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冬有信 第6章 第六章

江晚滨则站在孟樱身旁，帮忙递调料，看着孟樱娴熟地炒菜、调味，眼神中满是惊讶。“孟樱同学，你的厨艺这么好，平时是经常学着做菜吗？”

陈序闲来无事，轻轻把手臂搭在孟樱的肩膀上。孟樱温声回答，“也还好吧，勉强能让大家吃饱，我平时就喜欢研究东北菜和家常菜，跟着红薯网友尝试新的菜谱，看着大家吃得开心，我也很有成就感。”

“就像现在，想着要和您、还有陈陈一起吃饭，而这顿饭是咱们一起做的，我就觉得很快乐。”

不一会，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摆满了餐桌。红烧鱼色泽红亮，酱香浓郁；清炒时蔬翠绿鲜嫩，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菌菇汤弥漫着鲜味；番茄炖牛腩软烂喷香，酸甜可口；还有精心制作的葡萄和蓝莓冰沙，造型精致，正是解腻的最佳拍档。

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享用晚餐。晚餐在欢声笑语中进行，温馨的氛围洋溢在整个房间。

随着昼短夜长，天色暗的也越来越早，孟樱打开客厅绘着竹叶的落地灯，灯光在红木地板上洇开一圈带着竹影的暖黄光晕。

江晚滨垂眸，纤长的手指连带着酒杯缓缓摇动。灯光折射的光影落在她锁骨上，像是夜色里一尾游动的银鱼。

孟樱乖乖坐在另一头的椅子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餐桌桌垫上的流苏。第三个落地灯泡明显更暗一些，和孟樱乱哄哄的心境两相辉映。

方才吃饭前，陈序从姐姐的房间里翻出一瓶Otoro的梅子酒，声称是酿了两年、和普通梅酒有很大的区别呢。

孟樱和江晚滨都觉得私自开酒不妥，陈序却自信满满地拿出聊天记录截图——心虚的陈慕感谢陈序没让她被迫出柜，同意自己的妹妹享用这栋房子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她未拆封的化妆品、展示柜里的名牌包包、酒柜里任一品类的酒，如果陈序想的话，大王的罐头她也可以吃。

解释陈序帮着姐姐隐瞒爸妈的缘由之后，陈序赶紧给孟樱和江晚滨各倒了一杯，又加了度数较高的卡夫卡白朗姆调配。

孟樱还没来及的拒绝，她抬头看向陈序，却在余光里瞥见江晚滨垂在眼角的发丝，在暖光里泛着棕色调的细发，让她想起小时候常吃的榛仁太妃糖。

"我……我酒量很差的，陈陈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宿舍我都只能喝锐澳的。"

陈序解释道，“在我姐家，很安全，门锁着又不怕你耍酒疯。最重要的是，江老师在呢，咱们三个人喝一瓶，平均一个人才三分之一，相信我，咱们只保持微醺状态！”

"你总在照顾别人。"江晚滨突然说话，她的声音传来，"帮陈慕喂猫，帮同学课上救场，甚至..."她晃了晃酒杯，淡色液体在杯壁画出漩涡，"连未知的醉酒都要事先担心会不会麻烦我们。”

江晚滨在看了一眼手机信息后，突然用指节敲了敲自己手中的酒杯，"叮"的一声震颤顺着神经窜上后颈，"毕竟..."江晚滨仰头一饮而尽，下颌线连着脖颈牵出优美的弧线，"我们是朋友吧。”

孟樱被“朋友”敲了下心头，是呀，江老师是隔壁大学的老师，没有给她们专业讲过课，那就算不上是师生关系呀。

或许，江老师是一个外表不太好接近，实际内心很炽热的人呢？这些都说不准的，只能日久见人心。

孟樱随即尝了一口酒，她平时喝酒次数有限，不太懂酒的层次感，只觉得这种1 1的酒味像不受控制地飞进她的喉咙里，后劲却攀着神经末梢灼烧，连呼吸都染上潮湿的果香。

她偷偷抬眼，正撞上江晚滨将碎发别到耳后的动作，运动手表因为抬手的缘故亮了屏。

吃完饭，孟樱听着陈序源源不断讲述陈慕的感情史，痛斥这些渣人，赞赏那些好人。孟樱突然在酒的驱动下，问了一句："江老师以前...也常和对象一起喝酒吗？"

话出口的瞬间孟樱就后悔了，她紧紧磨着嘴唇内侧，酒精却快速地在她的血管里炸开细小的烟花。

怕江老师不回话尴尬，孟樱又故作淡定地抓起杯子灌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时眼睛含泪，她赶紧吃了口葡萄压一压。

"孟樱同学是在收集心理样本？"江晚滨支着下颌歪头看她，灯光将侧脸镀成玉瓷般的质地。

孟樱数着心跳声数到第三下才敢抬眼，目光正看到江晚滨支着下颌的左手手指——没有戒指那道浅浅的晒痕。

这个发现让喉咙里的酒气突然发烫。

“我、我就是......”孟樱桌下的双手攥紧围裙摆上的樱桃刺绣，陈序在桌下踢她的小腿都没能止住语无伦次，“江老师身上香水很好闻，像雪落在松枝上。”

话出口的瞬间孟樱简直想钻进地缝里。这是什么糟糕的转移话题方式？

“祖马龙的黑雪松与杜松，已经停产了，我用的是存货，”江晚滨镜片后的琥珀色瞳孔漾开笑意，“不过现在应该混着两种酒的味道了。”

"不过作为交换——"江晃了晃空杯，淡色液体在杯壁拉出缠绵的痕迹，"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什么时间来问这个问题由我来定。"

