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嗡嗡响,身下冰凉,模糊间陈渭安只听到什么“抬走抬走!”“哎哎好像又活了!”“不行不行抬走抬走!”杂乱的脚步声随着这道声音远远近近,忙得不亦乐乎。
陈渭安心想:您搁这儿玩呢?
那声音又说:“哎,这事儿归你们三军管吧!”
另一人没好气地回:“又没人报案我管什么?”
那人“哦”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嗯?我不是人啊!报!我现在就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敢在咱们茗爷眼皮子底下作案,这还了得?!”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惊呼:“呦,谭茗?是你啊!你怎么亲自来催货啊?”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声音刻意压低,隐隐有说笑声,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强风拂过,一股淡淡的金属味扑面而来。
兴许是小甜甜注射的镇定剂含量极低,陈渭安早就醒了,本想起身,一听众人放开了闲聊起来,他心想:这可是白得的好机会啊!立刻又闭眼装死了。
谁知他没能装多久,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在他手腕上,又在他的眼皮上轻轻一拨,只倏忽一下便离开了。
好似珠落玉盘,一道嗓音落下:“没事,已经醒了。”
陈渭安见被识破了,只得无奈翻身跃起,向四周晃了一眼。
周围人影杂乱,有个满头辫子的男子站在一旁,左耳坠一银色耳圈,身材魁伟,英气勃勃,脖颈却是微红,腮帮子鼓鼓的,明显是在强忍怒气。
陈渭安心想:“这应该就是那个叫谭茗的人,三军的高级将领。但听人群中有人对他语带嘲讽,他却丝毫不辩,看这情形,三军在这长安恐怕地位不高。”
面前又有个黑衣少年,面目俊秀,眉眼锋利,虽衣冠整洁,头发高高束起,却总让人觉得毛头毛脑的,像是一眨眼他就能给你来个七十八变,若是配上根金箍棒,那便是活脱脱一个孙悟空!
陈渭安只是知道这人叫什么......祁小天,刚才要报案的就是他。
此刻祁小天正胳膊随意搭在谭茗肩上,瞥了眼人群,说道:“你今日出门吃药了,脾气这么好?”
谭茗颇为不耐地将他扒拉开,不置一词,转身便走。
祁小天也没不高兴,转头又跟身旁的女子说话,还时不时地向陈渭安打量几眼。
旁边几个机器人推着救护床走远了。陈渭安目光一转,心知刚刚给他搭脉的便是祁小天身旁这位姑娘,刚要拱手上前,众人目光便齐刷刷打过来,七嘴八舌道:“这位公子没事吧?怎地忽然晕倒了?要不要去医馆看看啊?”
陈渭安应接不暇,只得嘻嘻哈哈乱说一通。幸好前台工作人员及时赶过来,将人群疏散了,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去了。
那身着浅绿色衣衫的女子一直在听祁小天说话,沉默不语,只是将一只小巧的布袋系回腰间,然后抬头看过来。
陈渭安蓦地眼前一亮。
这女子容貌端丽,神态疏离冷清,又举止从容的像一泓潭水,真真是个从画上抠下来的人物!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最近没休息好。右眼眉尾之上纹有几条极轻的银色花纹,这纹样形态平缓,似远山又似流水。好看是好看,就是让人想到烙印一类的东西,纹在这女子脸上,令人感到可惜。
陈渭安上前拱手道:“多谢姑娘搭手,在下姓张,敢问姑娘......”
那女子拱手道:“祝清淮。”她仔细看了看陈渭安,道:“我看张公子脉象柔和有力,节律整齐,并无病症,怎会突然晕倒?”
陈渭安笑笑:“被气的。”
小甜甜不服道:“主人,是你自己尴尬到不行,让我想办法的。”
陈渭安没理会,只是笑。
祝清淮眼波微转,还待再问,祁小天突然凑上前来打量:“你......”
陈渭安罕道:“我?”
祁小天指着他:“你你你......”
陈渭安心下一凛:“我我我?”
正当陈渭安以为祁小天认识自己的时候,只听他道:“你热吗?”
陈渭安有些错愕:“还好?”
“五脏六腑有没有燃烧的感觉?”
“......”
“眼前有没有变成一片蓝色?”
“......”
祁小天像个循循善诱的江湖骗子:“用心感受下?”
陈渭安眨了眨眼,眼前只有祁小天那一张大脸。他将祁小天脑袋扒拉开:“正在感受,你挡我视线了。”
祁小天不老实,围着他上蹿下跳,祝清淮一把将他拉过去,冲陈渭安微微点头,道:“公子刚刚说要问路?”
陈渭安道:“正是。”
祝清淮道:“公子要去哪儿,我可以指路。”
陈渭安虽心感奇怪,但也毫不犹豫道:“红楼。”
此话一出,祁小天与祝清淮不自觉对视一眼。祝清淮转过头,刚要开口,整栋大楼突然警铃大作,不远处传来尖叫声,有人高声喊道:“死人啦!死人啦!”
