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苏雅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同寻常,她起身朝窗外望去,窗户上贴着的红色眼睛紧紧盯住她,好像带有一丝悲伤,那悲伤很快被仇恨所代替,这冰凉刺骨的眼神还是第一次接收到。对方恨她入骨,她能清楚感受到,可……这是为什么?她根本没有在哪个地方种下过仇家。若说是过去杀的人类……不,这些人类早已化为杯土,又怎会以别样形体出现呢?在黑夜里她也能依稀看得到对方的轮廓,褐色的皮肤,坚硬的鳄鱼般的肌肤,还有一对翼龙般的翅膀。
“这是什么怪物?”苏雅诧异地想,作为女战士的后人,生命安全即使受到挑战也不会惊慌失措,越是不利反而越会清醒。
窗外的双眼依旧紧紧盯住她,试图要从苏雅的身上寻求答案般。
“你不应该出生,如果你死了她就不会死。”她似乎听到对方这么回答。苏雅以为对方要继续纠缠取掉自己的性命,怪物撑开翅膀,在玻璃窗上蹬了一下,钻进了黑夜中,仅一瞬间它又回来了,只是换了个姿势。
如果头脑模糊不清醒的话会以为是平凡的噩梦降临,在吸血鬼的领地每天都会有一些看似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外人所不能理解的范畴,有些是有所策划的。人对不能理解的充满了好奇心,尽最大的努力探知秘密。吸血鬼的祖先是人,当然有些想法也会和人类一样。在不久的将来,吸血鬼未踏足的地方或许还存有人类一丝怀有对生的希望。对人类而言,吸血鬼过于强大,以致不用费力就能获取永生的方法。时间像放置火炉上烤置的酒液,嗞嗞的闷烤声刮在炉壁上发出时间的变奏声;时间又是独裁者,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改变人的容貌。生命如此脆弱,当吸血鬼的牙齿切开对方的血管,人再也张不开嘴做出各类反应。然而此刻苏雅面对的不是人,或是身上残留人的气息的生物,可怖的感觉强烈刺激到苏雅,令她不自觉地进行防备。
对面的未知生物贴在窗户上动也不动,苏雅也没有动弹双方这样僵持了许久。对方忽而朝她轻视地一笑,这激怒了她,身为吸血鬼的自尊心,决不允许被人任意践踏。空气像被抽冷,没有一粒水分子的挥发,全身裂干地拉扯,有些生疼。因为眼前突然出现的生物扰乱了自己的理智,各种奇怪的感觉在胸腔内蹦蹦乱闯,原本不属于的情感也在脑子里充盈、徘徊,多么奇怪?是对这名不明的生物?那双眼睛分明属于男性的,是自己不认识的,为何引起自己这么大的波动?苏雅的喉咙里传来一阵灼烧感,是的,只有在理智被烧去的时候,她渴望吸食更多的血液,在那之前她不是直接吸食,而是将人活生生地杀死。
“这一点她像极了她的母亲。”有人满怀讥诮地说。确实如此,对于她还有什么比追求生死之间的激昂更让她留恋的?
窗户外的生物突然转身钻向黑夜里,头也不回地飞向月亮,恰如一颗滑过星空的流星,只拖出一尾星辉。
“你等等!”苏雅见对方飞走,也顾不得换衣服穿着睡衣,推开窗户跳下,她的身上长出一对赤褐色的翅膀向那个生物飞去……是的,她一定要搞清楚他是谁?为什么会令从来不关心周遭的自己有追究到底的决心呢?
可要追踪的怪物凭空消失了,苏雅在空中逗留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远处的河水被深草掩住了身形,大大小小的房子像一座座坟茔闯入苏雅的眼睛,风刀像要砍杀仇人般割在脸上并发出咯咯的声音。清晨很快就来临,轻雾略似薄衫罩住抻向远方的拱桥,生冷的气流窜上脊背,往两肩扩散。在桥的这头,即使往下眺望,也无法找寻到雾霾下的景象。白色,依旧是白色,哪怕它身下有如此斑斓的色彩,你却无法看到。只有轻微脆耳的铃声,好似灵车在这片无尽头的晨霭中摇响。在死亡的反面,留有生者的气息,眷念地描述每日见闻:有老者、幼者还有那无穷尽的生命形式。它的声音娴静,似乎能洞穿一切尘世的陈腐:“请多爱一点!”它说,“你仅有的生命,请多一点将它爱护……”
苏雅的精神被空旷啃噬恍然不知所措,她不知自己追着这位不知名的生物为何,在彷徨间,她的身后传来说话声:“你跟着我做什么?”