陈慕家中固有的檀香味忽然变得粘稠，孟樱数着心跳赶紧应好。

江晚滨早已换下衬衫，改穿一件休闲的无印睡衣。江晚滨突然想起下午超市里孟樱说自己也喜欢葡萄时，自己微颤的睫毛。而此时此刻，对面的孟樱正随着眨眼的频率在自己的瞳孔中放大缩小。

"我没谈过。"江晚滨身上永远有好闻的香水味，她健康色的指尖在桌面画着圈，"心理学硕士毕业那年，我的导师，京华师范大学心理系的吴老师送了我八字箴言——"她眼色暗淡地看向暗色的窗外天空，"凡事谨慎为之。"

孟樱被檀香和雪松香长时间包围，熏得头晕目眩，正想着打开空气净化器清醒清醒，起身间却不小心碰到碗筷。

在玻璃杯与瓷碗发出清脆的碰撞脆响里，孟樱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或许是撞碎了某种陌生的薄壳。

陈序借着上厕所的理由来找孟樱，孟樱正在查询最新款的美的空气净化器的使用方法。陈序看孟樱认真在红书上搜教程的样子，笑出声："樱樱，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像只煮熟的虾？"

她戳了戳孟樱泛红的耳尖，"中午咱俩从图书馆出来，是谁信誓旦旦说'这学期要学心理学考研'的？"

"那不一样！"孟樱赶紧解释，"我考的是0451教育学类，江老师是0771心理学类，这两大类都不一样呢。我只是想学好《教育心理学》，这是考研的五本必修书目之一呀，300分里占60分，我可不得好好听网课，认真学嘛。"

陈序想起这学期孟樱的变化，虽然孟樱在极力表现正常的言行举止，甚至寝室里的朋友们都没看出来异常。但是，她可是陈序呀！孟樱上大学以来最好的朋友，怎么能感觉不到呢？

陈序虽然不知道孟樱经历了什么，一下子好像变得更加稳重了。但是她并不想刨根问底，而是选择尊重孟樱的想法，坚定她可以走出阴霾，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过，陈序愿意加快时间的步伐。

陈序轻轻握住孟樱的手："王老师不是说过吗？悲伤不会消失，但我们可以给它换个容器。"

陈序摸出手机点开录音，又传来熟悉的王老师声音，“痛苦的记忆会不断闪回重现，杏仁核的强化作用让这些痛苦记忆更加难忘。比如考研、考公、考雅思托福这类复杂精细的用脑工作，会非故意地激发脑神经，让你的大脑忽略知识摄取，转而更加强调去处理那些危害身心健康的关乎人和事的信息。”

孟樱愣了，她怎么没记得老师讲过呢？明明自己没有缺勤呀。

陈序见状不再逗孟樱，解释到，这是模仿王老师声音制作的音频——陈序在大学课程以外的任何事上，表现得都很积极和高效率。孟樱莞尔，想了想，还是坚定自己内心的答案。

"需要帮忙吗？"迟迟不见孟樱回来的江晚滨从客厅一路循着话音，来到次卧门口。

江晚滨看见孟樱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从耳朵到脖颈都是淡淡的粉红色，像新鲜出品的草莓牛奶。

"江老师……"孟樱，"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我想向您请教一些关于创伤性记忆重构和脱敏的问题。"

“是认知重构的内容吗？当然可以。”江晚滨欣然应允。

江晚滨打开手机，滑动页面找到一张各色矿石的照片。

"选一颗让你安心的，"专业的心理学老师声音带着催眠般的韵律，"然后告诉我它像什么？"

孟樱一下子就被紫色水晶吸引了，她指了指这个：“江老师，我想选这个紫色的。它很神秘，像我妈妈的眼睛。”

江晚滨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住，紫水晶在冷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晕。她将照片放大些许，孟樱发梢的茉莉香混着空调风扑在耳际，像春日溪流漫过鹅卵石。

"紫色是情绪疗愈的通道。"江晚滨不着痕迹地朝少女那边倾了倾身，腕表秒针的滴答声融进呼吸间隙，"能具体说说关于妈妈眼睛的故事吗？"

孟樱继续说道：“小时候妈妈最喜欢我，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女儿，成绩好、长得可爱、嘴又甜，感觉所有亲戚都喜欢我。妈妈的眼神是充满宠溺和骄傲的。后来，后来呢，我上高中的时候，她总是和我爸吵架，虽然我进门就很快平息了，但是在门口我听得很清楚——他们都变了。爸爸不再儒雅绅士，妈妈也变得暴躁易怒，他们都在用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攻击对方。这时，妈妈看我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淡麻木了。”

“小孟樱，遇到事情想一想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江晚滨目光柔和地看向孟樱，“最好的就是这仅仅是一个记忆，未必完全属实，或许他们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争辩。最坏的情况就是他们真的有离婚的诉求，并按照规定那么去做了。但是，你要做好接纳的准备，它会有点痛苦和无奈，但是度过这段难熬的时间，你会发现彩虹出现在生活之中。”

“按理来说，大四是准备考研的最佳时机，可是每次在图书馆听网课的时候，我的思绪都会飘到高二，还有我看到我爸妈离婚证的那次。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瞒着，不让我知道？我已经长大了，我有自己的想法和能力，可以照顾好自己了。”孟樱不解。

"我的导师说，心理医生是永不结痂的创可贴。"江晚滨突然握住孟樱的手腕，力道却轻得像接住一片雪，"但现在我觉得......"

陈序的拖鞋声突兀地碾碎后半句话。江晚滨触电般松开手："周三下午发消息给我，约定一个地点细说，记得带上今天的感受记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