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帝师林冬阮了。
当把名字和人合在一起的时候,羌宁心头好似停了一刹那,她仅知道帝师是个极具才华的女子,但她没想到——
林冬阮,居然如此美。
美得都不似真人了。
羌宁突然理解了新帝的想法,有着这般夺目光芒的女子,一旦遇见了,就该牢牢抓在手里,怎会心甘情愿放她离开呢?
烛火稀疏摇曳,借着星点亮光,羌宁看清了屋内的情况,林冬阮当真是家徒四壁,她只瞧上一眼就能看清楚家中所有陈设。
昔日盛极一时的帝师如今是真的清苦,她是怎么过下去的?
羌宁一时无言,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冬阮的侧脸,直到蜡烛烧完,烛泪淌在地上,林冬阮起身去收拾时,她才开口:“多谢相救,若不是姐姐,我怕是已经冻毙于风雪中了。”
林冬阮将地上干涸的蜡泪拾起,没舍得扔,放到了桌上:“寒舍简陋,冬日也没什么炭火可以取暖,委屈姑娘了。”
捡到一个来路不明晕倒在家门前的人,她第一句话居然不是问询是关心?
羌宁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噎在了喉中,一双秾丽清亮的眼眸恍然片刻,露出罕见的茫然情绪来,她不问她,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能有避寒之处已是天降之喜,不委屈,不委屈。”
羌宁慢慢支着手肘起身,一低头,发觉自己身上压的被子又沉又冷,想来里面也没什么御寒的棉絮,她掀了掀,发现冻过的被子好似烂淖泥淤,盖在人身上非但不保暖,反而像是刑狱里惯用的“土袋压杀”一样,能活活把人在睡梦中压死。
要是换个人做此事,羌宁一定认为对方想要无声无息地谋害自己,但偏偏为自己盖被子的是林冬阮。
那出名的烂好人帝师,林冬阮。
林冬阮似乎也察觉了此情此景的不妥,于是上前帮她掀叠被子:“抱歉,家中拮据,只顾着为姑娘御寒生暖,没想到这被子……”
“无事。”
羌宁没有怪她,甚至心头觉出了几分辛酸。
昔日的帝师如今连个体面的住处都没有,这般落魄境地,她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林冬阮叠好被子的手停滞半空,过了会儿,她坐在床侧,那双手才搁置膝上。气氛陡然安静,屋内没有照明的东西,黑暗中,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羌宁才意识到,这屋内好像只有一张床,现下被自己占了,林冬阮只能干坐在床边。
来之前,羌宁设想了千百种方式去与林冬阮周旋博弈,来之后,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情景——这位帝师一句也不曾过问,一声苛责也没有,哪怕床榻被人占了也只是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
羌宁心中窝火地想,她难道就准备这样苦坐一晚上吗?
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烂好心肠还没脾气的人?
羌宁微微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腕,缓缓往对方身边挪了挪,借着似有似无的月色,她看清了林冬阮身上穿着的衣裳。
眼下正是隆冬,林冬阮居然还穿着较为单薄的衣裳,就算有夹棉,也不像是什么值钱的好棉,比那床被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衣裳缝缝补补了好几番,虽然破旧,但胜在干净整洁,混着隆冬冷冰冰的霜雪气息,依旧能闻到皂荚清香。
羌宁情不自禁地抬手,抚她袖口的衣裳布料——冰凉、仆冷、还不柔软。
就在羌宁坐过去的时候,林冬阮放在膝头的手指微微一蜷,等对方那细小的动静消失不见后,她伸出手指扣住对方的腕,顺势为对方把脉。
被人扣住手腕的瞬间,羌宁不太习惯地挣了挣,这动作是下意识的,但林冬阮却没有任何异议地松开,温和地收回了手。
“对……对不起。”羌宁生怕叫对方误会了什么,她磕磕绊绊地道了声歉,重新把手腕落到对方膝上,“刚刚没有反应过来。”
林冬阮也没说她,只轻轻“嗯”了声,随即闭上眼睛继续为她把脉。
寂静中,羌宁细细瞧着林冬阮的脸颊——这是何等的绝世容貌,颧弓紧细骨撑皮,轮廓清丽柔和,就算死后几千年化为枯骨,从地下挖出她头骨,都知道这是史诗级的美人。
那人闭着眼,羌宁才能有恃无恐地盯着她脸庞,从纤密的鸦睫到挺立的鼻一路瞧到那薄唇,虽然看不太清,但不用想也知道,那唇必然泛着淡淡的粉,冰凉、柔软、清甜适口。
