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马车外传来常宁的惊呼,利刃交接的刺耳声音穿透马车。
寻平安一手把常宁拉往身后,一手刺向马车旁的黑衣刺客,那刺客肩头被划了一刀,旋身后退,被赶上来的林将军制住,一刀毙命,鲜血呲溜一声飙出来,染了马的整只马蹄。
马车内的楚虞静静地听着马车外的打斗声。
叫喊声由近及远,以康乐长公主所在的马车为中心,护卫们往外扩散,在将要把最后七八名刺客生擒时,道路两侧的高树下忽然跳下了一群黑衣人,林将军等人躲闪不及,猝不及防被人闯入了中心圈,闪入了马车附近。
寻平安一手握剑,一只手拉着常宁往后躲,林将军迅速飞身到马车旁,与一众黑衣人缠斗。
林将军一剑抹掉来人脖子,肩膀猝不及防受了伤,心中疑惑,这群刺客中有几个人功夫了得,绝非普通刺客。
猛地听见轰隆一声,林将军朝马车看去,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扎进马脖子处,血喷涌而出,马长声嘶鸣,蹬起马蹄往前冲去。
前面是一处不小的悬崖。张牙舞爪的树丛划开马车两侧门帘,马车里康乐长公主的脸一闪而逝。
林将军背上出了一层汗,心焦地看着公主的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另一边,寻平安似乎也自顾不暇。林将军大吼一声,反手将身后两名刺客腹部捅穿,拔剑冲向前,急急大喊道:“殿下,跳车!”
昂贵精美的马车在悬崖上滞空,仿佛停了一刻,而后四周死亡般地沉寂,马车消失在视野里,隐隐约约传来马车撞击在峭壁上沉闷的声响。
见目标人物坠崖,刺客们有条不紊地退出战斗场地。常宁从青绿的矮灌木丛中钻出来,颠颠撞撞地扑向崖边。
崖下树木丛生,又环绕了乳白色的云雾,一时看不清崖底深度。
寻平安伸手把脸上红色液体抹去,往崖下探了一眼,一只手搭在常宁肩上,让她别担心。
桃花潭附近并没有很深的悬崖,长公主掉下去活命的机会很大,林将军已经带人下山前往崖底。刺客人多且个个武功高强,林将军要想先找到公主,只怕困难重重。
忧心如焚的不止寻平安。
盛京郊区的一处荒废已久的别院里,王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手里不断转着佛珠,供桌上的香焚了一只又一只。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想起,吱嘎的木门打开后,有人一路踩着枯草进屋。
王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不用来人汇报,便知道事情没成。她摆了摆手,示意眼前跪着的人说话。
事情果然没成功,花费了大价钱得了这么个结果,王老夫人自然是不满意的,伏在供桌上的橘皮老手紧紧扣着桌面,仿佛要把那陈旧的桌子抠出一层皮。
事情还有转机。王老夫人闭了会眼睛,安慰自己道。
春寒料峭,山脚的小溪正处春汛,溪水稍有上涨,水流稍急,裹挟着从山上带下来的几片花瓣,急哄哄地往前冲去。
楚虞冷的浑身发抖,嘴唇被冻得发白。
连续两天都和这寒冷的春水有亲密接触,楚虞一边咬着把昏迷不醒的人往岸上拖,一边暗暗想着回去后找先生算一下,这几日是否和水犯冲。
溪水不深,只到楚虞腰部,只是凉得刺骨,加之摔下来时冲击力较大,楚虞脑袋有点晕。
赵羲和情况比她糟糕,整个人完全晕过去了,手臂上划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在溪水的冲刷下伤口处的血肉一点点变白。
好在溪水不宽,楚虞很快就把赵羲和拖上岸。楚虞摇摇晃晃地扶着赵羲和躺下,手指不注意按到了手臂上的伤口,浅浅的一声轻哼转瞬即逝,她看见赵羲和睁开了眼睛,长睫毛遮住的眼睛慢慢聚焦,嘴唇轻轻动,而后又垂上了眼睛,在楚虞怀里晕过去了。
赵羲和嘴型比划的是,殿下。
楚虞一时间有点头疼。
她费心费力把人捞上岸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原本打算找个地方把人放好就走,可赵羲和迷迷糊糊看自己的那一眼,竟让楚虞有点心虚。
主要吧,马车摔下山崖的那刻,两人就跳出了马车,是赵羲和主动给自己当肉垫子,因此才昏迷不醒,而她只受了轻伤。
怀中人的身体沉甸甸的,压得楚虞胸口有点难受。楚虞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个姿势,小心翼翼地把赵羲和扶靠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楚虞仰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偏西了,那批刺客随时都有可能找到这里来。
