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阁。
江思量在软榻上睡了半天,方才慢慢转醒。
他从外面知晓了桃洲十坞的事,听后没有伤心也没有惊讶。
江思量从小到大只为自己哭,为阿娘哭,从未为别人哭过。
他又没丧夫。
有什么好哭的。
萧平心都没有哭!
今早萧平心还给他塞了两块茯苓饼,难吃死了。
“岁安,”江思量腿有些麻了,“你压着我了。”
林柿闻言迅速挪身,他手里有一件红色大氅,布料上等,他正在兜帽上缝耳朵。
“江周过几日去东洲要小心,我会想你的。”林柿说起这些还有些难过。
萧平心的父母死于迷元巫之手,处理了第五坞残存的迷元巫后,萧平心想去东洲,杀尽蔓延了近万年的迷元巫。也算是替父母报仇。
三不宫有书册记载:东洲境内生鬼怪,此物似雾似鬼,无思无想,吞魂占体,喜暗如镜,杀人无觉,后世称其迷元巫。
每只迷元巫就像一面空白的镜子,它们没有自己的思想,附身谁就是谁的性格。
却也只是继承了肉-体与记忆性格,还有血脉。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迷元巫附身之人不会有情感的增减,只有被附身之人那一刻的情感。
三不宫曾去东洲杀尽过一次迷元巫,怪得是这种东西杀不完。前宫主无奈,只得将其封印于东洲一角。
东洲十二城,一城一禁区。禁区设咒,凡禁区外有迷元巫诞生,都会被咒术吸入禁区内,以免在外祸害他人。
按理说迷元巫也有百年未曾现身。
萧平心向三不宫说起此事后,三不宫立马派人去到桃洲十坞,设阵清巫。
迷元巫若是大肆蔓延,世上将会全是傀儡。
江思量也知道此事,萧平心要去东洲禁区杀尽迷元巫。桃洲十坞暂由二族长和温别观管理,加上其他九坞都有长老在。
江思量起身,流云水榭不要他,他只能跟着萧平心走,不论生死。
林柿缝好了兜帽上的耳朵,兴高采烈将大氅送给江思量:“江周好看吗?送给你的。东洲冷,记得穿上。”
江思量摸着软乎乎的大氅,上手捏了捏兜帽上的两只耳朵。
恰巧这时萧平心回来,林柿听见门响眼疾手快跑下床,朝江思量道:“江周我先走了。”
萧平心进来轻轻撇了林柿一眼,林柿一天到晚就往星夜阁跑,江思量有这么好玩?
萧平心手中有一块扇形小玉,绑了红色的穗子。
江思量看着萧平心甩着手中的穗子慢悠悠走过来,然后萧平心抓起江思量一只手。
江思量还一脸疑惑中,突然指尖一痛下意识就要将手收回。
“别动。”萧平心又将手抓了回来。
萧平心抓着江思量的指尖,挤出一滴血。鲜红的血滴在那块扇形玉上,只一瞬,原本暗淡的扇形小玉有了绿色光泽。
紧接着玉上慢慢出现了“江周”二字,这块玉是萧平心从三不宫求来的命碟。
他也是刚知道,江思量是没有命碟的。偌大的流云水榭连一小块命碟都不给江思量,未免也太过小气。
看到玉上显现的字迹,江思量才反应过来这是命碟。他记得江澜有一块,只是形状不同。
江澜的命碟是圆润的黄玉,通体清透,似闪烁的黄金。
就在江思量以为萧平心要把命碟给自己时,就见萧平心眼都不带眨的把命碟系在了自己腰间。
江思量望向他:“不给我吗?”
萧平心:“为什么给你?江思量这是我的东西。”
好吧。
江思量不再多言,低头看向指尖的小血孔,正往外冒着血。
江思量正想着要不要涂点药,下一秒手就被萧平心捏住,抬高。
萧平心将江思量冒血的指尖含进了嘴里,吮干残余的血。
这刻,江思量脸色发红,眼底震惊不已。
萧平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摸出药罐就去给江思量上药。
“喂!江周!”
窗边突然一声大喊。
江澜站在星夜阁窗外,一脸不情愿把一封信放进来:“群安周家送上流云水榭的家书,我看是给你的。不知道写了什么,你自己看,少说我欺负你。”
江澜送完信,撅着嘴就跑了。
群安周家?