苏雅定了神,白雾间走出一名年纪看上去不是很大的男子,从气息上苏雅认出他就是方才的生物,他双眼中的红色被取而代之的是浅紫色,男子也不去看苏雅,嘴唇紧紧闭合着,苏雅这才发觉他的一只眼似乎看不见,只是作为装饰品点亮他华丽的外貌,他好像晓得苏雅的心思般,声音好听地笑了:“瞎掉的这只眼是因为吸了太多的光明,被左眼嫉妒。”说完,他又转身越过拱桥,瞧向远方的山谷说:“在那山谷里,风还在回旋地吹着口哨,绿草俯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我不记得多久没有俯瞰它的身姿,至少那时的它不是这样胆战心惊。 ”
“我不懂你的意思。”苏雅迷惑地说。
“或许你不该懂,懂了你会痛恨你自己。实际上我也痛恨你。我们是一类人……”那名男子说,“毕竟你的身上流着我的血……”
他顿了顿说又继续说:“苏雅,我的女儿!”
遭遇电击一般,苏雅半晌没有回话,她所记得是江雯舒说的话,她是纯血种江樱雪和人类苏荷禾的女儿,他们早在她幼年时双亡,怎么会出现一名自称是自己父亲的人呢?这一定是梦境,唯有在梦中才会有各种可能发生。
“生活中有各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能给人带来不可思议的结果。苏雅你是不是为这个结果感到诧异?不可以的,你是樱雪的女儿,她生性淡泊,你也要像她一样。记住!任何时候不可以好奇心过重,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苏雅心想的却不是这点,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人类,人的一生不过百年,苏荷禾却以强健的年轻人的姿态出现在苏雅面前,有人曾传说苏樱雪为了能和爱郎在一起,给了苏荷禾永生的权益,但是苏荷禾以半人半妖的样貌出现,这绝不是拥有纯种吸血鬼力量使然。苏雅猜测父亲是将自己出卖给了恶灵。是为了复仇吗?如果是这样,也好解释苏荷禾为什么痛恨自己了?
若说吸血鬼的存在是为吸食人类的血液,将他们当成杂役去驱使,那么唤醒魔鬼,实现微不足道而可笑的愿望的人应当被投以同情的眼神。胜利只属于强者,那些只会自哀自怨的人不过是在碰壁之后的消极行为,上苍绝不会停留脚步,将垂爱赋予他们。这名为了替死去的妻子复仇将身体出借给恶灵的男人,曾被江樱雪授予永恒生命的人,在做出抉择的那一刻便丢弃了作为人的一面。若说那就是本性的扭曲?不如说为了获取强悍的力量,丢弃一切自己视为懦弱的东西。即便是被人称作的“亲情”,在他眼里也是碍手碍脚。只要是复仇,只要是为了江樱雪,一切都可以抛诸脑后。一个男人若是在亲见自己的妻子死于面前还无动于衷的话,那不是铁石心肠就是别有所图。
苏荷禾望着自己的女儿,竟一时百感交集,她长得真有七八分相似江樱雪。
江樱雪,这位美丽到极点的女子,弃万千宠爱不顾,独独垂青于他。即使佳人已逝,多年来她的一笑一颦一直铭刻于心,他甚至记得她娇羞时,眼底的湿润:
“荷禾,真心喜欢一个人,哪会考虑许多,即使他在天的尽头海的边涯,也会追上他,无论何地何方。因为渴望得到这个人的心是如此地迫切……”
想起樱雪他的心一阵阵痛,苏荷禾内心长叹,与埋在心底的那名女子对话道:“如果我的心中居住了魔鬼,现在我的行为连魔鬼都不如”思想仿佛和身体同步,在思想瓦解的瞬间,肉身也消亡于空气里,他悄然无声地从女儿的眼前消失,也不作嘱咐。苏雅早已经历过一次变故,再多一次也无大碍。她有感于父亲对母亲深沉的爱,但爱得过于沉重便是负担,苏荷禾没有自觉,那是因为双方都爱得不顾一切,最终点燃了**的火把,不禁烧着了自己,连身边的人也被波及。想到这些,她禁不住精疲力尽。
此时江雯舒已经回到家中,却不见苏雅的行踪,正在着急间,苏雅苍白着脸色走了进来,她直直地盯着江雯舒,也不回他的话。就在江雯舒不停追问她时,她投入到他的怀中,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间,苏雅的举动毫无意义,却像配合情境般说出以下的话:
“我爱你,两颗心却像隔了千座山,我永远无法猜透你真实的想法。哪怕你注视的目光不是我,我也无所谓,因为……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的空气。”
“你怎么了?不像平时的你?”江雯舒关切地问。
心境的浮动以及一开始被苏荷禾刺激的灼烧感再次充斥苏雅的喉间,脾气暴躁得像个孩子:“我好渴,好渴!”