两人同时目光一凛,祝清淮迅速说道:“出门往东两公里处,坐春字号轻轨直达,若是看到云章桥,就到了。”说完也不等陈渭安道谢,两人倏忽间便奔远了。
陈渭安总算问到了路,暗自松了口气,但生活在法治社会,头回赶上案发现场,一听死人了,心里先是咯噔一下,随即好奇心起,想跟上去看一眼,打定主意,便拔足跟去,只是快要追到跟前时,大厅内突然冒出许多人,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根本挤不过去。
陈渭安索性站定伸长脖子往那边看,只见一群人围了个半圈,地上躺着一人,全身如黑炭一般,衣服破破烂烂看不出本来面貌,只依稀看得脸上表情扭曲,却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空气中还隐隐飘来一股糊焦味。尸体旁蹲着一人。
陈渭安定睛一看,正是谭茗。看来他还没来得及走出大门,刚好给撞上了。只见他正蹲在尸体旁,左手按在耳中的耳机上,低声说着什么,右手手心朝上,沿着尸体上下移动,食指上戴一枚指环,淡淡的圆锥般银色光芒自指环倾泻而下,似乎是在收集尸体信息。
陈渭安左右看看,却不见祝清淮和祁小天两人。
人群中个个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哎,又死人了,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人干的?”
陈渭安心想:“哪个人?”
另一人长长地“嗯”了一声:“大楼又没失火,这人却全身烧成了炭,死得这么痛苦,十有**是那个人。”
一人插嘴道:“哎,你们说哪个?”
另一人冲他挤眉弄眼:“那个,就那个啊。”
那人恍然:“哦!那个啊,不大可能吧,那人胆子这么大,敢到图灵的地盘上来闹事?”
陈渭安有些崩溃:“到底哪个啊?!”
有人应和道:“是啊是啊,图灵这大数据和自动追踪系统多厉害啊,那人要是敢来惹事,那不是主动暴露行踪吗?”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陈渭安愣是没听出什么有效信息。他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便听有人愤愤不平道:“那有什么,红楼他都敢烧!”
陈渭安心下一动:“红楼被烧了?”难怪刚刚祝清淮他们一听自己要去红楼,便神色有异。莫非我被暗害后睡过头了?幕后黑手已经得逞了?
一想到这儿,陈渭安心中不禁有些愤懑,面前看到和耳中听到的种种惨状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词,当下怒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他一连说了好几遍,忽地发现祝清淮和祁小天提着剑从人群中钻出来,相对摇了摇头,然后朝尸体走去。
陈渭安见二人神情,莫非他们刚刚追凶手去了?看这情形,应是没有追到。
两人刚走到包围圈,便被图灵的工作人员伸手拦住了。祁小天神色陡转不耐,也不解释,只手中长剑向祝清淮微微一偏,道:“她是祝清淮。”
图灵的人闻言连忙后退一步,毕恭毕敬道:“原来是祝姑娘,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莫怪,快请。”
祁小天鄙夷地翻了个白眼,还剑入鞘,撩起长袍蹲下仔细查看尸体,转头问:“是那人的手法吗?”
祝清淮不答,只是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拿出一个更小的工具包,打开一看,细细密密的,全是针。她从中拿出一枚,抬头问谭茗:“信息收集好了吗?”
谭茗将右手食指上的戒指转动半圈,点点头。
祝清淮道:“替我向你姐赔罪,这尸体你带不回去了。”说罢便将手中细针往尸体上轻轻一触。只见原本那实实在在的尸体,仿佛瞬息间就成了层薄薄的炭灰壳,被细针一触,无声地炸了开来,细密的炭灰爆发式扬起。
祁小天等人立刻扯起衣摆挡住头脸,众人的视线也被挡住了。待他们将衣摆放下,陈渭安眼睛微微睁大了。
那尸体所在的地方已空空如也,却有几簇蓝色火焰随风飘荡。
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呼:“青火!是青火!”
陈渭安心念电转:所以,祁小天他们早就知道今天有人会死,而他们一开始以为,那个人是我!
不知怎的,一见到这蓝色火焰,陈渭安就觉得心潮起伏的厉害,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无数疑问在他脑海中穿插而过。
我到底是怎么失忆的?跟这个凶手有关吗?红楼既已被烧,凶手为什么还要杀人?祝清淮明显身份尊贵,她是谁?还有这些人口中的青火又是什么?能顷刻间将人烧得渣都不剩,这哪儿是现实世界,确定不是什么玄幻小说吗??!!
千头万绪一齐涌来,陈渭安只觉得满腹疑团,纷乱如麻,正当他脑壳子疼得发颤时,一道白光在他眼前闪现——球状闪电!
对!他年少时曾经在一本科幻小说上看到过,球状闪电的内部温度高达一万多度,表面却是冷的,能顷刻间将人化为灰烬!而且这球状闪电行踪诡秘,无中生有又莫名消失,与幽灵无异,若是这个时代有人造出了球状闪电武器......
陈渭安拍手道:“我就能亲眼看看啦!”这话刚出口,他转念又想,滥用武器肆意杀人,真是岂有此理!
想通其中一处,便如乱麻中找出线头,头脑瞬间清晰起来,陈渭安顺着线头一路凝神思索,过不多时,却有警铃声陡然响起。
陈渭安一惊,猛地抬头,只见四面红光大作,紧接着哐哐哐几声,整栋大楼四面八方的防盗门重重落下,众人一片哗然,片刻后,一道洪亮的声音自空中响起:“图灵来迟,诸位莫急!”
陈渭安浑身一震,仰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