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该准备了。"
宋之意站在破旧的铜镜前,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俞开研为她寻来的男装质地粗糙,却是边军校尉的制式服装。她抬手轻轻抚过盘在脑后的发髻,略显粗糙的手指已经不复往日的细腻。这三个月的颠沛流离,已经将她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磨砺成了另一个人。
镜中倒映出窗外的月光。宋之意蓦然发现,那轮诡异的明月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裂痕。她下意识地翻开父亲的天象札记,想要记录下这个异象,却发现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行新的字迹:
"界域之裂已现,规则将生变数。"
她的手指微微发颤。这笔迹,分明是父亲的手书,可父亲已经......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俞开研急促的脚步声。
"之意!"俞开研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寻常的急切。宋之意迅速将札记收入袖中,打开了门。月光下,俞开研的脸色比往常严肃得多,甚至带着一丝惊惶。在她的记忆中,这个从小就带着爽朗笑容的少年,很少露出如此神色。
"边境又出现异象了。"他压低声音说,"这次是在太延关。我刚收到密报,整个关口突然...消失了。"
"消失?"宋之意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字眼。身为户部侍郎的父亲曾带她看过太延关的舆图。那是一座固若金汤的要塞,驻军数千,怎可能平白消失?
"不只是简单的消失。"俞开研神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布,"这是斥候传回的密报。你看。"
宋之意接过绢布,借着月光仔细查看。这是一份极为详细的记录,但内容却令人震惧。斥候描述说,太延关被一团诡异的迷雾笼罩,而在迷雾中,他们看到了数个重叠的太延关虚影,每一个都栩栩如生,却又似乎微妙地不同。更令人不安的是,有士兵声称在雾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这些现象,"俞开研声音低沉,"与三个月前你父亲记录的那些边境异象极为相似。"
宋之意心中一震。她想起了父亲札记中反复提到的"太元循环",以及方才那行新出现的字迹。父亲生前最后的研究,似乎就与这些离奇的现象有关。
"那些进入迷雾的士兵......"她试探着问。
"大多安全返回,但......"俞开研迟疑片刻,"有三个人失踪了。更奇怪的是,其他人对这三个人的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长安城的夜莺钟响起,悠长的钟声中夹杂着士兵的脚步声和百姓的喧哗。
"科举报名要开始了。"俞开研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书,"这是给你准备的身份文书。上面写的是'赵默',边军游骑校尉。文书做得很是精细,就连官印都是用特殊手段盖上的,应该能骗过查验。"
宋之意接过文书,仔细检视。确如俞开研所说,文书的做工几近完美。但就在她准备收起时,一道月光恰好照在文书上,顿时,那些朱红色的官印竟泛出了一丝诡异的银光。
这一幕让她想起了什么。她连忙取出天象札记,让月光照在那行新出现的字迹上。果然,两处的光芒极为相似,都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异世界的诡异质感。
"开研,"她神色凝重地问,"这文书是从何处得来?"
俞开研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这正是我要说的。这些文书,是从一个奇怪的商队那里得来的。那天在边境巡逻时,我遇到了一支打扮古怪的商队。他们的穿着既不像中原人,也不像外族,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装束。"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最特别的是他们的首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当时我正为你的身份文书发愁,他却主动来找我,说知道我需要这个。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个老者,看上去很像你父亲。"
宋之意的心猛地揪紧。她想起方才札记上新添的字迹,又想起那个老者,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成形:难道父亲真的还活着?
但现在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远处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科举报名显然已经开始。她必须立刻行动。
"走吧。"她最后看了一眼天空中那轮带着裂痕的月亮,"是时候去看看这场特殊的科举究竟有什么玄机了。"
长安城的街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报名的人。与往常的科举不同,这次的人群格外复杂。不仅有传统的儒生,还有武将、商贾,甚至还有些装束怪异的异族人。更令人惊讶的是,确实如诏令所说,竟有不少女子也在其中。
宋之意和俞开研装作寻常人般混在人群中,向报名处走去。一路上,她敏锐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正如父亲教导的那般,她不是在看表象,而是在寻找异常。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某些场景似乎在不断重复。一个挑水的老者从他们身边经过了三次,每一次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就连水桶晃动的幅度都完全相同。一对母女在街角说话,对话的内容和语气每隔一刻钟就会重复一遍。甚至连空气中的柳絮,都像是在固定的轨迹上来回飘荡。
这些细微的异常,与父亲札记中描述的边境现象何其相似。宋之意不禁怀疑,整个长安城是否也笼罩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之下?
终于,他们来到了报名处。让宋之意意外的是,负责登记的不是普通官吏,而是一群神色肃穆的道士。这些道士的装束很是特别,除了常见的道袍外,他们的腰间都系着一条银色的绳索,绳索上缀满了古怪的符咒。
那些符咒让宋之意想起了父亲札记中绘制的某些图案。它们看似是道家的符文,却隐约带着某种几何般的规律,就像是一种精密的计算。
"下一个。"一个年长的道士抬头看向宋之意,"姓名?"
"赵默。"她压低声音答道。
"身份?"
"边军游骑校尉。"
道士接过她的文书,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文书上停留了很久。就在宋之意心跳加速的时候,道士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有趣,你的'数据流'很特别。"
宋之意心中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大人此言何意?"
道士似乎这才意识到失言,立即换上了公事公办的语气:"你被分在甲字号试区。记住,三日后卯时,到皇城外的试炼场报到。"
走出报名处时,宋之意的心中充满疑惑。那个道士说的"数据流"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词?而且,他看她的眼神,就好像看穿了她的伪装一般。
"不要多想。"俞开研安慰道,"至少第一关已经过了。接下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那轮明月上的裂痕突然扩大了几分,一道银色的光芒从裂缝中迸射而出,转瞬即逝。
更诡异的是,街上所有人都像是没看见这一幕似的,继续着各自的活动。只有宋之意和俞开研面面相觑,还有远处报名处的那些道士,突然全都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地望向天空。
"界域之裂..."宋之意喃喃自语,又想起那行神秘的字迹,"父亲,您到底发现了什么?"
回到暂住的荒宅,宋之意立即取出天象札记仔细研究。今日发生的种种异象,都与父亲的记载隐约呼应。尤其是那道士提到的"数据流",虽然听起来莫名其妙,却让她想起札记中一段特别的记载:
"天地万物,皆有其理。然观其理者,往往囿于表象。须知理外有理,象外有象。吾近得异术,可见物之本源,其形如流水,其势若星河..."
这段话以前她一直不甚明白,现在想来,莫非父亲说的就是那道士口中的"数据流"?
就在她沉思之际,房门被轻轻推开。俞开研快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布包。
"给你带了些干粮,"他说,"还有这个。"
他从布包中取出一件黑色的软甲,是军中常用的贴身护具。"试炼场凶险,这个可以防身。"
宋之意接过软甲,心中一暖。从小到大,每次她要做什么危险的事,这个青梅竹马总是这样默默地为她准备一切。
"开研,"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相信这世间会有超出常理的事物吗?"
俞开研沉默了一会,说:"之意,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爬上城墙看星星吗?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世间肯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奥秘。你父亲...宋伯父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所以我必须查清真相。"宋之意抬头望向窗外,月亮上的裂痕在夜色中越发清晰,"无论前方有什么,我都要知道父亲到底发现了什么,他究竟是生是死。"
"我会一直帮你。"俞开研郑重地说。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般洒在长安城的街巷上。在这看似平静的古都中,一场足以改变天地规则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站在风暴中心的宋之意,还不知道命运已经为她准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