“苏雅~”江雯舒的一双手温柔的扶起苏雅的脸颊,拂去她遮住眼前的头发后,解开自己的衣领,神色温和地说,“你可以喝我的血……”
躺在江雯舒怀里的苏雅贪婪地盯住江雯舒的脖间,他的脖线性感地露出,光洁的脖间没有一粒牙齿印,好像是为苏雅准备的一般。众人都知纯种血将自己的血奉献给他人意味着什么,不过是在认同对方,允许那个人踏进自己的范围内,将他作为自己最亲近的人侍奉。平时摆出庄严不可侵犯的眼神也被淫浸出急需的贪欲,因饥饿产生的残忍浮现在她的脸上,喉管里藏有一头野兽般横冲直撞,令苏雅暴虐地要嘶吼出对血的渴求,血气冲上脑门,苏雅眼珠冒出红色的光焰,嘴角上扬轻松地弯出一个弧度。笑容从一只眼睛跑向另一只眼,仿佛是看见了猎物般欢喜她的口中,可分明有一种不知名的疼痛从胸口扩散、弥漫到每根神经末梢。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脸,眼角处还挂有未干的眼泪。是啊!她是个弃婴。刚刚她才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死,原本是一件极为高兴的事,却被另一个事实撕碎了美好的心情。她要告诉江雯舒还是不告诉他,苏荷禾还活着,所有的事情都是苏荷禾制造的呢?痛苦揪扯着苏雅,让她不断露出吸血鬼残暴的一面,无止境的饥饿感是痛苦造成的,还是其他,连苏雅自己都搞不清。她不断呢喃旁人听不懂的呓语:“要更多,吸得更多!雯舒哥哥,在你身上获得再多的血液都不够。方才我走着回来的路上,心里生出毛笼笼的爪子,在揪扯着黑暗,撕出一片月光。黑夜还在与爱人卖弄风情,不防被光亮霸占了位置,慌张得趿鞋回奔,此刻没有雀儿搭作的拱桥,也无常曦易行的马车,那昏昏的张满的雾霾,我还猜想莫非是黑夜急匆匆的脚步所致?丧钟未曾敲响,守墓人不曾哀叹,光明依旧闪亮,驱逐在黑夜里穿行的野兽。好想靠近一些,我的脑中响起各种交响乐,合鸣般发出相同的声音。好像说,爱我吧……像你亲口承认般,沾染上杀戮时的快乐。”
江雯舒的眉头因被咬的疼痛感微皱,周身的血液急速地涌动翻出一阵酥痒,他似乎能听见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不,吸血鬼是没有心跳声的,它是属于谁的呢?在被吸食的同时,也有了生命回归的错觉了吗?被苏雅咬过的洞口被血液填满,即使有一点疼痛,却像获得kuai gan般在释放后获得无与伦比的舒爽。他轻抚苏雅的头发,她的头发散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身。“苏雅饥饿起来可真是头猛兽啊。”江雯舒想着,不禁轻笑出声。
苏雅像个婴孩般久久抱住江雯舒的脖子,心中的委屈在江雯舒的温柔中慢慢释放,她擦净自己嘴角上的血痕,眼神复杂地问:“为什么让我吸血”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不要同情我,不要令我产生错觉!雯舒哥哥……”苏雅打断了江雯舒的话,吸食过鲜血后她的脸色恢复了一点血色,理智也清醒过来。
一直善加克制她为什么会突然饥饿呢?江雯舒也想知道,只是苏雅不想说,他也不便去问,但是今天的苏雅的确是怪异的,到底是哪样,他说不上来。
“雯舒哥哥,你会讨厌我吗?”
“怎么会?我之所以不接受你不是讨厌你,而是喜欢你,因为喜欢所以害怕失去,如果有一天因为各种理由分开,不如让我以这种理由将你留在身边。”江雯舒白色的衬衣上沾染了艳丽的鲜血,他扣上衣领仿佛不在意地说,话没有落地,便转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苏雅没料到江雯舒给了自己这样的答覆,羞涩得令自己瞬间成了世上最幸福者。这就是说江雯舒其实是和自己的心情是一样的吗?因为珍视所以才小心翼翼吗?
今夜肯定是无眠的,对于苏雅是这样,对江雯舒也是这样。他以为除了江樱雪再也不会对哪个女人动情,为何还是忍不住对她产生了类似于爱情的情感呢?不,不是类似,这就是爱情。或许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对她产生了情感,但人总是当局者迷,哪怕是吸血鬼他也有着人类的情感。江雯舒带着各种思虑熟睡时,天已经大亮。江云飞并不预告地再次造访,他好像有些气急败坏,也不经过女仆的通报,直接闯入江雯舒的卧室:“苏荷禾没有死,有人说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