想到这里,羌宁心跳瞬间加快,越屏息凝神越难以克制,她呼吸都重了几分,另一只手掩着心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嘴巴吐息着。
林冬阮有些不解,睁眼温和问询:“为何突然心跳这般快。”
“自小就是这样的毛病。”这是实情,羌宁没有撒谎,她说,“没办法治好。”
“心之合脉也,四肢八谿诸血注于心,心脉不畅,气血不周,宛若江流豁断。”林冬阮目视前方,分明前方都是黑暗她却好似看向了很远很远之处,“母病及子,此乃令堂之疾,姑娘若是想要根除,也需得缓治多年,不妨参照令堂调养身子的方式。”
先孝纯皇后,也就是羌宁的母亲,生下她很快就病逝了,羌宁不知这是母亲的疾病,听到林冬阮这样说,恍然好似看到了很多年前,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临终为她争取封地,为她筹谋一世安逸。
“嗯。”羌宁鼻音带着些许哀痛,“家慈已病逝多年。”
“节哀。”
林冬阮无心戳人痛处,自觉有些失言,她低首收回手指,也没再说话。
“母亲病逝后,我鲜少再见父亲,在外多年未得自由身,他们说要将我卖去西塞之外,近日大雪封路,山上落的雪块惊了车马,我趁乱独自逃走。”羌宁总算找了个话题解释自己的来历,“我已是无家可归之人,此地少有人烟,黄昏时分我循着炊烟找到这里,却不曾想冻晕在了姐姐门前,我本无心叨扰,现在也暖和过来了,我……还是离开别寻他处吧。”
她这一手欲擒故纵总算派上了用场,话刚说完就看似决绝地起身要走。
毕竟此屋只有一张床榻,若林冬阮不做挽留,她倒也省去过苦日子了,这病看样子需要很多年才能治好,这帝师也没通天本事给她很快治好,她找个寻常医者也是大差不差的效果。
若林冬阮挽留呢……羌宁没有继续想下去,她只含首回眸,像是躲在暗处的狩猎者一般,悄然瞥了一眼身后那人。
帝师林冬阮就这样埋没于粗鄙乡野中,当真是糟蹋了奇才美人,若对方上钩,她其实也是乐意留下来试试的,等玩够了,她便把人从这里抢走。
“天色已晚,外面雪这么大,你独自一人没有归处怎可行?”林冬阮果然心软,见人要走,当即开口挽留,“若不嫌弃,姑娘不妨留在寒舍过夜。”
羌宁欲言又止地看着屋内独有的那张床:“可,这不是侵占了……”
林冬阮:“不碍事,我不困的。”
羌宁:“……”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人了,既不解风情,又跟个木头似的,两人合睡也没什么大碍吧?这人就这么客客气气地把床榻让给自己了?
眼见林冬阮就要合衣而坐,羌宁连忙出声提议:“姐姐嫌弃我吗?”
林冬阮不知她这是何意,只顿了顿,就回道:“不嫌弃的。”
“屋中虽可以御寒,但难免有风雪漏进来,若不嫌弃,你我二人可以同床而眠,也正好可以彼此汲取暖意。”羌宁装出一副小心的模样,试探着问她,“姐姐,可以吗?”
“好。”林冬阮点头,遂起身为两人铺床。
被子还是那个落魄的被子,床褥也冷硬如铁,羌宁咬牙躺下,感觉跟受刑没什么区别。
是真的很冷很清苦。
她堂堂长公主,前二十二年都是过得养尊处优的生活,只需一抬手,所有荣华都轻易可得,也不知是帝师美色误人还是她自己脑子冻坏了,竟然还真就留下来陪姓林的一起吃苦。
太冷了太冷了……
羌宁牙齿都在打颤,不仅完全睡不着,甚至还后悔自己方才脑袋一热做出的决定。
她不禁思考,一个人享受过至高的荣华富贵后,怎么还能静下心回归乡野,过这样清贫的苦日子呢?到底是怎样的心量气节能支撑林冬阮走下来,度过这成百上千的拮据岁月。
看来京城中的传闻完全是真的,这个人,是真的不爱财不贪权,气节泠然如霜月傲竹,归隐的念头一起,任何金银细软都不带就孤身离开京城了。
羌宁实在也是佩服帝师林冬阮,又佩服又好奇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林冬阮整理好了衣裳轻轻躺在了她身侧。
一阵似有似无的清淡的香味萦绕鼻尖,羌宁所有的思绪全部打断,脑子里只剩下了“心猿意马”四个大字。
羌宁挨着林冬阮的那半边身子像是被冻麻了,一动都动不了,她感觉自己胳膊都僵硬到抬不起来,屋内落针可闻,她呼吸却重得要命,越屏息越像欲盖弥彰。
居然有小天使还在等这本,好意外,本来不打算再开文了,结果发现还有三百多个小天使收藏了预收。正好还有点灵感,想到啥写啥吧,不保证字数,能写多长写多长(佛系)
还是老规矩 ,降血压药大家自备,不过我觉得这本的公主不如上一本的丞相气人,能接受上本的,这本应该也还好。上本完结的时候三次元忙到不行,收尾比较仓促,后续可能会补番外完善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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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