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将至,长安城的晨雾越发浓重。
宋之意披着斗篷,独自走在城西的街巷中。这是她第三次来探查新建贡院的位置。太阳刚刚升起,晨光透过浓雾,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影子的形状诡异得很,就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让她想起父亲札记中绘制的那些奇异图案。
连日来,她一直在暗中观察来往贡院的人员。那些身着道袍的考官每天都会在卯时准时抵达,日落前离开。但奇怪的是,他们每次必须从城墙的同一个缺口进出,仿佛那里有一道无形的门户。更令她在意的是,这些道士的服饰与寻常考官大不相同。他们腰间系着银索,举手投足间总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城中传言,这处新建的贡院原是一座废弃的古代祭坛。工部为了赶在科举之前完工,日夜赶工了整整一个月。但宋之意注意到,那些工匠似乎从未真正进行过任何建设工作。每天他们只是在固定的时辰,按照某种奇怪的规律在院墙周围走动,手中握着古怪的玉佩。
"小心些。"身后传来俞开研的声音,"今天官府加派了巡逻。"
宋之意回头,看见青梅竹马正牵着一匹枣红马向她走来。这些天来,俞开研一直在帮她搜集各种消息。边军的身份给了他很大便利,但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有什么发现?"她问。
俞开研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昨夜我去拜访了一位老人,他是父亲以前在太史院的同僚,姓苏。"
宋之意心中一动。父亲生前在太史院主管天文历法,与他共事的人必定知道些什么。她记得这位苏老先生,幼时曾见过几面,是个性情古怪但学识渊博的老者。
"苏先生说,"俞开研继续道,"三个月前,也就是你父亲...出事的那天,太史院观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象。当时所有的天文仪器都出现了异常,指针疯狂转动,就像是..."他斟酌着用词,"就像是天地之间的规则被人动摇了一般。"
"可有详细记载?"
"没有。更奇怪的是,第二天所有相关的记录都消失了,包括值夜官的值守记录。而且,所有经历过那个晚上的人,对那天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苏先生说,他只依稀记得你父亲在那天晚上反复提到'太元循环'这个词。"
宋之意若有所思。这种记忆模糊的现象,与太延关失踪士兵的情况何其相似。她从怀中取出父亲的天象札记,翻到某一页:
"太元历十七年七月既望,天象有异。测天仪显示界域震荡,恐有大变。混元玉璧现异象,疑与太元循环有关......"
这一页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但在晨光下,能隐约看到一些被墨迹覆盖的字迹。宋之意仔细辨认,隐约看出"规则""数据""异常值"之类的词。这些词汇与科举文章中常见的用语大相径庭,反倒像是某种神秘的术语。
就在这时,一阵异常的风突然刮过。街上行人的动作瞬间凝固,像是时间停滞了一般。一个挑水的老妇弯腰的姿势停在半空,街角追逐的孩童保持着奔跑的姿态一动不动,就连空中飘落的树叶也静止在了半空。但很快,一切又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的异象从未发生过。
"你看到了吗?"宋之意问。
"看到了。"俞开研神色凝重,"最近这种现象越来越频繁。尤其是在贡院附近。前日我巡逻时,亲眼看见一个小贩突然消失,片刻后又在原地出现,但他的衣着和兜售的货物都变了样子。更诡异的是,周围的人对此视若无睹。"
他从马鞍上取下一个包袱:"这是我让人从工部偷偷抄来的图纸。这处贡院的位置,在古代确实是一座祭坛。据说那里曾是占卜天象的场所。"
宋之意接过包袱,里面是一张残破的丝绢图纸。图纸年代久远,边角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建筑布局依然清晰可辨。整个祭坛的构造极为奇特,由九个同心圆组成,每个圆环上都刻有密密麻麻的符文。更引人注目的是图纸边缘的一些潦草注记。那些笔记歪歪扭扭,像是有人在极度惊惶中写下的:
"祭坛实为混元界门,其中岁月如循环..." "观天象,实为窥天地规律..." "慎入!此处阴阳错乱,稍有不慎即迷失其中..." "非同寻常之地,切莫轻易踏入核心之阵..."
