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洛日 第10章 九泉

九泉是一个江湖情报组织，分舵遍布天下，会员众多，因此不论大街小巷的闲谈还是官僚贵族的交易，在这里都能买到。但是皇宫里的消息较少。

而这偌大繁华的长安城的地下，竟然有如此规模的空洞建设分舵。

沈如卿接手沈幻的组织，才能时刻洞察江湖动向，搜集消息。及时拦截林泽衡的悬赏也归功于这。

沈如卿此刻不同寻常，在这种氛围下更显沉稳。

“我是想说，以后你不必怕别人，我能保你。”

林泽衡对他突如其来的宣言倍感惊讶。你不是镖局老板吗？怎的还掌管这种地下组织？

“阿卿，你平日不在镖局，就在这里吗？”

沈如卿点头，脸上毫无笑意。

这时，二层栈道一扇石门打开，走出一个同样身穿黑衣的人，林泽衡忍不住问道：“组织里统一的制服是夜行衣吗？”

“没有制服要求，衣着随意。”

林泽衡猜测，那大概是黑衣方便打理吧，还能保持神秘感。

新来的那人提着一个包裹，下了楼梯，径直走向柜台，把包裹放在台子上，打算盘的人立刻检查。

沈如卿看着那人轻笑一声，静静地看着柜台上人忙活。

这个时候，打算盘的人抬起头，林泽衡才发现，这小孩竟然是阿鸿？指着他问沈如卿：

“那个人是阿鸿？”

“不，他是阿洛。阿鸿的双胞胎哥哥。”沈如卿带着林泽衡走下阶梯，在柜台旁的空桌寻了个座位坐下。

阿洛的确和阿鸿不一样，他看人总是冰冰的，似乎没有任何情感，收了黑衣人的包裹，在纸上记了几笔，又算自己的账了。

黑衣人转身摘下帽子，即刻露出一张十分年轻的脸，虽然略带疲惫显得人不是很精神，但发现坐在一旁的沈如卿，眼里还是微微放光，远远朝沈如卿点头致意就离开了，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喝酒交谈。

沈如卿看着消失的背影，向林泽衡介绍：“他算是我的亲信，武功高强，也很勇猛。我打算清谈会让他一同前往。”

林泽衡点点头，说：“我看他年纪不大。”

沈如卿道：“苦命之人，赚钱养活自己罢了。”

他说这话确实没错。沈幻收养很多小孩，愿意跟他的要么去镖局，要么就来这；不愿意的也放任他们离开。

沈如卿低头思考，补充道：“他这个人沉默寡言，姐姐失踪后来到九泉也没几年，不过做什么事情都很拼命，你们多聊聊，对以后行动也有好处。”

“到点了吧？”

“我去，你看！”

林泽衡和沈如卿被众人的声音吸引，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向天涯榜。申时末，天涯榜重排。

榜上的“黑山”退居第二，取而代之的是“修罗天君”的木牌。

林泽衡看见“修罗天君”四字，心中暗道，怎么会有人叫这凶煞的名？不过想起自己小时候给自己的起名“荒古大帝”也就理解了，大概是少年都有一个江湖梦吧......

看向沈如卿，发现对方表情逐渐愉悦，猜测道：“难道这位......呃‘修罗天君’就是方才的英雄？”

“正是。”沈如卿明显也略有尴尬，不过榜上的名字都“不同寻常”，比如“千手蜈蚣”、“不败松”......这样一对比，那少年的名牌好像还正经些。

天涯榜一更新，下面的人又开始喧闹。

“哈！老黑哥，你的排名下降了？”

“这回比不过人家修罗了吧？”

“闭嘴吧老蜈蚣！”

沈如卿悄悄拉起林泽衡离开喧闹，“那些都是代号，大家只是知道‘修罗’，并不知道他是谁。”

两人沿原路返回地上，林泽衡说出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阿卿，那些小孩子有没有可能被送到司星局？”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国师德高望重，不会苛待他们。”沈如卿安慰林泽衡不必过于忧心，“我已经派人在城中盯梢，也和袁尚书达成交易，他暂时不会有行动。”

林泽衡道:“那就好。”

他舒展腰身，愁眉看着天空，“这才几天，我就经历多少次刺杀了，虽然他们都没成功......阿卿这些年也会这样吗？”

沈如卿道：“偶尔，不过没人活着离开过。”

林泽衡装作害怕，打个哆嗦，打趣道：“咦~你好可怕......”

这奇怪的语气顿时逗笑两人，沈如卿都受不了，扶额道：“你好好说话......”

今晚一切归于平常。

林泽衡吃到了莫恩做的饭，但没见着人。饭食确实不比林泽衡的手艺，但也能称得上很合胃口。

夜晚林泽衡在院中练剑，沈如卿在一旁引灯看账本。

如今已是二月末。东院的植株也适应环境，开始展现自己不屈的生命。

林泽衡心中默念剑诀，引剑翻腾，却十分追求静音，为来日清谈做准备。

一遍剑诀打过，林泽衡气沉丹田静心调息。这时忽然感觉一道悠扬的笛声随风飘来。

林泽衡静心聆听，分辨出曲名“送君行”，这笛音时而低沉，时而婉转，讲的一段送别的故事。

林泽衡问沈如卿：“这首曲子鸣的是分别之情，在我听来悲伤至极，你可知是何人演奏？”