江思量对这个名字没印象,萧平心上完药,转身拿过家书递给江思量。
萧平心:“你的家书为何不送上桃洲十坞?”
江思量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拆开家书一看,只短短几言。
【周殷氏病重,恐时日不多,点名要见江周。】
周殷氏?
江思量有些茫然,略微思索片刻,突然睁大双眸。
他记起来了!他的阿娘叫周意,群安周家是阿娘的父家,周殷氏是江思量的外祖母。
江思量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他出生时,流云水榭并未认真给他取名字,只是以父姓冠以母姓,取名江周。
而他的外祖母,一生只有简单三个字“周殷氏”。
想必他的外祖母,就是记得给他起表字的长辈。
“夫君……”江思量抬头,几滴眼泪顺势流下,“我外祖母要死了,我想去看看。”
萧平心瞧了眼外面的天色,才午时过几刻。于是他用衣袖在江思量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擦干眼泪便道:“我现在带你去。”
江思量喜出望外,愣了片刻连忙动身。旋即他想到了什么,又道:“我想和林柿一起去。”
听言,萧平心朝外喊了一声:“林柿!”
下一秒,一根“胡萝卜”从窗边探出身子,林柿笑着道:“我在!”
群安地界暖,二月便已草长莺飞。
约莫黄昏时,江思量就到了群安周家。江思量从没来过这,还有些胆怯,好在有萧平心和林柿陪着。
周家人没想过江思量会来,见到人时还有些意外。
江思量和林柿去了外祖母的院子,萧平心没进去。
这间院子冷冷清清,就连院子中间那棵大树遇春也不发芽了。
树下坐着一个老人家,便是江思量的外祖母,殷朝云。
上古镜的女子寿命不长,殷朝云是个例外。
殷朝云满头华发,眼眸里全是苦涩。她看向朝自己走近的两名少年,想笑笑又实在笑不出。
“外祖母我是小柿子,我终于见到您了!”林柿率先跑过去,伏在殷朝云膝头眼泪汪汪。
殷朝云摸了摸林柿的发带,又朝迟迟不来的江思量招手。
殷朝云一生只生下两个女儿,大女儿周如,性格果敢。二女儿周意,性格怯懦。
“思量,小柿子……”殷朝云口中呢喃,两个外孙伏在她膝头,消散了她这些年的苦楚。
她犹记得的那年周如逃婚,派了很多人都抓不回来,没人知道周如逃去了何处。
周如逃婚,使男方丢光了面子,一个灵药炉鼎有什么资格说不。
所有人都在指责殷朝云管教不严,他们怕周意学她姐姐再跑,就生生折断了周意的腿将人关了起来。
周意年幼本就胆小,关了几年更是成了他们口中上不了台面怯懦的鹌鹑。
殷朝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某一天收到杳无音讯大女儿周如的信。
信很厚,大意是她找了一个偏僻的村子定居,认识了一个有趣的庄稼汉,成亲有了孩子。并且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是上古镜血脉,她的孩子不会成为炉鼎。
殷朝云摸着二人的脑袋,眼神悲凄望着前方的方寸之地,道:“孩子们外祖母给你们说个故事……”
“万年前人间大乱。神者悯苍生,派两位神女救苍生,便是梁白棋与褚墨棋。”
“梁白棋用自己的血肉创造出了十个人,带着这十个人创造了上古镜灵宗。这十个人和她一样都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在创造她们的过程中,梁白棋私心为他们剔除了‘念’。”
“念,包含很多,恶意杀意欲.望野心全都是‘念’。褚墨棋死了。梁白棋补完了褚墨棋未完成的阵法,阵名‘观棋不语’。”
“此阵类似一个棋盘,上面落了十颗白棋。梁白棋手上那十个人的念变成黑色的棋子。她没有把黑棋放在棋盘上,而是把这十个黑棋丢到了一个无名小地。凝聚成黑棋的念无情无感,慢慢繁衍,有吞魂附体的本领,后世称其为迷元巫。而那无名小地,就是东洲。”
江思量听完惊慌不已,原来迷元巫出自上古镜灵宗。也就是说,萧平心父母的死和上古镜有关系。
江思量抿唇,萧平心知道这些还会要他吗?