字迹到此断开,但最后几个字透露出的信息让宋之意心惊。这祭坛竟然会导致阴阳错乱?难怪新建的贡院总有异象发生。她又想起了那些身着道袍的考官,他们腰间的银索,以及那些古怪的玉佩,似乎都与这座古老的祭坛有着某种联系。
"之意,"俞开研犹豫了一下,"也许...我们该找个机会向陛下告发这些异常。这场科举处处透着诡异,若是贸然参加......"
宋之意摇头:"不行。父亲当年必定也发现了这些,但最后却......"她没说下去,两人都明白那个未竟的结局。何况,这场科举显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无论是那些神秘的道士,还是街上频发的异象,都说明背后另有隐情。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他们抬头望去,只见那轮明月依然挂在天际,裂痕比前几天更大了几分。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响动,街上的人们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依旧各自忙碌着。
"时间不多了。"宋之意收起图纸,"明天就是入场之日。开研,你去打探一下其他考生的情况。我要去一个地方。"
"你要去哪?"
"城南的慈云寺。"宋之意说,"那里的主持月慈师太是我母亲的故交。她精通星象,也许...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分别后,宋之意独自向城南走去。慈云寺的月慈师太不仅通晓星象,更精通医术,曾与母亲一起研究过许多奇方异术。母亲生前常说,月慈师太有着超乎常人的慧眼,能看透许多常人看不透的事物。
寺院坐落在城南的一片竹林中。此时正值早课时分,诵经声随风飘荡。宋之意刚要推门,却发现寺门虚掩,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
"大限将至,混元之力即将衰减..."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可是,那些参加科举的孩子们......"这是月慈师太的声音。
"此乃天道循环,不可更改。"那苍老的声音继续道,"他们本就是被选中的。"
宋之意心中一惊。"被选中"这个说法,让她想起父亲札记中反复提到的"异常值"。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推门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转身一看,是一个身着道袍的青年。那人手里握着一块古怪的玉佩,与她在贡院附近看到的那些道士所持的一模一样。玉佩上闪烁着淡淡的银光,那光芒让她想起了文书上的印章。
"你......"青年的话还没说完,宋之意已经转身就逃。她听见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但她对城南的街巷了如指掌,很快就甩开了追兵。小时候和俞开研在这些巷子里捉迷藏的经历,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直到确定安全,她才停下来喘息。这时她才发现,在逃跑的慌乱中,一张纸条不知何时塞进了她的袖中。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明日入场,切记三事:一,防虚假记忆;二,勿信时间流转;三,表象非真实。待天明处,见分晓。"
字迹娟秀,显然是月慈师太的手书。这位故交早就预料到她会来?更重要的是,这三条提醒说明什么?尤其是"虚假记忆"这个说法,与太延关和太史院的怪事何其相似。
夜幕降临,宋之意回到暂住的荒宅。俞开研已经在等她,带来了更多消息:
"明日共有三千余人入场。但奇怪的是,我仔细打探过,这些考生的来历都很模糊。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而且,"他压低声音,"我注意到他们中有不少人的动作出现重复,就像街上那些'卡住'的行人一样。"
宋之意将在慈云寺的发现告诉了他,两人都意识到情况比想象的更为复杂。这场科举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常理的巨大秘密。
"无论如何,明天你一定要小心。"俞开研说,"我会在外面接应。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想办法出来。"
宋之意笑了笑:"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真相。父亲当年在太史院的研究,母亲和月慈师太的医术研究,还有这场诡异的科举,一定都有某种联系。"
夜深了,月光依然如水。宋之意最后一次检查行装:软甲贴身穿好,袖中藏着锋利的匕首,腰间的药包里装着母亲传下的几个独门药方,还有那本永远带在身边的天象札记。
临睡前,她又一次翻开札记的最后一页。果然,那行神秘的字迹又有了变化:
"大考在即,真相自显。记住,表象之下,必有生机。"
明月依旧高悬,裂痕中的银光越发刺眼。整个长安城笼罩在一种奇特的宁静中,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宋之意望着窗外的月亮,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明天在贡院中遇到什么,她都要找出父亲失踪的真相,揭开这场科举背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