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侯世子杜西成相貌俊秀,为人温文儒雅。现拜在当世大儒闻山公座下,学习经世文章,学识丰富,敏行逸世,颇有一番文采风流。昨儿和今儿正是本月的休沐日,昨天陪了父母,今天计划去找好友礼部尚书李千军嫡次子李占作诗对弈,但是仅过了两条街,就听闻了舅舅代国公入狱的消息。几番查证消息非虚后,惊慌失措的杜西成赶紧回府找父亲商量。
杜西成问过下人,知晓勇毅侯杜茂山在书房,便径直找了过来。小厮通报后,进去后发现堂弟杜西甫也在。
勇毅侯杜茂山,是先勇毅侯的庶子,早年间虽继承了爵位,但是却没有官职在身,平常喜好诗文画艺之文雅事,为人也颇为谦和,与之交往的人都要道一句,“为人中正平和,不慕名利,君子也。”相貌本属端正,但是自诩风流之态,也算是有过人风姿。
杜西甫是杜茂山同一个姨娘所生的亲弟弟的儿子。姨娘不得宠,她人在时,兄弟两个已经是无人问津,姨娘去后,两人更是在侯府中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当年亲弟弟为了助他夺爵前后奔走,尽心谋划,出了很多力。后来他终于如愿袭爵,弟弟一家在侯府里也过了几年安稳享乐的日子,但是有一次外出去佛寺上香时却遭遇了劫匪,夫妻二人都死在了刀口下,只剩下府内嗷嗷待哺的小西甫。
杜茂山既惊又怒,后来官府查出原来是早年夺爵失败的庶兄生活无路,所以报复而来。因为他不经常出门,所以他们才把目标放到了弟弟身上。
“弟弟他终究是为了我丧命的。”杜茂山此后便将杜西甫当成亲子将养,邵氏也感念稚子无辜,对他也多番照拂。
杜西成没有同父兄弟,所以同杜西甫相处的好,两人经常在一起谈文论章,感情深厚。
杜西成心想堂弟不是外人,更何况舅舅的事已经是街知巷闻,实在不用避人了。可是,还未等他开口,杜茂山却问道,“你是来问我代国公的事吗?”
杜西成合上折扇,面带愁苦,叹声说道,“这是自然。儿子熟知舅舅为人,忠厚良善,定干不出这等贪赃枉法、祸国殃民之事。其中必有蹊跷。”
杜茂山摇了摇头,对杜西甫说道,“西甫,马车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你出发就是了。然后顺便帮我也添两百两香油钱,去账房领就是了。”杜西甫闻言拜别二人。
杜西甫走后,杜茂山看着着急的杜西成,似笑非笑,“你是我的嫡长子,也是勇毅侯府的世子。却如此糊涂,识人不清,辨事不明。你让为父怎么放心把勇毅侯府和杜氏一族交到你的手里?再者,我一无官职,二无人脉,对于朝廷之事根本无法过问,连打听一二的门道都没有。代国公枉顾皇恩,竟然身犯贪没重罪,这已经不是目无法纪了,简直是罪大深重,所以你从今往后不要再与代国公府的人有交往,否则你可能会连累了整个勇毅侯府,到时候列祖列宗定要把你带走。”说完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杜西成心中惊诧,甚至有些愤怒,“父亲此言差矣。舅舅是否有罪,罪当几何,还要朝廷细查之后才能定论。为何父亲言语之中竟有笃定之意?如果说儿子识人不清辨事不明,儿子倒要问父亲一句,父亲平常善咏梅花,多画冬菊,怎么竟然不知君子之道?今儿子过问舅舅之事,虽有私心,但更为公理。贪没案性质严重,牵连甚广。有罪者自当受罚,但无罪者如果被无辜牵连,除了途损性命,更会引起民心不安,甚至社稷动荡。而在此时刻,父亲竟然无理撇清为以图自保,这不只违背杜氏家训‘中正处事,清明为人’的家训,也是枉担侯府爵位,更是愧对天地君亲!”
杜西成一番言论彻底惹怒了杜茂山,杜茂山红着眼睛站了起来,捶着桌子,恨恨地说道,“好一番俯仰不愧天地的言论,不愧师承闻山公!可是你不只是闻山公的弟子,还是我的儿子。养不教父之过,为父对你有管教之责,如今你疯言疯语,定会败坏勇毅侯府名声,置勇毅侯府于不利之地。快,来人!”
话落,数名小厮就整齐地排列在门外。
杜茂山走到门口,提声说道,“来人,给我请家法来治这不孝不义之徒!”
兰亭院内,于嬷嬷再次风尘仆仆地来到邵氏屋内,“夫人,侯爷下了死令,说是严令我们与代国公府的人有往来,我们的人根本就出不去。”
邵氏心中本就焦急难安,只等着先去探探虚实,没想到勇毅侯早已知道这件事,更下了戒严的命令。
“这是为何?”邵氏心中更加不安,为何他早知道不来和我说?为何他不让我们与代国公府再有牵连?
还未等邵氏寻思一二,杜雨霁就带着丫鬟碧彤小跑着进来,满脸焦急地说道,“母亲,快去前院看看哥哥吧,哥哥因为舅舅的事顶撞父亲,父亲生了大气,请了家法正在用板子打哥哥呢,这种事我肯定拦不住,所以请母亲快去救哥哥。”
邵氏只感觉今天的一切都脱离了控制,让她措手不及,但是现在只能带着于嬷嬷和杜云歌一干人等赶往前院。
等到她们赶到的时候,杜西成正趴在长凳上受罚,仔细一看,已经被打的昏了过去,但是板子却还没停,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了杜西成身上。
杜雨霁心疼的厉害,却怎么都阻止不了执行刑罚的奴仆,只好哭着扑到了杜西成身上,喊道,“别打了,别打了,父亲,哥哥知道错了。这是要把他打死吗?”
