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二月,生机勃勃,草长莺飞。
勇毅侯府兰亭院内,勇毅侯夫人邵云杉邵氏正在教导自己的十三岁嫡亲女儿杜雨霁看账本,一笔笔、一页页地仔细拆开。
邵氏出身代国公府,是先代国公唯一的嫡女,也是现代国公的嫡亲妹妹。代国公府武将出身,但是朝堂稳定,早在几代前就已经弃武从文,近几代族内颇多读书人,更有中进士入朝为官者,所以代国公府也算得上“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
娶妻娶贤,书香门第培养得出贤惠人,但是邵氏在年轻时在京内闻名的却不止是贤名儿,更是动人心魄的美貌。
云鬓香腮玉琼瑶,皓齿蛾眉冠粉黛。
时今,即使邵氏已经年过三十,育有一子一女,但是因保养得当,即使近处仔细观看,也只以为是约过二十的相貌。
邵氏聪慧,在教导女儿时从不长篇大论,单向灌输,而是旁征博引,设问引趣。杜雨霁年届十三岁,正是对万物好奇的时候,而邵氏看见女儿认真思考的模样,也是欢喜,所以二人都很投入。
可是正讲到关键的时候,只听到门外急急的脚步声。母女二人纷纷抬头,原来是邵氏院内的管事嬷嬷于嬷嬷。于嬷嬷是先代国公夫人为邵氏准备的陪嫁之人,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帮邵氏管理后院,很得邵氏的器重以及内院奴仆的敬重。
但是此刻,于嬷嬷面容惊惧,手脚无措,颤颤巍巍,似是满腹话语,但却不知如何说起。邵氏还没见过于嬷嬷这种慌张模样,心中料定应该有重要事。所以拍了拍杜雨霁的手,让她先回房。
杜雨霁相貌娇俏性格温顺,一贯听从邵氏的话,见此情况,就带着丫鬟回房了。
邵氏喝了口茶,虽然料定于嬷嬷有大事要禀报,心里却没太过在意,“于嬷嬷,什么事啊?”
于嬷嬷惊吓不减,终于鼓足了勇气低声说道,“夫人,代国公府出大事了。”
“代国公府?”邵氏蹙眉,“大事儿?是不是赵姨娘又开始折腾了?”邵氏的嫡亲哥哥代国公虽然秉性憨直,但是在后宅私事上却是一个拎不清的,放着嫡亲妻儿不去亲近,反倒是宠爱那妖妖娆娆的赵姨娘。邵氏回府几次,看见这行事间已经有宠妾灭妻的架势,为难着也越轨劝了几次。不过代国公邵弘敬嘴上答应的好好地,可是却依旧我行我素。
想到这,邵氏开始头疼,雨姐儿的婚事还是要慎重,这要真是嫁回代国公府,那样的环境,雨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日子,还是得舒心啊。
像她这样就很好了。当年她和杜茂山两情相悦,说服父母后以代国公嫡女身份下嫁勇毅侯庶子,带来丰厚嫁妆。虽然私定终生不合情理,但是先代国公宠爱她尤甚,所以即使不待见杜垴山,但还是同意了婚事并且助杜茂山获封世子。
邵氏生下嫡子后的第二年,先勇毅侯去世,杜茂山承袭爵位。三个月后,勇毅侯太夫人也因病去世了。杜茂山夫妇也正式成为了勇毅侯府的掌权者。
杜茂山不慕仕途,喜欢山水花鸟风流之事。邵氏也尊重他的选择,从不指责他不上进,并尽力为他操持后院。在怀着雨姐的时候,还遵从杜茂山姨娘的遗愿,为他纳了远房表妹严柔为妾室。
据杜茂山所说,杜茂山与严柔早有婚约,只是因为严柔母亲过世,严柔回了老家守孝,所以这段亲事就耽误了下来。后来杜茂山英雄救美邵氏,两人一见倾心,所以说服严柔主动退了婚事,并送她银钱让她另觅良婿。
但是严柔生母过世后,继母进门,面甜心苦。商户人家本就不重规矩,而且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严柔的日子不好过起来,只能借着侯府世子表哥的势,勉强度日。但是她一介女流,却始终无法为自己的婚事做主。所能做的只不过是不断地推辞继母找来的尽“攀附”所能的亲事。继母虽然深恨严柔不懂事而且还耽误事儿,但是民不与官斗,富不与贵争,还是咬着牙瞪着眼看着严柔一日日地成为了老姑娘,然后时不时当面唾她一句“活该”以泄她心头之恨。
走投无路下,严柔求上了侯府。
邵氏回想,认为是自己夺了严柔的姻缘,所以做主让严柔进了门。仔细想来,严柔出身商户,相比于代国公府,算是背无靠山,而且相貌不如自己,年龄甚至也比自己大上两岁。
总结就是不足为惧。
实际上,这么多年,确实也如此。严柔为人端谨,从来都是执礼而行,不矫揉造作,更不放肆争宠,很是安分。
在邵氏生下女儿杜雨霁后,两个月后,严柔的女儿杜云歌也出生了。
一妻一妾,两嫡一庶。后院也算是清净了。
邵氏浮想联翩愈加严重。
可是于嬷嬷再开口时,就把她从九霄云外扯回来了。
于嬷嬷此时赶紧摇头,焦急地说道,“不是啊,夫人,是代国公啊!现在已经被朝廷查的正厉害的黄河赈灾银贪没案牵扯上了,今天上午朝廷派人奉皇旨搜了府,随后人就被带走了。”
