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业[杨戬] 第39章 高处不胜寒（7）

孙悟空在九重天上安家后，过得很是逍遥自在。闲时节会友游宫，交朋结义。见三清，称个“老”字；逢四帝，道个“陛下”。与那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汉群神，俱只以弟兄相待，彼此称呼。今日东游，明朝西荡，云去云来，行踪不定。***

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孙悟空哪里去不得，又无凡务琐事缠身，每日找神仙会友喝酒，倒成了头一件正经事。

这日，孙悟空一身华彩披挂，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启明殿来，虽说启明殿有天兵力士守门，不让闲杂人等进入，但他们可不敢阻拦齐天大圣，见他来了，皆都垂手相迎。

乔昙儿正要跑腿去送文书，和往里走的孙悟空打了个照面，他一怔，脱口而出：“大圣好，你是来找殿尊的吗？里面请。”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孙悟空说上话，面上看起来呆呆的，但内心激动不已，虽然孙悟空不认得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他早就如苍灰子一样，将孙悟空当偶像崇拜。

孙悟空大摇大摆地径直往里走，叫嚷道：“老天使，俺老孙来找你下棋来啦。你前儿个那个破棋局，我已经想明白如何破解了，再来再来，今日若再输于你，我再与你喝三十坛酒！”

能在下早朝后就正大光明地来找身居要职的神仙喝酒，天上也就孙悟空能干出事。

李长庚见孙悟空找上门来了，忙迎了上去，笑呵呵道：“大圣，大圣，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去灵山去参加法会，不得空。”忽又抓起孙悟空的手说道：“不如你同我一起去灵山如何？”

“俺老孙才不去，一听那帮秃头和尚念经就头疼，不去，不去！”孙悟空一脸嫌弃。

“那等我回来，再同你下棋喝酒如何？”李长庚赔笑道，他对这只猴子丝毫没办法，前两次招安，都是他给哄上天的。如今既上了天，当然要继续哄着。

“没趣，没趣！还是往南天门找增长天王作猜枚耍子！”孙悟空摆摆手，掉头要走。

末了，还顺手搔了搔李长庚的拂尘，给弄炸毛了。

“这猴子……”李长庚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笑了笑。

启明殿里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

唯有织女，全程板着脸，却也一声不吭。

过了两日，孙悟空又来了。

乔昙儿瞧见，隔老远就赶上去迎了上去，“大圣今日又来找殿尊吗？”

“小兄弟，俺老孙认得你。”孙悟空豪爽地笑道，“你叫乔昙儿，是不是？今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乔昙儿张大嘴巴？啊？大圣不仅知道他的名字，竟然特意来找他？

“金丝小猴给我说过你的事情，说你救过他的命，上回没认出来你，见谅，见谅。昨日我下界回了一趟花果山，这些都是金丝猴给你的。”孙悟空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果篮，里面装满了又大又水灵的大桃子，塞给了乔昙儿。

乔昙儿又惊又喜，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却有点酸酸的，“谢谢大圣……”

原来，金丝小猴一直惦记着他。

孙悟空哈哈一笑，“那小子近来修炼的很刻苦，吵着要早日到天上同你玩呢。”

说着，孙悟空就拉着乔昙儿的胳膊就往外走，“走走走，别改日了，今日你跟我回花果山喝个痛快！”

乔昙儿傻兮兮地跟着孙悟空后面走，直到沈岫“咳”了一声，他才会过神来，忙道：“大圣，大圣，我还在当值呢，走不开，改日一定！”

“嘿！你们启明殿的人真没意思！没劲，没劲！”孙悟空摆了摆手，大摇大摆走了，瞧他那个架势，应该是找六丁六甲喝酒去了。

“大圣慢走~~”乔昙儿摆手送别道，他抱着那沉甸甸的一篮子大桃，心里暖暖的，虽然这天上的差事干得费心费力，但好歹他还有小猴子惦记。

他得了这么大一篮子沉甸甸的鲜果，不敢独自享用，拿去启明殿和同僚分了。

织女极为嫌弃：“什么下界脏东西，拿开！”

伯蓉蓉倒是挑了一串葡萄，吃没吃却不知道。

李长庚啃了一个桃子，赞不绝口，“这花果山果然是座仙山，产的桃子是又大又水灵，这天底下的仙桃，除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也就数花果山的最好了。”

织女听了，直翻白眼，心想那猴孙的花果山，如何能和蟠桃园相提并论，不过，说的人是殿尊太白金星，她没好发作。

乔昙儿特意挑了几个最大的桃子，分给了沈岫，盛情难却，沈岫也没拒绝，收下带回家了。

启明殿的同僚都分完了，剩下的瓜果，他带回去和百花谷的姐姐妹妹分了，也给苍灰子和紫蛛儿送去了些。

苍灰子听闻这是孙悟空给的仙果，舍不得吃，当宝贝一样供奉在洞府里，结果没三日，仙果全烂了，那桃核他还舍不得丢，穿成串天天盘呢。

他也给了白玺也留了几个大桃，送去他洞府，却是没人，想来白玺还在下界未归，鲜果不比酒能放，只得作罢。

……

……

启明殿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孙悟空招安”一事了结后，天庭对这件事进行复盘，天庭各部都要总结，太白金星把沈岫关于“摸查下界大妖”的建议，上报给了灵霄宝殿，玉帝很重视，着王灵官牵头，联合天庭各部，共同摸排下界大妖，查漏补缺，务必要保证避免出现第二个“孙悟空”。

