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拿起镜子照着,抚了抚头上的牡丹,莞尔浅笑,道:“这样好的花,前些日子倒随手可摘,这两日就难呢,怕是得些苦心才能得。圣人一大早就把殿下撵过来,这会儿子你们才上来,想来是这路上费了功夫。……明明殿下,就是想来看长安的,便是圣人不去东宫,殿下忙完了政事,也要再跑一趟……”
太子因为长安的善解人意,舒缓了一些。他额上因为刚才的局促,出了一层薄汉,长安拿着帕子轻轻为其擦拭,道:“我可不信这次我们姊妹还能轻易撵走殿下……”
太子果然一副被说中的样子,长安呵呵笑着,抬手食指在太子鼻子上轻轻勾了一下,又道:“殿下真是傻得可爱,这样笨笨的,怎么讨得东宫各位娘娘欢心?”
太子陡然抓住长安正要收回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顺势坐上长安的贵妃榻,他凝望着长安,唇角微微勾起,眼中的柔情里多了一分侵略,笑意也染了一丝丝坏坏的感觉,隐隐藏着“危险”。
太子身上那种陌生的雄性独有的压迫,扰乱长安心智,她顿时慌得不行,既期待,又不知该如何承接的样子。
然而下一刻,他却忽然神色一敛,问道:“什么香?这样好闻?”
男子问姑娘家身上用的什么香这种问题,是极其暧昧的,太子浑然未觉,一心只在香气上。
长安闻言,满脸不可置信的疑惑,转这么大弯?还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呢,却不想只问香。长安心底深处,是有些失望的,想要收回手,却被太子死死攥住,她虚虚挣扎了几下,别过头红着脸娇嗔道:“殿,殿下……”顿了顿,才回答道:“大约是药香吧!”这几日都在泡药浴,哪用什么香?
太子认真地嗅了嗅长安的手和帕子,道:“不是药香,若有似无的,像是一种兰花香气,我小时候闻到过。”
“是吗?”长安想要把手抽回来闻一闻,太子却不松手,她便浅浅闻了闻另一只手,可哪有什么兰花的香气,又闻了闻,确定没什么兰香,狐疑看着太子,却见他盯着自己的举动轻笑,长安又气又羞,别过头去,嗔道:“好啊,殿下也学会戏耍姑娘了!?”
“没有,我没戏耍你,真的是一种罕见的兰花香气,也没笑你,是你太可爱,惹人喜欢……”太子说着,将长安的手放到他的心口上,感受到太子心跳的一瞬,长安抬眸对上太子温柔到要化了的目光。
只那一瞬间双眸的碰触,便似两个灵魂在相拥!可这么关键的时刻,长安却慌乱了,她自卑了,感觉自己有些承受不住那份热情,三息之后,眼睛便不由躲闪,却被太子轻抬下巴,以最温柔的方式,强制她再次对上他的眼眸。
长安视线在太子双眸之间快速震动,心也跟着狠狠颤动,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别不开头,就垂下眼睑,长长如蝶翼一般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投下倒影,让那双美丽的眼睛更加妩媚动人。
太子注视着美丽的姑娘,她是这世上最艳丽的花儿,这姑娘爱慕他,芙蓉面上娇羞的红晕,是最好的证明。他因此自信大胆的欣赏她的美丽,他满是欢喜,怦然悸动的心,跳的更加强烈,他感到生命鲜活而盎然,心胸全然打开,释放也承接爱意,他十分振奋!
这样近距离和太子面对面坐着,他呼吸的热浪扑撒在她的脸上,全是他独有檀香气息,手被他紧紧握着,手下是他的心跳,这样的浓情蜜意梦都梦不到。可眼下,却都是真实的,长安心口突突的,像一只小鹿在里面乱撞。
避开太子的眼睛,长安也在欣赏着他,那高挺的鼻子,好看的薄唇,线条流畅的下巴,干净整洁的胡青,还有时不时上下滑动的喉结……最终又看向太子的唇……
好想亲一下,应该很好亲!