黄河水灾时有泛滥,不止造成钱财损失,更是连累了周遭的苦难百姓,连在经常很少出门的她都见过进京的难民。难民居无定所,浮叶飘零。当时她眼看他们蓬头垢面,食不果腹,还连同其他的侯爵夫人搭过粥棚施过粥。
今上在折子上知晓黄河水域饿殍遍地,民生凋敝,曾经下旨开库赈灾。过了数月,又有折子呈上说明情况,原来赈灾银从朝廷到了州府衙门后,只剩下十分之一不到。皇帝大怒下斥责百官不敬天地,不沐皇恩,连百姓赈灾银子都不放过,蝗虫毁的是粮食,他们吸食的是人血,简直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从此,浩浩荡荡的黄河赈灾银贪没案揭开了帷幕,从州府到京城,数十位官员被接连问罪,皇帝甚至都没等到最后定案,凡查罪属实,犯案官员直接斩首并被夷三族,其余相关人员一律流放塞北,并且下令十代内不准科考,不准为官。
此种刑罚,可见今上心中的大怒和大恨。
如果代国公一旦牵扯在内,恐怕抄家灭族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邵氏转念想到代国公邵弘敬虽然宠爱妾室,溺爱庶子,但是却并非大奸大恶之人,绝不会丧尽天良贪没赈灾银。
而且代国公任职吏部,如何能与黄河赈灾银贪没扯上联系,“可有听闻哥哥为何会与贪没案扯上联系?”
于嬷嬷不太懂其中关窍,只摇了摇头,“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可是却没说清缘由。”
“快派人去代国公府问清楚。”于嬷嬷走后,邵氏坐在椅子上寻思,贪没案和哥哥扯上关系的最大可能就是……
难道赈灾银背后有买官犯官的勾当?如此就算没有直接参与贪没案,也肯定会被今上划为贪没一党,罪不容诛啊。
邵氏心中大骇,立时站了起来,但是对代国公府的担忧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又跌坐在椅子上。虽然身在内院,但是她却也知道今上最恨官员贪污舞弊,结党营私,尤其还是黄河的赈灾银。
现在无法,只有等着代国公府传来的消息。
云裳苑内,严柔严姨娘正在穿针飞花,为勇毅侯缝制衣衫。勇毅侯曾经在早年间争夺爵位的时候被人在衣服内下毒,差点丧命于此,所以从此之后对衣衫比衣食的事更为看重,所以知晓前因的严姨娘岂有不“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道理?
严姨娘虽然是商户人家出身,但是温柔娴美,母亲又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虽然外祖门户早已没落,甚至因此堕落在商户人家,但是身上仍有几分贵气和傲气,所以拼尽心力把唯一女儿的礼仪教导的很好。
在很小的时候,严姨娘就听母亲提及她当年生活时的奴仆环绕和锦衣玉食,心中好是向往。虽然商户人家也不缺银钱,但是富而不贵,所用之物皆被身份限制,不能越过规制一分一毫,否则就是僭越。商人之流终究让人瞧不起,如果将来再嫁了商户人家,那可就是世世代代都抬不起头了。
虽然鲜花落地成泥,但是所有的鲜花却也不是从淤泥中生长出来的吗?
而她也会向世人证明,她不是一朵花,而是一棵树。越长越茂盛。
此时,一个相貌清秀的丫鬟匆匆走了进来,在门外喊道,“姨娘,前院侯爷有话传来。”
严姨娘听出是自己的大丫头绣巧,所以头也不抬地放话让她进来了。
严姨娘放下衣服,遣走了屋内伺候的人,绣巧关上门后,严姨娘看着喜上眉梢的绣巧,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问道“什么话儿?”
绣巧面带喜色,走路都飘着风,颤着声说道,“代国公被收押天牢了。”
严姨娘听此,瞬间双目带泪,攥紧了手帕,瞪着眼睛低声说道 “你再说一遍,说的仔细点。”
绣巧知道严姨娘已经盼此多年,便眉飞色舞地说道,“今天上午,今上派人搜了府,那些信和代国公就被一起带走了。”随后又说了一些在街上听闻的消息,可是严姨娘早已没在听了。
此时的严姨娘似喜似悲,哭笑不得,只是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然后咬着牙,握着拳说道,“是非功过还是得胜者来定。”心中想起母亲所说的话,人这一辈子长的很,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谁赢谁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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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贪没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