这是个大项目，天庭各部都有参与进来，启明殿负责的一带，是四洲中最重要的南儋部州。

这活儿不复杂，就是很辛苦，要去到各地走访，让当地的土地老儿和山神报告近几百年的情况，逐一核实。有些土地老儿勤勉，手中的大妖名单及时更新，有的则稀里糊涂，手中的名单都漏成筛子了，因而，天庭也借此机会，对下界低阶神仙进行考核。

织女下界只会去看相公孩子，是不会管这麻烦事的。伯蓉蓉也推说下界空气太过污浊，待久就头疼。因而这件事，又落在了沈岫和乔昙儿头上。

乔昙儿挺高兴的，比起憋在天上，他挺愿意往下界跑的，就爱吸下界浑浊的烟火气。

沈岫更是无所谓，核对名单来，比谁都尽职尽责。

李长庚分配好工作后，很是满意，各挥所长，皆大欢喜。

……

十天过去，工作进展很顺利。

南儋部州地广人稠，土地老儿也多，他们见了沈岫和乔昙儿，都战战兢兢，唯恐得罪了上仙，把他们的小官给捋了。因而，沈岫和乔昙儿走到哪，哪都是尊尊敬敬，客客气气的，虽说是辛苦，倒也省心省力，进度很快。

时值正月，下界家家户户，祭祖，饮屠苏酒，挂对联，串亲戚，一大家子团团圆圆，很是热闹。他们两个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显得很落寞。然而，在天上当神仙当久了，不接地气，对一切都淡淡的，就和人间的悲欢离合离得远了。

乔昙儿回想起从前青城山过年的热闹景象，恍如隔世。不过，他近来成长了许多，回忆往昔，已经能心平气和面对现实了。他早已清楚，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寂寞的长生大道。

这日，沈岫回天上汇报时，突然却被李长庚叫住。

李长庚：“小沈，过几日便是正月初九，玉帝圣诞，王灵官要选一批新飞升的神仙，写青词拜寿，他点名要你去，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天上，先做这件事。”

沈岫一愣：“那下界走访摸查一事暂缓吗？”

“此事缓不得，灵霄宝殿很重视这件事，这次是天庭几部联合办公，我们启明殿打头阵，多少人盯着咱们，进度可不能落后。”

沈岫干脆地说：“那我把王灵官的邀请推了。”

“推不得，推不得，这件事顶要紧，可万万推不得。”李长庚连连摇头。

沈岫有些难办。

李长庚也知自己有些强人所难，沉吟半晌，说道：“这样吧，你让乔昙儿继续下界走访，若有情况，及时汇报。他之前调查孙悟空一事，做得挺不错，也算有经验了。你就留在天上写青词，这样两不耽搁。”

沈岫皱眉：“殿尊，恐怕不妥，南儋部州情况复杂，乔昙儿法力低下，倘若遇到危险，很难自保。况且他是半仙，非正仙，我怕下界的地仙不服他，不配合。”

“这个好办，乔昙儿心性善良，做事又勤恳，招安孙悟空一事，他也立了功，我看他很不错！今年我们启明殿还有一个晋升正神的名额，虽然要经过年底考核，但我现在报上去，他就是准正神，这个仙阶，也足够镇得住下界的那些地仙妖怪了。”

李长庚又絮絮叨叨地说：“你担心他法力不够，会遇到危险？这样，我让他去龙泉殿挑一个趁手的武器，你看如何？”

李长庚一顿说，沈岫闪过惊讶之色，这么做，就意味着，乔昙儿是要晋升正神了。

正神的名额本就稀缺，能走启明殿内推晋升正神，更是少之又少，还没晋升正神，就能去龙泉殿里挑武器，这几乎是没有的事，乔昙儿一个年纪轻轻，法力低下，又没什么跟脚的神仙，能得李长庚如此青睐厚爱，实在罕见。

他心中忽然萌生一个想法，想来李长庚就是要借此机会，将乔昙儿转为正神。但他什么也没问，简单地应道：“属下明白，我就和乔昙儿交代一下。”

李长庚捋着拂尘呵呵笑道：“好好，你办事，我很放心。”

……

沈岫把此事告知乔昙儿，乔昙儿没觉得怎样，其他人炸开了锅。

百花仙子听说此事，竟然喜极而泣，拉着乔昙儿哽咽不已，“小灵瑞，你也是苦尽甘来了。”