长安视线一路轻轻扫过,脑子也胡思乱想起来,她感觉自己有些热,渐渐似乎烧起来,不由吞咽了一下口水,却被太子逮个正着:“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咳咳……”长安这话几乎压着太子的尾音,拒绝的太急太刻意,还被口水呛了一下,显然是被猜中了。
太子只觉得她太可爱了,忍不住轻声笑起来。长安脸更红了,噘着嘴巴,不乐意的拍开太子的手,狠狠别过头,侧了侧身子,不再理他。
太子笑声却更大了些。
“殿下……”长安都要羞死了,转头蹙眉嗔怨的看着太子,都要哭了:“是长安看走眼了,殿下才不是厚道人,殿下会得很,不老实的很!”
可这才哪到哪呢?怎么就会得很,不老实了呢?太子向来端庄持重,莫说长安如今身子不好,便是健健康康的,他也会克制,断然不会唐突。而且,说到底,论起来,“是你先来的。”太子说着也学长安刚才的样子,用食指轻轻勾了一下长安精致可爱的鼻尖。
躺在贵妃榻上的长安没做防备,不由扇动睫翼,轻轻收了收下巴躲了躲,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撩拨得她一时恍惚,鼻尖上的触感酥酥的痒痒的……沉溺良久,回过神来,长安受宠若惊,一脸娇羞,才道刚刚她那举动确实太过挑逗,旋而不好意思的对上太子好看的凤眸,又立即低眉避开,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我无心的……”
长安慌张的像个小花鹿,纯情的像个小兔子,太子简直喜欢死了。
“你也是个厚道人……就说‘有心的’不好吗?”太子声音,深情微哑。
长安闻言震惊,抬眼却见太子已然欺身过来……
四目相对,满是炙热,两人越来越近,近得彼此呼吸着彼此的呼吸,鼻腔间萦绕的都是彼此的气息,眸子里映射的只有彼此的面容。
太子自然的微微偏头,长安闭上了眼睛,轻轻抬起下巴去迎合……他是真的会,男人就没有老实的!不过,她好爱,好喜欢……这是长安失去思考前最后的想法。
“茶来喽!”韩燕熙端着茶水,走进堂屋。
长安和太子应声弹开……
“你们……你们干什么呢?”韩燕熙撩起帘子,进到里卧,他这样问,却未必不知道。真不知道,何必有此一问?只是这厮装得甚好,一点明知故问的样子都没有,倒真是一脸茫然。
太子早已退回到圆凳上,面上的慌张还未褪去,只摆了摆手,不看韩燕熙,也不说话。
“殿下,下次来,别带他一起。”长安转过头来,一记眼刀向韩燕熙飞去,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搞破坏成功的得意,确定这厮就是故意掐准了时机闯进来。
感受到熟悉的白眼,韩燕熙却乐了,不等还在清嗓子掩饰尴尬的太子张口回应长安,他抢了先道:“不带我来,你劳烦谁沏茶去?”
哟,还真是“大人物”啊!没你我们连口茶也喝不上?哼,拿个鸡毛当令箭,没你天下都得旱着!?破茶什么时候送不得?差一点就亲上了!嘤嘤嘤……长安都要气死了。
韩燕熙倒了杯茶递给太子,又倒了一杯递给长安,见她不接,便放在贵妃榻边上的小几上。也不退出去,大大方方观摩起长安的拔步床来:“哎呀,真是精美的小床,我听说这千工床三进的才上台面,说是南唐还有六进的八进的十二进的,那边世族官宦家的小姐们从生到死,一辈子不下床,你这怎么只是个两进的?”
长安眼下最听不得“一辈子不下床”之类的这种话,“我这山居太小,装不下!”长安忍着心头的不快,冷淡道:“只能把多余的拆了,砍了,劈柴烧火。”
哼,骂谁是多余的?多大的仇恨,还得拆了砍了劈了烧了?这姐妹俩真是一个比一个狠!韩燕熙心中腹诽反语,面上却不做反应,拿了一张圆凳,落落得体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道:“殿下,这茶真不错,您尝尝。这小院只是小,虽说太大的装不下,却也不是一点好东西没有!这茶就不错!”
