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瑶靠在榻上,看着吴宁进来后,主动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
“哟,半年没见,人倒是机灵点了,还知道先跪着。”陈瑶低着眉眼望着他,“本宫也没想到,自己府里出了个违逆天子旨意,不怕死的短命鬼。”
说完,又改口问道:“还是说,出了两个?”
吴宁抬头望着陈瑶,坦荡直言道:“都是我自找的……”
陈瑶再次抄起榻上的枕头,狠狠扔向对方。
“你倒说的理直气壮!”她怒声说道,“小则送命大则抄家,非要让一群人送死才甘心吗?”
吴宁拦住枕头,低头不语,像是在等着对方进一步的训话。
陈瑶知道他的忠心,叹了口气后,还是收了收脾气。
她再次靠在榻上问道:“你们截了和亲的队伍,后面又打算做什么?”
然后猜测道:“嫁祸给另一个国家,让他们互生矛盾?”
吴宁心里微微提了口气。
来了,该说的还是要说了。
他低着头回道:“一个月前,赵将军便已经给陛下写信了,”
陈瑶转头看向他:“什么信?”
吴宁清了清嗓子,实话实说道:“是我军受到袭击,公主和亲队伍也被劫持,请求陛下派兵支援的求救信。”
陈瑶猛然坐直身子:“你再说一遍。”
吴宁低头冲陈瑶叩首:“郑大人与五万援军已经到了军营。众将士已经下定决心,不灭蛮国誓不罢休。”
“你们……”
陈瑶只觉得耳朵“嗡”了一下,人也一阵眩晕。
欲言又止后,只剩沉默。
“下去吧。”她身上生出一种无力感,“本宫累了。”
吴宁知道她的脾气。
原以为对方会发火大骂,可眼下不做声后,却让他有些不放心了。
他抬头开口:“公主……”
“滚。”
吴宁心里被骂了后,稍稍放心了些,低头退了下去。
陈瑶靠在榻上,盯着床幔一言不发。
陈弘竟然不做判断,就把兵马派了出来。
他是有多畏惧蛮人?
她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脑海里,突然想到张以渊死前的那句话。
“大厦将倾,随它去吧。”
陈瑶苦笑。
她的皇兄钻营权势,一心只想着制衡之术。
可能力有限,还是被臣子摆了一道。
让这么一个不顾及苍生,又安于现状的平庸之人坐上皇位,倾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陈瑶对陈弘愈发的失望。
他的德行,他的能力,她都看的明明白白。
无德又平庸的兄长。
有本事守着皇位就守,没本事也怪不得别人。
陈瑶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也看不明白自己当下的这个反应,是因为对自己皇兄失望,还是真的有些可怜天下人。
又或者,是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皇权的看客。
以前她最在乎自己兄长,现在她不在乎了。
所以这个人能不能稳住自己的皇权,在陈瑶眼里也不重要。
她不在乎兄长,不在乎皇权,却有在乎的人。
她喜欢的人,她忠心耿耿的后卫,她的婢女,还有天下苍生,她都在乎。
陈瑶听着边关外的羌笛声,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事后,最终只剩一声轻叹。
她在乎这么多人,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护住。
没护住她在意的人,也没护住自己。
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权,她在乎的人如今都犯了谋逆之罪。
如今看来,她似乎避免了和亲的命运,可也间接变成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再次成了她在乎的人手里的棋子。
以前这个人是陈弘,现在是郑思。
陈瑶对这一切感到厌烦,有些倦怠的闭上眼。
“没用的皇兄,没用的自己。”她低语道。
陈瑶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像冬眠的动物一样,整日在榻上睡着。
吴宁看着她这副谁都懒得搭理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等仗打完了,公主就能回燕京了。”他试着安慰道。
陈瑶躺在榻上,懒洋洋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回燕京的时候,都不知道又会是什么光景了。
陈瑶眼下什么都不愿思考,只觉想什么都是徒劳的。
她送去和亲时虽也难受,但跟现在是有些不一样的。
现在一想到自己化成了郑思手里的棋子,陈瑶就觉得胸口发闷。
难道我陈瑶这辈子,都是被在乎的人利用的命吗?