沈如卿放下账本，抬头看向西方天空，道：“是‘修罗天君’，他本名为‘李元辰’，吹这首曲子是因为想他姐姐了吧。”

“‘李元辰’，名字很好听。他姐姐......怎么了？”

沈如卿举起地板上的茶杯，抿一口，对林泽衡说道：“他告诉我，他姐姐捡到他，给他取名，养着他。后来因为一些意外，姐姐失踪了。他来这时也才十三岁，总是刻苦训练，一直等他姐姐回来。”

林泽衡听到这个故事，不免又开始心疼。与他锦衣玉食的生活相比，许多人从小就为了生存而奔波。

陈家舅舅总是强调以民为本，处处为民考虑，才能让洛阳安定。林家更是济世苍生，世代修习医道。两家对林泽衡的教诲让他不能对于世人熟视无睹。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圣玉’真有巨大能量，那也应当用来造福天下，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搏一搏？

沈如卿劝慰道：“不必忧心，我们现在过得也很好，不是吗？”轻手搭在林泽衡肩上，“最新消息，又有一块圣玉即将现世，就在清谈的地方。眼下重要的是夺取它。”

“也是。我对‘圣玉’还有许多想了解，以前的事放一放，现在要往前看。”

笛音只响了一炷香的时间。夜深人静，大家都回去睡了。

一夜安眠。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回归平淡。林泽衡每日随林箫到太医院议事。沈如卿则在镖局和九泉辗转，管理两边事务。

偶尔林泽衡出门还能看到那位“修罗”在小巷子背着一把长刀，教流浪儿武功，时不时还能收获掌声。

有时候林泽衡在城中闲逛，路过一家首饰店也能看见李元辰穿着半新的深色长衣，在挑选饰品，于是走进去跟他套近乎。

李元辰正在挑选女子发簪，面前摆着好些精致新品，他掂量着仔细选择。

林泽衡走到他身边，见他挑选的女子发簪多是银饰，点缀花样红玉。

李元辰多年经验立刻发现有人靠近自己，抬眼一看是林泽衡，又自顾自地比较簪子。

这次近距离接触，让林泽衡发现，虽然不如阿鸿一样年幼有活力，显得沉稳许多，但他一定未满二十。虽然，但发育得却已经很好了，体态匀称，只比林泽衡矮半个头、略高于沈如卿，在同龄人中也是夺人眼目的。他脸上已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疲惫，看起来兴致极高。大概是常年执行任务需要遮挡面目的原因，使得皮肤白若脂膏；前额几块发片遮挡，不过有些许杂乱，头发束成马尾，发尾刚好到肩膀。

李元辰道：“是你啊，老板跟我提过你了。”

林泽衡微微一惊：“当真？小哥怎么来这里？买簪子送心上人吗？”

他声音也很嫩很轻，没有林泽衡成熟，也比沈如卿少了几分杀气。

李元辰挑了一对长尾步摇，头部雕着三朵花，垂下三条流苏，轻轻晃动，流苏叮铃作响。

“我姐姐喜欢。”李元辰将步摇放进木盒，表示对它很满意，“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了，我总得准备好礼物送给她。”

不知怎的，林泽衡总感觉他语气中没有开心，而是带有一抹忧伤

林泽衡拣起眼前一只花钿端详。这是长安最大的首饰屋“花容堂”，店面处在城的中心位置，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想来应是前几天接的任务很重要，得了钱就来选购饰品。

买了东西，两人一起走出花容堂，略有尴尬。

为了打破沉寂，李元辰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林公子听说过圣玉的功效否？”

“蕴藏巨大能量，助人飞升。”林泽衡摸着下巴仔细回想，“嗯......也许还能救人，或有起死回生之效。

“正是。这也是我寻......”

“嗯？”林泽衡疑惑望着李元辰。

这时李元辰似乎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立即修正，“好奇罢了......对了，老板说，清谈会让我先行探路，到时候老板与会，我们两个自由行动。

“甚好，不知那里是否会有些奇花异草可以入药？”林泽衡没告诉他自己也有一点渴望圣玉，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如果得到便是有幸，若无，就算无缘吧。

“青烟山是国师钦定的最佳清谈地点，那里灵力充沛，奇花异草自然有，不过也少不了猛兽。”

“一切还得小心。”

两人一路交流江湖轶事，聊得不亦乐乎。一路上时不时有个小孩跳出来捉弄李元辰，李元辰也会陪他们玩耍，约定教他们武功，顺便给几个铜钱当做请客午餐。

他的这种行为真是打破林泽衡对江湖镖局人士的认知，这种喜爱小孩子的性格也与林泽衡很投缘。

“前几日我看到你好像和一些孩子玩的不错。”

李元辰微微惊讶，但很快换化一个欣慰的微笑。

“我和他们一样，都是无家之人。小时候我就希望，如果有个大侠能教我武功就好了。学个功夫就能保护自己了，也许他们也会这样想。”

林泽衡忍俊不禁，原来每个人都会这样想，接着听他讲。

“后来就遇见我姐姐了，虽然没能学功夫，但她总会保护我。”说到这李元辰突然低下头，眼帘也垂下，一脸沮丧。

“你姐姐一定是很好的人，万事莫灰心，终有相逢之日。”

“多谢。老板也这样说。希望有一天我能找到她。”

两人一路谈论，直到一个小孩蹦出来叫走李元辰，两人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