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君 第2章 第 2 章

越往北走越冷了。大哥的九州邬堡在冀州邺城，距离绎幕没多远。没几日就到了。

打算在大哥这呆几日再北上。我拿出阿娘给他做的衣裳，他接过来有几不可查的笑意，又假装不在意放在一旁。大哥比我大了八岁，当年因为爹一巴掌离家好些年，再也没回去过。

我说你应该回去看看，爹娘岁数大，面子上过不去，拉不下脸，总不能让爹亲自来找你吧。大哥说有时间的，有时间的，你也知道我这事情多。

我说你这么些年苦我都知道，也知道你做到现在也不容易。有些事还是趁早吧。

剩下的我也懒得说了。这些年我东奔西走每次路过都要过来瞅瞅，其实也是带着爹娘的嘱托，替他们看看。

我知道有些事他也不好意思问，我就自顾自的把爹娘近况说了一通。爹还是老样子，照看商号还是没问题的。娘身体不大好，但是平日陈默在，二叔也里外照应着。

大哥又问我哪日走，我说明天就走。

他说那正好，我要去龙城办点事，我们顺路一起吧，也有个照应。

有大哥罩着当然好了，况且我也是路过龙城的。

大哥只带了几箱货，我打趣说大哥你也要跑商去吗？你要是跑商的话，我这小老百姓没活路了……

路上大哥说，你这么老到处跑也不是长久之计，一个小丫头，太不安全了。

我扭头看看骏骏，有它在，大事没有，小事也能勉强摆平，无碍的。况且我也喜欢到处走走。大哥你是没见过漠北的大漠长河，也没见过东海的波澜壮阔，还有西凉的羌笛骏马，我们家乡再往南的烟雨旖旎小镇……

大哥说还是你洒脱，就是千万注意安全。我说是是是。

大哥说如今世道，比魏蜀吴时候还乱。自永嘉之乱以来，除了晋朝正统在南方偏安一隅，北方已经有十来个人在称王。

我说这些我不太关注，也跟我没关系，我就做我的小生意，挺好的。

我侧头问大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嫂呀。

大哥平日不怒自威，这会儿神秘兮兮的说下次给你看看，我说这次怎么不能看，他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说你堂堂九州堡堡主，又是这北部这成百上千邬堡的盟主，怎么这一撇还这么慢啊，这事要是爹娘知道了，够乐呵仨月的。

大哥笑了笑说什么堡主、盟主啊，虚名而已，不过是兄弟和百姓们信任罢了。

我说白哥呢，怎么没见啊？白哥是大哥最信任的人，平日虽然总跟我扯皮，对堡里大家也是嘻嘻哈哈，但是能做到被大哥信任，也是有实力的。

这时一人骑马从后面哒哒过来了。放眼过去，苍蓝的袍子，一双桃花眼冲我眨啊眨，放荡不羁的头发甩在脑后，走近我后一个帅气的勒马。

我说以后白哥我叫你曹操吧！

白哥一脸懵逼。

白哥说我这马都要跑废了才追上，大哥你也不叫我，我听张婶说了一嘴就赶紧跑来了。

大哥说堡里都安排好了吗就跑来了。白哥都快哭了说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大哥。

白哥说阿班你跟大哥说说，吃喜酒我去蹭蹭怎么了。

我说谁的喜酒啊？

白哥说慕容家老五慕容霸呗。我说慕容鲜卑燕我是知道的，至于这慕容霸我不大知道。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个虎头虎脑的恶霸啊。

白哥说还真不是那样的，比你大个六七岁吧。

据说从十六岁就随父慕容皝领兵打仗，十八岁消灭宇文部，一战成名，直接封了都乡候。永和元年，大概七年前吧，赵国那个邓桓，厉害吧……

「没听过哎……哎大哥你别走啊？」

「就是很厉害的，要来吞燕，慕容霸顶着平狄将军的称号往那一驻扎，邓桓就吓的不敢进犯，直接退兵了，你说神奇不神奇……」白哥说完一双桃花眼瞪老大满眼期待看着我，等我接话。

