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鸯对这女人说:“为我梳妆,我要你亲自为我穿上太子礼服。”这女人说道:“我着侍女来服侍你。”忱鸯说道:“不可,若发现我是女子,皇上定要废了我的太子之位。”女人忙捂住她的嘴,“别提这个,小心隔墙有耳。”忱鸯说道:“那你为我梳妆。”女人笑而嗔之,“听你便是。”
纤纤柔荑解玉带,纤手在她腰间这般揣弄,又有布料发出窸窣些声儿,头上珠玉发出铃铃声儿,一声声撞进春心,又有金步摇触眼帘,使得目眩。
察觉到头顶的视线,女人抬眸而笑,问:“怎盯着我瞧。”女人声若柔花,柔媚含情,说话时,眸光在忱鸯脸上流转,这般眼波流转,倒是作出个眉目顾盼,暗暗传情的款儿来。忱鸯抬手抚她脸,轻轻描摹她肌肤,其纤手温润,着肤颤栗,惹得女人猛地后退,忱鸯按住她肩,女人则低呼,“做甚么?”
忱鸯望着她,眼眸漆黑如墨,幽深似潭,忱鸯惯来清冷,表情若寒霜而不可亲近也,此时却有一股欲色露于眉宇间,眼睛尤为漆黑也尤为幽深,似在强抑一团烈火,按她肩膀的力道,霸道蛮横,就好像要把她压在床榻间亲昵一般。女人猛地挣脱开,慌道:“太子殿下无礼。”
忱鸯则轻笑,对女人说:“劳烦公主为我换上礼服。”女人不肯答应,忱鸯则说:“我不会,你知道的。”表情天然若孩童,可怜且清纯。女人的表情便流露出怜之的模样,只是尚且犹豫不肯答应,忱鸯佯称说:“罢了,叫侍女来服侍,倘若发现我是女儿身。”慌得女人抬手轻点她唇瓣,脸色紧张,忱鸯则窃喜。
衣襟扯得散乱,手臂按在胸前,手指扒开衣领,露出一片玉肌,凤目半阖,长眉攒起脉脉春情,羽睫颤动,薄唇轻啮,软喁着一个名字。
忱鸯情思靡靡,美梦酣处,忽被轰隆隆一阵响雷声惊醒,看时,雨歇初霁,垂柳虚掩,春光流动于眼前,微风动枝,流光忽明忽暗,忱鸯的脸时则黯然,时则嫣然。
柳树边的几株芍药花,开得红艳,梦境里,女人的红唇也是这般嫣红。回想梦境,想看清女人的长相,却如何也回想不起来女人的长相。
冯氏在屋里做饭,听见下雨了,出来叫忱鸯回屋吃饭。看见她下雨了不回屋,呆坐在柳荫下,半梦半醒模样,忙上前,道:“下雨了,怎的在这儿呆坐,快回屋,衣裳都湿了。”忱鸯道:“娘,我做梦了。”冯氏道:“起来,回屋再说,做什么梦了?”
回想梦中那些情景,杏脸桃腮如在目前,柔声软语,如在耳边,纤手轻解束带,触肤猛栗,忱鸯若身临其境,疑其非梦也。
见她不答,只是呆愣,冯氏又问:“问你梦见甚么了。”忱鸯不答。梦里的景致,香艳旖旎,不能说也,忱鸯甩了甩头,让自己忘记这个荒唐的梦。
却说次早,陈管家过来传话,丞相令冯氏并齐国公子二人到西厢房暂住,待宁王之女到达京师,前往皇宫迎亲。冯氏答应。
转眼三天过去,宁王之女乾锦翁主已入京,按照迎亲的规矩,新郎亲往皇宫,把翁主迎娶到丞相府。
却说皇后顾婤,一早起来,礼服换了一件又一件,待晚夕,回相府,与郡王道喜。侍女在旁打趣道:“您这样盛装打扮,想来很是看重郡王了,前几日,郡王来皇宫领旨,您态度冷冷的。”皇后嗔道:“休说嘴了,快为我梳妆,今晚必须回府。”是这般淡淡地说,却是嘴角上扬,语气嗔羞。侍女也嗔道:“您入宫后,好几年不曾回过府邸,这次回府,专门为郡王道喜,郡王好大的福分。”
顾婤多年不回府,是觉得没有必要,回家了,不几日,就要被赶出来不说,每每回府,爹娘都要叮咛她坐稳皇后之位,教导她端庄大度,管理好后宫。可知她不想做这些的?爹娘根本不理解她的心情,就说这次回府,在外人看来,是因郡王成亲,前往贺喜,就连从小跟着她的侍女,也是这般认为。诚然,顾婤回府是为郡王贺喜,不过,她回府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待做。
便是看一看忱鸯小姑娘。算了算,忱鸯今年当有十五岁,若是谶语应验,恐不能活了。说起忱鸯,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却说在先帝时,北周的上京盛传着一段流言,言“京师有女主,其妖气甚重,大则乱国,小则系眷属之吉凶,”意思则说,不久之后,将会出现一个女人,把国家亡了,往小了说,也会祸害家族。先帝下令,不论皇宫妃嫔,还是京师贵妇,都必须由方士进行卜卦。那时,顾婤的阿娘,也就是窦慎,正好有孕在身,巧合的是,那来自齐国的冯妃,也身怀有孕,而且两人同一天先后分娩,诞下婴孩。
