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遐怀疑梁郁冬没有认出他来,又或是把自己认成了别的什么人,但总归不是自己。
梁郁冬喝多的时候,活似变了个人。浑身竖起直挺的倒刺,与平时那个温吞的女孩不相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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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遐喜欢梁郁冬,不知来由。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少女心动,分明只见过几次,就是无比熟悉,想要靠近。
她在诗句里写道“所愿为摘星”,凝结着鲜亮的期许,彰显出少女纯洁的心灵。阮遐忽而明白,他爱上了她的才华和性情。
阮遐轻声道:“那,回去好不好?”
梁郁冬声音闷闷的:“不回去。”
“我知道你很难过,”阮遐嗓音温润,蹲在梁郁冬旁边,“你感觉你的付出非但没收获好处,还沦为了别人的嫁衣。但你不能一味回避,你得回去面对,要亲口讲出自己内心的芥蒂,同时也听听你祖父的解释,对么?”
“天这么晚了,你待在外面,家里人会很担心的。你也说了,爷爷身体不好,别让他太担心——”
“可他都那么对我了!”梁郁冬喊完之后,又觉得不太妥当,闭上嘴,想得脑壳要破裂,脸涨得通红。沉默过后,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泪被低温冻在脸上,她伸手摘去,顺着道路往前走。
“你要去哪?”
“回家。”
“你刚还说不回去。”阮遐笑道。
梁郁冬站定,恶狠狠地瞪着阮遐。她抿紧嘴角,一字一顿地说:“你很讨厌。”
说完之后,她晕晕乎乎的大脑才跑完了漫长的反射弧。飞快地眨眼睛,小心地斟酌措辞,最后破罐子破摔地道歉:“对不起。”
“你一点也不讨厌。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没有笑话我——你还愿意陪我在这聊天。你不讨厌,你挺好的,长得也好,学习成绩也好,文采也好,普通话也好,家境也不错……”
“你也很优秀。”阮遐说。
“我?”梁郁冬笑了起来,“你现在又有点讨厌了,怎么能信口胡诌呢!”
“梁郁冬——”
“嗯?”
阮遐陪她走了几步,忍不住问道:“你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梁郁冬竟然认认真真地开始打量,半晌后说:“你是阮、阮阮……”
“阮遐。”
“嗯!遐!”梁郁冬发觉自己捋不清舌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内个——哦,对,遐!你去学校——啊不是,回家,的时候。不是,我是说你要回家,啊不是,我是——”
她郁闷地吐了口气:“你回家吧!你早点回家吧!”
“你确定你这个样子能自己走回去?”
“有什么不能的,每天我上学放学都自己走,我可是信宁行走的司南!各个荒郊野岭的分岔口,都像数学公式一样烂熟我心。”
“好,你真厉害。我给你叫一辆出租车,你坐车回去好不好。”
“不坐车不坐车,没有钱。”
“我不用你还钱。”
梁郁冬盯着阮遐看,末了,飞快地摇头:“不行,不可以。”
“哦。”
“再说了出租车根本开不到我家!”她咕哝着,“我家那地方不通车。”
“哦。”
“你好敷衍。”
“我陪你走回去吧。”
“什么!”梁郁冬夸张地说,“不,不行,你回家吧,你到我家再出来再回家得一二三四五……不对,得一二三……两个!两个小时!车都没了你坐什么回家。”
“这不用你管。”
“哦。”
梁郁冬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你回去吧你回去吧。”
“你能证明在回家之前保持清醒的状态,不会睡在马路上吗?”
“我就喝了一二,呃,就一个易拉罐的酒,我现在清醒的可以去写高考英语卷子,什么睡不睡的,有什么严重的。”
“你走吧,我家顺路。”阮遐说。
“啊!”梁郁冬惊道,“真的?这么巧!”
“嗯。”
喝醉的人智商都不太高。梁郁冬竟然轻而易举就相信了,她微笑着往前走,闲聊道:“你人真的很好。”
“嗯。”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好么?”
“不。”
“哦。”
“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这次不问,下次我可不会回答你了。”
路灯下,梁郁冬闪亮的眼睛像一对珍贵的宝石,扑闪着光芒,“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有。”
“谢溱羽吗?”
“不是。”
“哦。”
阮遐突然问:“你觉得我喜欢谁?”
“我觉得——我困了,我想睡觉。”梁郁冬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蹲了下去。
“起来,到家再睡。”
“我起不来了,我困死了。我不应该喝那酒,苦兮兮的,喝完之后一点也不舒服,我真是有病。”
“那你要在这儿睡?”阮遐四处打量。
“唔,不行么。”
“你起来,往前走两步,我给你讲个笑话。”
“不想听。”
“那我打电话给你爷爷让他出来接你——”
“别找他!”梁郁冬气哼哼地说,“——大坏蛋!”
阮遐笑着问:“那你走不走。”
梁郁冬哼唧两声,最后自顾自地腹诽:“我就不应该跑这老远——烦烦烦!可是家附近又没有商店,诶,我真有病。”
梁郁冬同手同脚地走,像个摇摆的小企鹅:“你说那笑话——”
“没有了,你不是不听吗?”
“我现在想听。”
阮遐把手摊开:“过时不候。”
“你!”
风也静静的,月亮也静静的,如此寻常的夜晚,这无比梦幻的一幕,竟成了二人心海中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