞅着沈如卿突然出现在一片假山中，十分好奇。

“你在做什么呀？”

沈如卿面不改色道：“没什么，来赏花。对了，院子里的花都是你帮着打理的吧，谢谢你。”

李珑音眨着眼皮，将眼睛弯成一个月牙，说：“没关系，身为花神看不得花儿脆弱，顺手帮你打理打理罢了。”

沈如卿问道：“姑娘要走了吗？在下送你回去吧。”

李珑音眼中突然燃起好奇的火花，上下打量这个言行怪异的小孩，心想：“奇怪，那天还见了我跟见鬼一样，今天倒是来献殷勤了？让姐姐瞧瞧你有什么小心思。”

于是欣然接受，“好啊，麻烦你了。”

两人走在街上，沈如卿感觉有些尴尬。毕竟两人不熟，他也不好意思贸然开口。只能暗戳戳地揪手指等着人家姑娘开口。

李珑音悄悄观察他，如果这孩子不生气的话还挺乖的。眉目清秀，还有些稚嫩，和辰儿有些像呢。

“我弟弟这些年多亏你的照顾，谢谢啦。”

沈如卿神情一惊，终于盼到姑娘说话了。于是回答：“没什么，他也曾经照顾我。我们只是朋友间惺惺相惜。”

李珑音微笑点头，沈如卿心想这是个好时机，于是追问：“您是神仙，天上是怎样的世界？可否与我讲讲？”

李珑音神态迟疑，小声说：“天上一片清净，一片虚无，没什么好的，只有我们花神的领地靠近人间才有些烟火气吧。可终究还是比不上人间，来了人间我才知道活着要做什么。”

沈如卿听到，有些失落，低头咬咬嘴唇：“人间有什么好？生老病死，看着身边人离去。”

李珑音道：“也许是因为凡人生死无常吧，和凡人一起才能感受到喜怒哀乐，起码和辰儿在一起我很开心，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这些在神界可是见不到的。”

竟然是这样......

沈如卿此刻想的是自己短暂的十九年人生中经历的种种磨难，家破人亡、苦心练武。他追求圣玉多年就是为了飞升那一刻，对于传闻中那种神仙的生活羡慕已久，现在刚好遇见一个神仙，他自然不会放弃。

沈如卿追上她，问道：“圣玉飞升，只能有一人吗？若是我想让人陪我，可否让他人与我一同飞升？”

他想离开人世，却不想丢下林泽衡。虽然圣玉飞升一事仅仅只是传闻，但这或许是个好机会能探得更多消息。

李珑音也随他放慢脚步，稍稍思考后告诉他：“你的好宝贝我看过了，能量非凡，确实能够助人飞升。成了神仙，想做什么全凭心意，那种小事不在话下。”

“当真？”沈如卿听过这话，立刻抬起头来巴巴地望着李姑娘，发觉自己失礼后又赶紧转过头去。

李珑音看穿他内心的心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像这样做，但还是告诉他自己知道的事情。

沈如卿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传闻飞升成仙要无欲无求绝情，当真如此。”

李珑音似乎是被逗笑，看着他说：“神仙若绝情，怎会挂念人间百姓安危？我到了，沈少主等一等，我给你带一些点心，你拿回家分了吧。”

“哦......”

落英坊每日来客不断，英娘正在屋檐下指点店里少女来往整理鲜花，一瞧见李珑音就拈着手帕小步走来了。

“我的阿音呦！你终于来了，我的店离了你怎么......”英娘满脸慈笑捧住李珑音的脸颊，一转眼却看到店外台阶上站着的沈如卿，一脸青涩，“这谁啊？”

李珑音解释道：“一个朋友，英娘我去取些点心，马上换衣服帮您卖花。”

英娘笑着点头，“去吧去吧。”

转头又上下打量这个年轻帅哥，英娘纵横情场多年，一眼就看出这孩子......来日必是一个深情种啊！

“这位小哥，来得巧啊，我家姑娘还有些时间出来。您要不挑一挑花？”

“不......”

英娘托起一束百合，“百年好合，送给心上人。”

“啊？”

“小公子可有心上人呢？”英娘迈着小步移到他身边，“有没有？”

沈如卿面对突然的热情，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付，只能顺着老板娘的心思点了点头。

“那好啊！瞧瞧，红玫瑰送给她，可全是你的心意啊！”英娘放下百合，转身拿了朵沾着露水的红玫瑰塞给他。

沈如卿莫名其妙地就接了这朵玫瑰，这烈焰红花突然又让他想到林泽衡以及自己内心幻想生活，不觉又涨红了脸。

英娘看他这样子，感觉这单有希望，正想再说几句哄哄他买花时，李珑音出来了。

“沈少......你怎么了？很热吗？”

“不，我大概是该回去吃药了......”

“那好，你拿着这些快回去吧。”李珑音将小篮子挎在他手臂上，发现他手里捏着的一朵花，于是转身对着英娘说：“这朵花我送给他了......你若是喜欢便拿走吧。”

“哦。”他顶着一张红脸“娇羞”地点头，拿了东西就离开了。

“心上人？”

沈如卿很好奇自己到底有没有心上人呢？为什么总是想到林泽衡呢？他捏了捏花瓣，感觉柔软温暖，好像内心也有一团火被人戳了一样。

“我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