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慢慢照入书房,美人的脸上带了些难以言说的沉默。
“也是因为抵触太强烈,袁子仪才没有碰过我。”
陈瑶望着郑思,轻轻笑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大人这身皮相太符合本宫的意,对你倒是从不抵触。”
陈瑶望着外面的天色,有些酸溜溜的说:“但是以后与别的女子还是克制些为好,折腾了一晚上,再温柔女人家也吃不消。”
郑思被他的话弄得有些呛声,就看陈瑶笑着又说了一句:“怎么,事儿都做了,还不让人说呀。”
说完她轻轻从榻上起来,拿起掉落在地上的衣服,将自己重新穿戴好。
郑思看着她再次变成了一身男装打扮,可总觉得她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眉眼间总觉得带了些若有若无的媚色。
郑思不由又想到昨夜的一番旖旎,也明白了为何有人会沉迷女色。
“大人记好,本宫是景国人。”陈瑶望着郑思,神色认真,“不论是杀掉南蛮国主,或者做个红颜祸水搅的他们不得安宁,若真是为了苍生,本宫都可以去做,去适应。”
郑思未曾想到,她明明害怕,却还是选择了面对。
如祭品一般,将自己献了出去。
郑思知道她的决心,却不会让她这么做。
她是自己的心上人,又怎能看着她被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听说边关有难得一见的九霄之景,也不知路上能不能看到。”陈瑶低头一笑,“也算一个盼头了。”
接着又看向他。
“吴宁在墙外面候着,大人也不必送了,免得被人看见。”
她简单梳整了下后,看向他,有些不满又困惑的问,“本宫要走了,你都没什么想说的吗?”
陈瑶看郑思没说话,只沉默着穿好衣服,便催促道:“说呀。”
“公主不必再翻墙了。”郑思将门打开,“郑思会避开众人,带公主从后门过去。”
陈瑶有些无语。
男人真是无情无义。
吴宁是这样,郑思也是这样。
到底也认识这么多年了,现平淡的就好像自己没有去和亲,只是回府一样。
明明一辈子或许都再也见不到面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凉薄。
没一个好东西。
陈瑶虽有些不爽,但该说的还是说了:“有件事大人不用担心。”
郑思刚打开门,就见对方特意说道:“本宫找了太医服了药,不会怀上任何人的子嗣,现在是,去了南蛮也是。”
陈瑶离宫前便找了私下交好的太医配了避子的药,那药一年左右是不会让人有孕的。
可听到陈瑶这么说,郑思的第一反应便是她服了绝子药。
从他昨夜要对方的那一刻,郑思便打算负责到底的。
一想到因为和亲让她伤身至此,郑思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
“郑思期待着,与公主有再见之日。”
陈瑶觉得他的拥抱来的有些突兀,可又觉得这才像个道别的样子。
虽然以后很难再见了。
她轻轻说了声:“保重。”
接着在郑思的护送下离开了府邸,与吴宁一起走进了微微发暗的清晨里。
吴宁跟在陈瑶旁边,经过早市时看到了馄饨铺。
“公主没吃东西吧,要不在外面吃点?”
陈瑶一路没有说话,他不等陈瑶答复,便自顾自的冲老板说:“掌柜的,两碗馄饨。”
两人落座不久,馄饨便呈了上来。
吴宁一边将筷子递给陈瑶,一边与陈瑶闲聊道:“好吃吧?这家店我得空了经常来……公主?”
陈瑶低着头,迟迟没有将馄饨放入嘴里,整个人轻轻颤着。
吴宁放下勺子,静静坐在旁边,就这样陪着她,看着她慢慢将馄饨小口小口的咽了下去。
“好吃吗?”他问道。
陈瑶点点头,吸了两口鼻子。
“会回来的。”他神色轻松,望着陈瑶轻轻啜泣的脸,“一定会的。”
你牵挂的人,你习惯的一切,都会回来的。
***
赵容坐在自己的寝宫里,看着外面的飞鸟,怅然若失。
今日是公主和亲之日,她却早已禁足多月,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母后。”
紧闭的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熟悉的声音。
赵容一愣,随即往门边走去。
“陈瑶今日要离开,特意与母后道别。”
陈瑶着锦衣华服站在外面。
“这么多年,谢谢母后的关心与疼爱。”
她望着里面的人,知道她也在认真听。
“阿瑶对生母记忆不多,入了宫是母后教我规矩,照顾我的起居生活。”她温柔一笑,“阿瑶叛逆,经常冲撞母后让您生气。如今想来,母后似乎给了我能给的一切。”
她跪下来,冲看不见的门内人叩首。
“陛下承诺,阿瑶走后母后便能出来了。虽不知何时能有再见之日,但祝母后身体康健,万事胜意。”
她说完话,门里传来了赵容的哭泣声。
宫女走到旁边,催促道:“公主,该启程了。”
赵容听到后,不断的敲打着门:“阿瑶,阿瑶!”