身为长公主,楚虞身边为她赴死的人不算少数,赵羲和也不过是替她挡了些伤,算不得什么,不值得楚虞为这么个伤员停下脚步。
楚虞环顾四周。
掉下来的地方是溪水弯处,溪水日复一日冲刷着凹岸,泥沙在此堆积,树木却无法生长,因此空出了一小片能见天日的地方。
这里没什么掩蔽,刺客找上来则无处可逃,赵羲和是个昏迷的伤员,楚虞带着她肯定走不远,逃亡机会很是渺茫。
楚虞缓缓站起来,目光从赵羲和受伤发白的手臂移开,带着三分心虚转身朝树林中走去。
山脚的树林茂密,与桃花潭上娇贵的桃树不同,四季常绿,经一场小雨,树叶更加浓绿,叶子上的脉络越发清晰。
寻平安怀抱着常宁,随前进的马一上一下。
山下地势错综复杂,丛木郁郁葱葱,干云蔽日。马在狭小的空间里跑不起来,只能缓慢地往前走。
寻平安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树干,犹豫后道:“常宁,我们下来走吧,这样会快一点。”
常宁仿佛“啊”了一声后回头,然后点点头,两人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把马拴在临近的一棵树上,寻平安听着安安静静的四周,一时不知道往哪里走。
原本她没打算带常宁来,常宁身上没点功夫,带她来无济于事,还会添麻烦,奈何小姑娘知道寻平安是个吃软的性子,一哭二闹,成功让寻平安把她带来了。
两人想着脚程慢,很难追的上林将军一群人,因此找个匹马来,谁知骑马更慢,折腾到现在,已经完全听不清林将军在哪个方向了。
更重要的是,不知长公主如何了。
康乐长公主平时张扬跋扈,与人结怨是常有的事。
只是结怨归结怨,长公主身份尊贵,又有皇帝庇佑,几乎没人敢在明面和长公主作对。心有不怨,派人刺杀倒是有可能,只是偏偏选在皇帝派人来护送的时候动手,除了对刺客的能力信任外,只怕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想让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
挑衅皇权,或者是作为人质威胁。
方才刺客们有意未对长公主下死手,想来多半是后者。
可是为什么选择了长公主?
作为人质的话,选择小皇子或者小公主不是更能威胁皇帝吗?皇帝虽对长公主爱护有加,可同父异母的妹妹与子女相比,孰轻孰重万口一辞。
寻平安晃了晃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到脑后。当务之急是找到长公主。
寻平安道:“我们要往哪边走?”
常宁在一种影影绰绰的树干中俨然失了方向感,她懊恼地抿了抿唇,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春日里的阳光晒起来总是很温暖,草木经历了一天的沐浴,枯萎的枝干上也沾染上暖洋洋的温度。
楚虞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密林,真想破罐破摔,先搬个凳子晒会儿太阳。
可惜没有凳子,她也没有惬意的心境。
楚虞从溪边没走多久就看到了摔坏的马车,皮毛光滑的马摔下来时撞到了脑袋,在加上插进身体的匕首让它失血过多,马已经没有呼吸了,四仰八叉地躺在两棵树的中间。
楚虞犹豫片刻,猫着身子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有一条薄毯子,一个酒坛子,一支她下山前临时折下的花枝,花枝依旧鲜艳。
翻遍了马车,没能找出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那支桃花上。
喉咙动了动,楚虞伸手拿起花枝,把花瓣扯下来放在手心,咬了咬牙,把花瓣放进嘴里嚼。
还是没忍住又吐了出来。
太苦了,楚虞受不了这苦。
她从马车里退出来,踩在湿软的泥土上,骏马的血早已把这小片泥土染得暗红。
楚虞心中一动,朝马的尸体走去。
那把匕首还插在马脖子处,楚虞双手握在刀柄上,把匕首拔了出来,暗红色的血液不断从伤口流出来。
楚虞转身钻进马车里,取出酒坛子。
或许是有马车里的软垫作缓冲,酒坛子并没有碎,瓶口飘着一股淡雅的酒香。
尽管崔敏说这酒金贵得很,楚虞也这么觉得。可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吧酒全部倒出来,然后微微弓着腰,把酒坛子放在马脖子处,血液咕噜咕噜流进酒坛子里。
楚虞把酒坛子抬高,往嘴里倒了一口,马血腥膻味很重,并不好喝。又把酒坛子继续接满,楚虞踩着湿润的泥土,又钻进了马车里。
把那一条薄毯子取出来,楚虞把匕首擦干后裹在里面,抱着一坛子血开始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