碧彤看着板子还是没停,只好扑在杜雨霁身上,喊道,“夫人,快劝劝老爷啊!”
在家时被教育要出嫁从夫,父亲要教训儿子,如果有理,她也不能过多干涉。只是当邵氏看见儿子的那一刻,心已经凉了半截,本想向杜茂山求情,待看到杜茂山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心瞬间凉透。
于嬷嬷看此赶紧拽了拽邵氏,碧彤也大声喊过来,可是还未等邵氏开口,杜茂山已经叫停了板子,然后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邵氏说道,“不用多言,只需记住我的话就好,从今日起,再不可与代国公府的人有任何往来。”
邵氏心伤却更加气愤,握拳气愤地问道,“侯爷,那我呢?我虽为杜家妇,但也是邵家女,而西成和雨霁则是我的孩子,那么在侯爷眼里,是否也要把我们和勇毅侯府区分开来?”
杜茂山冷笑一声,“不愧为公府出身的女儿,气度如此出众,不过以后就不是了。”说完带着奴仆离开了。
杜雨霁在混乱中也挨了几板子,现在却顾不得自己,赶紧吩咐道,“快把大哥抬到卧房!”然后吩咐碧彤赶紧去请大夫。
邵氏今日连受多番打击,直感身体不济,恍惚快要倒下的时候,于嬷嬷赶紧扶住了她。待邵氏走近,看到杜西成衣服上成片的血迹,悲戚地念了一声 “我的儿啊”,终于倒了下去。
云裳苑内,严姨娘准备了酒席。此时正在吩咐绣巧处理兰亭院的事情。
杜云歌相貌姣好,此时她终于穿戴上了梦寐以求的衣衫和首饰,果然华美异常,衬人气质。心中虽然得意,但是还是略有忐忑。自从数日前,代国公被收押后,她的日子就陡然富贵讲究起来。比以前杜雨霁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她越开心就越担心,这样的生活会长久吗?所以忍不住再次问道:“姨娘,”姨娘早就让她改口了,“母亲,兰亭院的事真的尘埃落定了吗?”
严姨娘此时身着红杉,也端起了正室范儿,虽然在白日她不敢如此放肆,但是今日不同,至少今晚不同,这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在这个家中,她是唯一的母亲。那么多日子那么难熬,她总需要一点甜头来安抚自己。
此时,严姨娘已经交代完了事情,让绣巧照着吩咐办事。严姨娘看了一眼面容秀丽的女儿,说道:“兰亭院那位自从那日昏迷已经半月不醒,恐怕等她醒来知晓代国公府快要倒了,恐怕会再次吐血吧。你爹对我说过,代国公府已经大势已去,兰亭苑内的那些奴仆没有依靠,自然会向我们的话。那母子三人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你说如此,还不算尘埃落定吗?”
杜云歌心中微安,低声说道:“那就好。以后母亲会取代那位吗?我……也会成为嫡女吗?”
想到此,严姨娘心中就暗恨,多少的日日夜夜,她所思所想只想要霸占她位置的女人给从上面拖下来,然后狠狠地践踏。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开始的胜利不是一辈子的胜利,总要让她知道坚持到最后的才是高手。
只是,即使如此,邵氏还不能死。本朝妾室不能扶正,一旦邵氏死了,于情于理侯爵府是不能没有女主人的,所以续弦势在必行。为了不产生变数,她只能让邵氏病着,半死不活的最好了。
如此想来,有时间要去看看邵氏无所依靠的模样,到时候肯定能多吃二两饭,多活上两年。
这时,杜茂山带着一个俊秀少年走了进来。杜茂山挥手遣走了奴仆,关上了门。此时屋内只有严姨娘母女和杜茂山还有俊秀少年。
此时,只见俊秀少年跪拜严姨娘,说道:“儿子来迟,今日终于可以有机会报答母亲生养之恩。”
严姨娘扶起少年,瞬间泪眼婆娑,似乎想要仔细瞧瞧这少年,但却不知该怎样,只能手足无措地空中乱摆。本想给儿子一个好印象,但是实在忍不住。
杜云歌听见少年所说,心中诧异,惊疑间问道:“父亲,这位是?”
杜茂山看着儿女一堂,满怀欣慰,指着少年说道:“云歌,这是你嫡亲哥哥,是我和你母亲的长子,杜西荣。”
杜云歌此时反应不过来,看着杜西荣,本能地重复着,“哥哥?我有哥哥了?”
杜茂山看着激动的严姨娘,再看看俊秀挺拔的杜西荣,得意地说道:“过不了几日,也会是我们勇毅侯府的世子。”
严姨娘向杜茂山投去急切的眼神,“真的可以吗?”
杜茂山让众人坐下,喝了一口酒,眼中精光闪烁,说道:“今日上午,邵弘敬在天牢内已经畏罪自杀,下午,今上就已经下旨收回了代国公府的爵位,念在代国公祖上对朝廷的贡献,所以仅判处其余男丁和女丁流放塞北,即日起行。而我,下个月,就要去吏部上任了。”杜茂山握住严姨娘的手,温柔地说道:“这么多年,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