「嗯，好厉害啊……」尬笑，完全不知道谁是谁。

「然后大前年，赵国皇帝石虎驾崩，赵国乱的呀……」

嗯这个石虎我知道，风云天下的大赵天王石勒的侄子。

「老皇帝让二皇子慕容儁去了，慕容儁不想打乱成一锅粥的赵国，慕容霸从属地直接跑到龙城，当面谏言。」

「他咋说的？」这里我就比较好奇了。

「难得而易失者，时也。万一石氏衰而复兴，或有英雄据其成资，岂惟失此大利，亦恐更为后患。」

「嗯，机不可失，不留后患。后来呢？」

「然后在前年二月，慕容霸就领兵两万，一路南下，所到之处，望风而降，尽收几郡。然后蓟城也就打下来了，前后才一个月。」

「是不是路途遥远啊，还要一个月，我前几天在绎幕，看人攻城就用了一天……」

「那就不清楚了。还有那燕王慕容皝的嫡长子慕容儁也是狠角色，硬要把赵国士卒坑杀，结果还是被慕容霸拦了下来。丫头你知道现在世道虽乱，但是屠城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说白哥你这嘴，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了。

「我这不是说书，都是真事儿……」

「没准儿慕容儁是要立威呢。」

「这个还真不能杀你知道吧。曹魏权臣司马懿你知道吗，他虽一生聪明有大略，但是也犯过这个错。」

我说他坑杀了？

「是啊，当初他百日克辽东。公孙渊被司马懿围城最后被逼到穷途末路时，派相国和御史大夫请降，司马懿杀了使者。司马懿意思说他不诚恳，应该亲自来。然后公孙渊又派人来请求定期送人质，还是不诚恳。司马懿对来使说能战当战、不战当走、不然只有死路一条。公孙渊不肯自己来，就是决定要死了，人质我也不要了。之后哎……公孙渊被屠城了……」

我说兴亡百姓苦啊。白哥你给我讲这么沉重话题干嘛，你是大哥派来吓我好让我不敢跑商的吗？

白哥说不是不是，我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吗。我的意思就是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能被慕容霸拦下来，也是个狠人。

「他那么厉害，他就不怕他哥哥以后忌讳他吗？」

白哥忙正色说，这种事情我可说不好！

我说那邺城算是燕的属地吗？白哥说当然不是了，这里算是冉闵的魏地盘。虽然现在慕容燕还对晋称臣，但是在这北方谁敢跟鲜卑慕容燕龇牙咧嘴，就是跟阎王过不去。

我说那为什么燕和魏允许大哥这样的势力存在呢？

白哥说这你就不懂了吧，邬堡是属于民间自卫组织，这连年打仗，各种势力换来换去，牺牲最大的是谁？百姓，年轻力壮的被迫参军，成为改朝换代的工具。乱世如何生存？普通百姓靠不住各方势力，只能自己组织防御抵御了。一到真打起来的时候，地主、豪强、你想不到平时多么有身份的人，都会过来。邬堡就是他们的堡垒，但是邬堡里面最多的还是汉人。你大哥就是这个组织者，不仅是组织者，还是众多组织者中的老大，你说厉害不厉害？为什么慕容燕和冉魏允许，是因为两者也是互相利用，也没有直接矛盾存在。至于怎么互相利用，就不跟你细说了吧？

白军师懂的真多，我有点刮目相看了啊~！「这有点像我在西域看到的多浪一族，只不过多浪为了追求自由到处迁徙。」

白哥忽然沉默了，只是望着前路。

我说看样子还得几天能到龙城，长路漫漫白哥你给我唱个歌吧？

白哥转头撇嘴说，你胆儿可真大。

我说咋了。白哥说我当年刚进邬堡，你大哥也让我唱个歌……

白哥仿佛陷入不好的回忆，面部有些痛苦……

白哥说，我有些对不起堡里的郭瓦匠，多年卧床不能下地，听了我唱的歌，突然飞檐走壁，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哎……

「白哥我错了，你先别唱，骏骏丢了不好找。不过说真的，你还有这本事，以后要是邺城打仗了，你站在城墙头来一首，不比那慕容霸还厉害？」

白哥说我可丢不起那人……

白哥说小阿班，你只说从西域学的葡萄酒酿了没有，我可等着喝呢。

我说只要你不给我唱歌，啥都好说，等我有幸种出了葡萄就给你带。

白哥说小阿班，你为什么叫余班，大哥却叫张平，我说你问大哥去啊，白哥说我哪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