方士为窦慎相面时,言她胎中的婴孩若是女孩,则在十五时,恐不能活,窦慎很担心谶语应验,被大家嘲笑。那方士又为冯妃占卜,言她腹中的胎儿,若是女孩,在十五岁时,恐不能活,若是男孩儿,则无恙。在窦慎生产后,不一会儿,冯妃生了,生的是个男孩儿。
后来就有这样的流言传开:丞相府的二郡王跟齐国的公子,只能活一个。
倘若谶语应验,真的十分残忍了。顾婤站在窗边往下望,想着忱鸯小姑娘,不一会儿,走神了,眼前出现竹林里走来的修长身影,忱鸯的眉眼与郡王身影在自己脑子里交替出现,就好像她俩是同一个人,又好像是在逼迫顾婤只能从她们二人之间选择一个。
头痛欲裂,不能再想,顾婤起身回屋。梳妆毕,坐在廊庑下,望着松竹发愣。她想,无论怎样,都应该回府邸见一见那齐国的小姑娘,忱鸯。
侍女端来茶点,说道:“今儿郡王成亲,府邸一定热闹。”侍女的语气略含着同情。皇后原是该今日往府邸道喜,却不能去,因为在先帝时,方士曾给顾婤相面,言她有“女主”之相,不吉,将来会祸害家族。自此,皇后便很少回府了。
相府今儿喜庆的日子,顾婤想,她还是别自找没趣儿了,就算有阿娘宠着,阿爹心里一定介意,更不要说祖母了,曾经更是下了令,不准顾婤回府。若想借着为郡王道喜的名义回府,又不惹得家里人讨厌,最合适的时间,便是次日晚上了。
今儿郡王成亲,一定很热闹,郡王穿礼服时是什么样子的?顾婤忍不住遐想,坐廊下,靠着美人榻,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梦见了忱鸯,梦见她长成十五岁模样,身材出落得颀长,穿着深碧色衣裳,前几日,郡王来皇宫领旨,便是穿的深碧色对襟大袖衫,长挑身材,细腰身。
欲待看清忱鸯的模样,却觉得耳边很喧闹,像是有很多将士在喊口号,还有刀剑碰撞的声响。看时,将士们把殿宇围住,喊道:“除暴君,除暴君。”
在梦境,顾婤看见忱鸯被将士们围困在寝殿,逼着自缢,顾婤拼命地喊忱鸯的名字,痛苦之际,画面消失,忱鸯也消失不见。梦里出现另一副画面来,在奢华的宫殿里,年轻的皇上,纵酒欢狎幸,荒.淫无道。
欲待看这昏君的长相,这时侍女在耳边喊醒她,顾婤醒来,入眼一张清隽轻佻的面孔,来者正是当今皇上,姜乾。
皇后才惊悸醒来,残梦在眼前,盯着姜乾,则想到了梦里暴虐的昏君,便认是他害死了忱鸯。
姜乾捏住她下巴,恶狠狠道:“皇后瞧什么,可是想念朕?”皇后恭敬施礼,淡淡地说:“皇上什么事情?”皇上说道:“朕最近喜欢上一位美人,欲立之为后。”她知皇上的心思,册封别的家族的女子为后,扶植其外戚,以对抗丞相。
顾婤不在乎后位,也无心争斗,便说:“您是皇上,册立皇后,下旨便是,却问我做甚?”皇上道:“你不反对?”皇后淡淡道:“朝廷事项,皆由丞相做主,皇上欲另立皇后,须丞相同意。”顾婤说的实话,未有旁的意思,皇上却认她是在讽刺自己,恶狠狠道:“皇后看不起朕,觉得朝廷上的事,朕做不得主可是?”
说时,大手狠狠掐住她下巴,她疼得眼眶里闪烁着泪花,就是不肯哭出来,皇后清冷高傲,皇上最厌她之清高,抬手欲扇她耳光,侍女忙下跪,道:“求圣上饶过娘娘,娘娘晚夕回府,身上若是落了伤,丞相瞧见了不好。”姜乾气得咬牙切齿,狠得掐她脖颈,内心的矛盾与不甘心,使得他面部扭曲,在顾婤快要上不过来气的时候,他不甘心的松手,警告道:“等着,总有一天,朕杀你全家。”言毕,忿忿离去。
侍女织月把皇后搂着,织月问皇后:“皇上打算另立皇后,可需告诉丞相?”顾婤却无暇管这事,便说:“不必理会,他立不得,阿爹定会反对。”侍女却很是担心,说道:“皇上另立皇后,恐于您不利,依奴看,皇上是打算削弱您管理后宫之权。”顾婤道:“阿爹自有计策应对,咱们不必担心。”织月担心的却不只这个,又说:“皇后您什么事都交给丞相解决,这般依赖丞相。眼下,您位居皇后之位,对丞相有利用价值,丞相也就护着您,今,皇上打算另立皇后,若您不再是皇后,谁还会在乎咱们?往后皇上欺负您时,丞相可还会保护您?奴觉得,咱们得找个依靠,不能一味只依赖丞相。”侍女说得在理,是为她好,顾婤拢她的手,道:“我知织月是为我好,你说的这些,我会仔细思量,只是眼下,我无暇思索这些,只担心郡王的亲事。”皇上方才又来,看那得意的样子,肯定是想到诡计对付阿爹了,这次,只怕会连累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