乔昙儿的前身灵瑞仙君，虽是天生天授的神仙，但是没有实权的虚职，哪比得上启明殿正神这样身居要职的香饽饽。

百花谷的姐姐妹妹听说此事，都感叹道：“小灵瑞，你就要发达了，以后可别忘了我们呀。”

紫蛛儿和苍灰子听说此事，着实为乔昙儿高兴，不用再去参加那个劳什子青云试，平白省了多少事！他俩吆喝着，让乔昙儿请客搓了一顿。

紫蛛儿举着一杯酒，笑盈盈道：“真没想到，你被二郎神打了之后，小命差点没了，竟然因祸得福了，不但去启明殿当差，还能晋升正神，啧啧，真是傻人有傻福。”

乔昙儿心想，你不知道，我还打了二郎神一巴掌呢。

不过这事，他可不敢告诉第二个人。

仔细算来，当初二郎神打伤了他，后来他又打了二郎神一巴掌，再后来二郎神又在下界帮过他一次大忙，这样算起来，他们俩算是扯平了。

他们之间的债，算是两清了。

乔昙儿思及此处，浅浅一笑。

苍灰子喝高了，大笑道：“还是我们小乔有出息！比我这个大老粗有出路！等哪天你跟我会苍狼岭，给狼崽子们传授传授经验！”

说到这，苍灰子突然俯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做神仙做久了，七情六欲也都淡了，什么都要忘情，什么都要割舍，天长地久，除了追求长生，一无所有，一无所求。

苍灰子不是思乡，而是已经没有故乡可回了。

乔昙儿和紫蛛儿颇有同感，对坐无语，一桌庆功宴，吃到最后，都心生几分伤感。

……

三日后，乔昙儿去龙泉殿去挑把趁手的武器，

这龙泉殿是九重天上的武器库，有数不清的旷世珍宝。铸剑仙师欧冶子不在，去兜率宫找太上老君研讨三昧真火去了，是他女儿莫邪和女婿干将领着乔昙儿转。

他们事先已经知道此事了，问乔昙儿惯用什么武器。

乔昙儿：“用剑。”

他们便带乔昙儿来到了剑池，这里有各式各样的宝剑，亮闪闪，锋芒毕露，几乎都看花了眼。天上的神兵神器自然不比寻常，随便挑一件，都是下界极珍惜罕见之物。有些宝剑已经生出了剑灵，见乔昙儿来了，只翻白眼，一脸嫌弃。

乔昙儿只当没看见，心里嘀咕，你们嫌我法力底下，我还嫌你们沉呢！

然而，他在剑池里挑来挑去，哪一个都不趁手，对他而言，都太沉了，压根就举不动。

莫邪和干将也很无语，他们铸剑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弱的神仙。

但莫邪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让乔昙儿先回去，他们在剑池里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

过了数日，乔昙儿收到玉简，说是寻到一把合适的剑，让他过去看看。

乔昙儿满心欢喜地骑着小欢过去，莫邪递给他一个玄色云锦布的包裹，他打开一看，很震惊。

“这是——枯树枝？”乔昙儿诧异地问，这是剑吗？怎么看，怎么都是一段枯树枝。该不会，他们夫妻二人在糊弄自己吧？？

“咳咳，这的确是把好剑，”莫邪解释道，“这是柄极为特殊的剑，名为‘枯梅’。”

乔昙儿狐疑地握住这柄剑，他的手一握住这柄枯梅剑，霎时，他对这柄剑就有一种极为亲近之感，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和这个枯梅剑发生了共振，一呼一吸，遥相辉映。

好剑，好剑！

“乔仙友可以将灵力凝聚在剑锋上，试试看。”莫邪道。

乔昙儿照着做了，他将体内的灵力凝聚在剑锋上，然后朝着远处的巨石砍去，剑锋无形，巨石立刻被劈成两半。

乔昙儿张大嘴巴看着，这，这是他干的？

自己竟然这么厉害？？？？

简直难以置信！

一旁的干将也赞不绝口，“好巧思！”

可以说，这柄枯梅剑，将乔昙儿的法力发挥到了极致，专注于一点，便可将较少的法力，发挥出极致的效果，而且以枯梅树枝作剑，握着轻巧，最适合乔昙儿。

这枯梅剑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乔昙儿爱不释手，连连喜道：“这枯梅剑好！我就要这柄剑了！”

听他这么说，莫邪和干将终于松了口气。

“敢为两位仙师，这柄剑是何人所造？怎么我上次没瞧见呢——”

“这柄剑其实不是我们打造的，是二——”莫邪大大咧咧地说道，一旁的干将咳了一声，莫邪自觉失语，讪讪地笑了笑。

“嗯？二？”乔昙儿好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这柄枯梅剑不是他们两位造的，又会是谁造的？

“是二百年前，下界的另外一位铸剑师造的。”莫邪干巴巴地说道。

乔昙儿“哦”了一声，“请问那位仙师可有名字，我可要好好谢谢他呢。”

干将扭过头去：“呃，那个，他无名无姓，已经羽化了。”

乔昙儿闪过失落之色，他对这位无名铸剑师颇有知音，只可惜，不能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