这话什么意思?听着不太对!长安闻言心口一憋,却也找不到话柄,只宽慰是自己敏感了,看了一眼正低头品茗,毫无反应的太子,便更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太子聪慧,怎么会听不出弦外之音?韩燕熙再大胆,也不敢在太子面前指桑骂槐。
太子果然也觉得茶好,就问是什么茶,长安笑说是堂邑夫弄来的,她也不清楚,回头叫堂邑夫再弄些,给太子和圣人都送些。
却听韩燕熙又道:“真可惜,真可惜,这屋子也不算小吧,这床便是再多一进,也不见得放不下,啧啧啧,好好一张完整的床,拆得东缺一块,西少一面的,啧啧啧,可惜了了……”
完整,缺少?这不就是说她残疾吗?长安再听不出来就不是长安了,她心里除了生气,更加失望——太子心里,终究韩燕熙更重要一些!?
既如此,想来是不会为她出头了,那她自己来!长安正欲反唇相讥打断他,却只觉腰伤疼得厉害,啊,是刚才……长安恼火极了,非但没亲到太子殿下,还扭了一下,挫到了伤处,引发的腰痛比平时更甚了好几倍。
“……可惜了了,殿下您说是不是……”韩燕熙继续大放厥词。
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又与长安情意缠绵,太子口渴难耐,只一心喝茶,是真没听出什么别样的意思,只觉得韩燕熙话太密了些,正打算等他说完这些话,打发他出去,却见长安似乎不太对劲,厉声叫韩燕熙住口,放下茶杯,附身过来关心道:“怎么了,出了一头汗?”是热的,还是……那肯定是气的,没跑了!
想到这里,太子不禁蹙眉侧目瞪了韩燕熙一眼,下巴指了下门,示意他赶紧出去,长安却叫住了起身行礼,抬步转身正欲退出的韩燕熙,“韩大人……”
长安有气无力的叫声,格外娇柔,这一声韩大人竟听得韩燕熙脑子轰的一下,虎躯跟着一震,周身汗毛立起,居然酥麻了一下,他回头看着长安,又看了看太子。
她要干什么,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她要对我干什么?韩燕熙觉得一定有什么阴谋。他了解的长安,那向来不是个吃气的主儿,有仇当场就报,可她这样叫住自己……是想怎样?她……勾搭我干什么?还当着太子的面儿?想借太子的刀杀我?那未免也太蠢了,这可不是长安!
韩燕熙第一次肝颤起来,心里特别没底儿,他瞬间思绪万千,他不是怕,他和太子情同兄弟,情比金坚,谁都不能撼动,不管长安出什么幺蛾子他都不怕,让他肝颤的是,他这会儿竟有些兴奋,甚至有点期待,明知不太可能是他想的那种招,理智却依旧压不住心中的胡思乱想。
长安闷哼一声,韩燕熙跟着又是一阵儿酥麻。
太子担心不已,握住长安的手,掌下传来冰凉,他不由惊道:“怎么这样冷?”说着太子很自然的调转身子坐在贵妃榻上,将长安抱在怀里取暖,“怎么忽然冷成这样?”
“我不冷,只是……是伤处,疼得有些厉害,殿下别担心。”长安浑身不住的哆嗦,声音是颤抖的,牙齿都在打战,呼吸更是急促。
韩燕熙这才意识到是长安身体出了问题,他立时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表情严肃凝重起来,蹙眉上前等着吩咐。
“韩……韩大人,平,平安在后院,煎药,你去看看,我往常,这时候,都该用药了,今日却晚了,我怕,她遇上什么麻,麻烦,你去看看,就只去,看看就好,别催她,也别说我疼得,厉害,免得她着,急……”
长安断断续续,颤颤巍巍说完这段话,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颈子成股流下,后脊梁的衣服已经浸透……
太子叫韩燕熙快去,心疼的抱着长安,不停地为她擦着汗水,恨不能替她。
韩燕熙慌忙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