她无数次的发问,无数次的愈发倦怠。
边关的雪夜,格外漫长。
冷风呼啸,居所里除了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后,便只剩冷风灌进来的声音。
陈瑶听到有人打开门,便以为是照顾她起居的下人。
她头也不抬的回道:“不用加碳了,下去吧。”
对方并没有离开。
陈瑶不耐的拉扯了下被子,闭着眼重复道:“没听到吗,下去。”
“郑思见过公主。”
身后,男人声音略显低沉。
陈瑶倏的睁开眼,席被里的手微微蜷了下。
接着,她慢悠悠的从榻上坐起来,面无表情的望着作揖的郑思。
停顿半晌后,陈瑶微微一笑:“果真如大人所言,我们又再见了。”
郑思看着她面容再次清减,也能想象得到这半年来她吃的苦。
郑思在陈瑶的神色里,也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防备。
他知道自己谋划了什么,也理解对方的想法,心里却还是有了几分怅然。
“大人怎么不说话?”陈瑶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一切都按照大人的意思发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郑思低头恭敬回道:“郑思隐瞒计划,对公主有愧。”
“怎么会有愧呢?”陈瑶话语轻缓,“大人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将抗蛮政策执行到底,对得起天下人。”
然后又笑着补了句:“话说回来,本宫也是要谢谢大人的。虽做了大人的棋子,可当下也避免了和亲的苦了。”
“棋子?”郑思重复着他的话,“公主如今便是这样看自己吗?
“难道不是吗?”
陈瑶反问,眉眼的笑却更甚。
“你们嘴里一口一个公主,却行违逆之事,又有谁真把本宫放在眼里,把圣上放在眼里?”
她语气平静的质问着,微微抬起头,看着这男人俊朗的脸。
外面风雪正大,发上雪絮进了屋子,变成水,留在额前。
陈瑶捏起衣袖的一角,一边慢条斯理的替郑思缓缓拭去水珠,一边用有些认命的语气说:“本宫如今除了有公主的头衔,又有什么做得了主。”
她微微垂下眉眼,神色里带着自嘲:“如今不也是被囚禁在这里,任你们摆布吗?”
男人突然握着她的手。
“公主严重了。”郑思语气平静,“做臣子的不过是想替陛下分忧,永绝蛮国后患。”
“大人说的可真是好听。”陈瑶笑问,“天下人或许喜闻乐见,但皇室之人又当如何自处?”
她心里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
无论事情成败,他们都不会束手就擒,任天子发落。
陈瑶将手缓缓从郑思手里挣脱开来,面无表情的对他说:“我不傻,你们做了这种事便没有回头之路。不将权力攥在手里,又怎能保命?”
陈瑶已经预见了后面的结果。
若战败,全员皆死,景国或许会彻底沦为蛮国附属。
若胜了,他们更不会任人鱼肉,她的皇兄将再次变成一个傀儡。
“若圣上都大权旁落,本宫又能好到哪里去?”陈瑶无奈的笑了笑,“或许又会被你们作为筹码,任你们为所欲为。”
郑思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平静的神色里,多了些严肃:“为所欲为?任人摆布?”
陈瑶感觉到,男人握着她手腕的力气突然收紧了些。
她有些吃痛,想挣脱开:“放手。”
郑思作势要松开手腕,却在陈瑶放松之际,突然将她拉到怀里。
“公主若真这么觉得,不如认命好了。”郑思搂着她的腰,看着她,“认命的话,被人为所欲为时,会好受点。”
陈瑶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侵略性,便本能的想躲。
可他根本来不及躲闪,转瞬间就被对方压在榻上强行吻了起来。
她想挣扎却挣脱不开,被郑思吻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放开我......”
“放开......”
她不断的推搡着郑思,却撼动不了对方,心里也开始有些不安。
“公主认命了吗?”郑思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要任人为所欲为吗?”
男人一边说,一边肆意的将手往下游移,一副想轻薄对方的样子。
陈瑶使出浑身力气,一把掀开对方的同时,又反身将男人压在榻上。
接着,她迅速拔出头上的簪子,对准他的眼睛,一副要戳进去的架势。
“不过是跟本宫睡过一觉,当真觉得自己能为所欲为了?”
陈瑶声音带着颤,盯着郑思眼里满是怒意。
“听好了,只要本宫还是景国公主,谁都休想骑在我头上。”
男人看到她这副样子,轻轻一笑:“这就对了。”
陈瑶不解。
“女子本应这样,公主更该如此。”
郑思望着她,语气里带了几分严肃之意。
“若觉得自己身处绝境,便更不能摆出随意被人欺负的姿态,否则只会让人动了不该动的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