林柿听了后大彻大悟,追问:“外祖母您说这个干什么?”
殷朝云慢慢动身,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竹筒,道:“世间千载无非梦一场,外祖母想让思量帮一个忙。”
江思量抬头:“外祖母给我起了表字,我定为外祖母完成夙愿。”
殷朝云:“去东洲找齐十颗黑棋,上赎罪塔打开观棋不语阵,回到过去阻止梁白棋。把我、还给我……”
梁白棋曾言,凡上古镜血脉所生皆不带“念”。因此世间每多一个上古镜后人,东洲便多一只迷元巫。
殷朝云曾以为所有上古镜后人都没有元神,可她后来发现自己有元神,她只是天资差。今天见到林柿,她知道林柿也有元神。
梁白棋之言在她和林柿身上发生了偏差。
碰。
殷朝云说着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小竹筒,里面有一物冒了出来。
此物开始是一团灰色云团,飘在空中。最后慢慢展现成人形,似鬼祟。
江思量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却又被它深深吸引。
“思量,”殷朝云道,“这是我十八年前在东洲抓的迷元巫,是属于你的那一只。”
林柿瞪大了眼睛,原来这就是迷元巫!好像也没传说中的可怕。
迷元巫在空中待了几瞬,突然间快速向院外飘去。
殷朝云几乎大叫出声:“抓住它!东洲设禁制!它要跑了!!”
闻言江思量一惊,迅速起身伸手触摸到了它的一角,只是稍微一碰,这只迷元巫便顺势进了江思量体内。
咔嚓。
江思量恍惚间听到镜子破碎的声音。
吧嗒吧嗒!
紧接着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掉落无数颗白色棋子。
白色棋子击碎镜面,万千符文红线从缺口涌出将江思量包裹其中。
哗。
不稍几秒符文红线尽裂。
江思量再次睁眼已身处异地,林柿和外祖母全不见了。
“岁安!外祖母!”
江思量叫了几声无人回应。周遭漆黑一片,前方隐约可见一点亮源。
江思量慢慢往那团光亮的地方移动,他好似看到一个人。
再走近还有一尊棺材。
一个白衣少年低头坐在棺材上,马尾高束,用来绑头发的是符文与红线。
江思量又走近了些,看清白衣少年手中衔着半块残缺的铜钱。
突然少年回头,朝江思量笑起来。
江思量感到一阵诡异,前方的白衣少年与他长的一模一样!
白衣少年歪头笑了笑:“看到自己还害怕?母亲。”
江思量听不懂,只见白衣少年盯着他身后。他跟着转身,惊奇的看到了他阿娘!
周意一身紫白衣裙,头钗简朴眉眼怯懦。似远似近,虚无缥缈。
“阿娘!”江思量红了眼眶想扑过去,却怎么也走不近。
这时江思量的脖子被人抓住了,白衣少年在江思量身后道:“你不需要母亲的保护,也不需要母亲的性格。”
江思量没有自己的性格,他就像镜子一样倒映了周意的性格。
白衣少年抓着江思量与他一起跪下:“与母亲道别。”
“小周儿。对不起,小周儿。”周意只说了这一句便消失不见。
过后,白衣少年转头盯了江思量一阵,伸手拿出来半块铜钱。
这半块铜钱江思量也有一块,是在灵堂那一晚前辈给他的。
江思量从怀里摸出来,也拿给白衣少年看。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阵。
白衣少年无奈气笑了:“合上啊。”
“哦哦好,”江思量明白了,合上了就是一块完整的铜钱。
说着,江思量就拿过白衣少年的半块铜钱和自己合上。
忽地一下,白衣少年变成了一团雾钻进江思量体内。
江思量只觉得体内撕心裂肺一阵痛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钻了一遍。
江思量再次睁眼,身上已经没了痛楚。
他就自己一个人在地上待了一会儿,也不言语,眼神没有了过往的呆愣。
(6/200)
太好了,一个榜都苟不上!完了完了完了
文是要写的,看是没人看的。(抱着文文蹲在角落)(看着别人门前的热闹)(文文问:那是什么?)(别的铺前一堆小猫领号按爪)(我:读者)(摸文文的脑袋安慰:文文乖,读者很可爱也很珍贵,我们看看就行)(继续蹲,继续张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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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白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