可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远。
陈瑶确认和亲队伍里没有冯雨后,才终于放了心。
临行前,她故意在对方的茶水里下了药,只为了不让她一同前往。
她那么好,不该陪着自己去受这个罪。
公主都免不了被糟践,容貌出众的贴身婢女,又如何逃得了。
皇命在上,既然要去,就为天下百姓做点什么吧。
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日子,也是靠万民的供奉才有的。
情报也好,杀人也罢,什么对景国百姓有利,她便会做什么。
陈瑶坐在马车里,回头看着远处皇城。
天子似乎站在城墙上,望着自己。
她毫无情绪的转移开视线,抬头看了着空中的飞鸟。
接着放下车帘,静静坐在马车里,不再回头望去。
**
郑思在书房里,看着自己桌上做成不久的那幅画,轻轻一笑。
画上是个穿着黑衣,做男装打扮的女子。
她虽穿着男人的衣服,身形,眉眼,神色确是藏不住本身的。
接着,郑思拿起府里最后一只信鸽,绑上写好的书信后,将它往边关的方向放了出去。
队伍到南蛮领地需要半年。
半年准备,还来得及。
郑思望着边关的方向。
退路,他不需要。
护好一人,便够了。
***
康启十九年六月,和亲队伍从燕京城出发。
队伍人员众多。
从照顾公主的侍从,护送的士兵,维护皇家礼仪的仪仗师,乐师,到厨子,工匠等,林林总总约有一百多人。
六月启程时天气正开始炎热,快到南蛮边境时,已是冷冬。
和亲之路远比众人预想的还要艰辛。
越接近南蛮,气候便越发严酷,路途环境也愈发严峻。
队伍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等快到南蛮边境时,因水土不服,体力不支或是生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疲劳、疾病、灾害、饥饿,他们在路上或多或少都体验过。
而当下他们面对的,是暴风雪。
众人找遍了各种躲避的地方,终于在暴雪愈发肆虐之际,寻到了一处山洞,众人这才歇了脚。
陈瑶望着随行的这群人,原本一百多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一半不多。
她突然庆幸,自己曾为边关的将士送了御冬的棉衣,虽然当时多少是有为郑思考虑的缘故。
这里真的太冷了,景国的士兵有了棉衣便能好过些。
陈瑶望着外面呼啸的寒风,不禁觉得,若这场风雪再持续一天,下一个被冻死的人是不是自己。
一行人与她一样,满眼只剩疲惫与无力。
众人蜷缩着沉默着,努力储存着体力,等着暴风雪过去。
暴雪终于在第二日停了下来。
陈瑶一行人望着外面的阳光,终于有了些活下来的实感。
“马上就到南蛮了。”领队的人指了指前面,终于松了口气,“翻过那座山就到了。”
陈瑶看望着那座山,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一群人努力求生,虽面对的是日后显而易见的苦难,但还是在努力活着。
众人吃了点为数不多的食物,准备启程时,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
陈瑶顺着声音望去,见一群士兵打扮的人骑着马往他们的方向过来。
陈瑶猜测,对方是不是南蛮派来迎接和亲的。
可领队的看清对方马匹上的标记后,大惊失色:“是北蛮的军队,跑,快跑!”
队伍已经疲惫不堪,一行人虽努力往外跑着,却还是被几张射来的大网包住,接着被团团围了起来。
领头的人用蛮国语指了指陈瑶,冲同伙示意道:“都绑起来带走。”
众人本就疲累,眼下更不是对手,轻而易举便被绑住了双手。
陈瑶努力挣扎终是徒劳,本就储存不多的气力更少了些。
她喘着气,盯着那为首的男人看。
那人身影高大,蓄了一脸的胡须,脸上也带着大大小小的疤。
可陈瑶总觉得这男人有些眼熟。
那男人盯着自己看着,然后突然咧嘴一笑,朝她走来。
陈瑶瞬间将他与记忆中的某张脸对了起来。
吴宁怎么会在这里?
她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这男人从身后打晕了过去。
陈瑶被打晕后,在和亲众人的惊叫声中,被那男人一把抱起放到马上,往北蛮的方向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