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第9章 第 9 章

主院里，饭后，王氏看雪越发大了，便想挽留女儿住一晚再走，恰巧这时，杜齐母亲也派人来，说雪大不便，少夫人可以在家住上一晚，看明日天气再回，若是明日还想多住几日也可，着人回去说一声便是。

陆瑛闻此便决定在家住上两三天，想起沈德音抱病，又和王氏询问沈德音的双膝是如何受伤的，王氏不以为然的说了缘由。

陆瑛觉得母亲做得有些太过，不过是教表妹读书写字而已，这算什么大事，杜家的女孩儿到了年龄也要去读书呢，不过也知道母亲的心病还是弟弟娶妻三年还未有子嗣的缘故，知晓自己即便是劝她也不会听。不过，既然自己会在家住上两三日，明日便去苍竹苑看看。

第二日，用完朝食陆瑛便带着丫鬟去苍竹苑，沈德音正在廊下坐着围炉喝茶，穿着厚厚的大氅，看着惬意极了。

见到陆瑛到来，沈德音有些诧异，按理说今日雪停，这个点大姐姐肯定要准备回杜府了，怎么到自己院子来了，但她心里虽诧异，面上不显，手上也放下茶盏，去迎陆瑛。

陆瑛见状，脚下加快，“你站着别动，雪后路滑着呢，当心摔跤。”

“大姐姐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沈德音已拉住陆瑛的手，“大夫让我偶尔也要走动走动，只不要受寒就好，之春她们给我缝了好多护膝，无碍的。”

“你年龄虽不是小孩，但性子一点没变，你看你这院子。”陆瑛笑着往里走。

原来这院子的雪一点也没扫，就靠墙边扫出了两人能过的小道，供丫鬟婆子们进出，院子南墙角落，一丛翠竹被雪压弯腰，偶尔有枝叶承受不住，扑簌簌的雪便落了下来，景色倒也值得一看。

陆瑛携沈德音走到廊下，便伸手烤火，雪后实在太冷了，也不知道沈德音怎么能坐在这喝茶的，她走过来可是冻坏了，“我都快冻僵了，你可不能让我在廊下继续吹风，我要进去喝茶，来人，把这些都搬进去！”

“大姐姐这样怕冷，那不如温一盏酒暖暖身子吧。之夏，去把我昨天刚起出来的那坛梅酒热一盏端来给大姐姐。” 沈德音见陆瑛并没客气，自己也便放开了，“那是我今年春天酿的，喝起来酒气不大，很上口，用来暖暖身子最好不过。”

沈德音和陆瑛很是相熟，虽然沈德音比陆瑛小了几岁，但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且沈德音自小就有主意，跟小大人似的，两人很是投契，一直姐妹相称，尤其是沈德音还嫁到陆家，陆瑛更是高兴，两人一直有来往。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先尝尝，若是不错，你可得送我一坛，别舍不得！”陆瑛笑道，沈德音酿酒的手艺很不错，以前就喜欢在家摆弄这些。

“大姐姐太小看我了，十坛我都送得，就怕你没这酒量，喝大发了又钻进柜子睡觉让人好找。”沈德音把人带进里间，两人坐在榻上，拿从前陆瑛醉酒的经历打趣她。

说话间之夏已经温好了酒送来，陆瑛慢慢喝完后咂咂嘴，“的确不错，酸酸甜甜像青梅露，喝下又暖暖的，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出这样的酒来。”

沈德音见她喜欢，让之夏又温了两盏，自己陪她慢慢喝了，两人边喝边闲话。

陆瑛见沈德音气色无碍也就放心了，虽然母亲对她总挑剔沈德音的不是，但她也清楚，自己母亲这个性子，娶个仙女给小弟做媳妇她都不会满意。沈德音也明白王氏的种种和她并无关系，所以和她的关系从未有变。

沈德音也好奇陆瑛回来是做什么，陆瑛稍稍解释一番，见陆瑛谈到家事便面有愁绪，沈德音也叹气，女人的选择从来就少得可怜，出生是谁都不能选的也就算了，婚姻是等于再次投胎的选择，但这次选择又好似赌博，赌对了便顺意一生，赌错了便等于满盘皆输。

陆瑛是赌输了，自己何尝又不是！

两人沉默下来，半晌沈德音才回神，“如大姐这般说，和离是不可能的了，不如想想后招，总归还有栩儿和熙儿这两个指望，待日后孩子大了，倚着孩子便是。”

“熙儿还小，栩儿已经快五岁了，都开始进学了婆母也没有让他回到我身边，这样下去纵使孩子大了，但和我并不亲近，我又能如何？”陆瑛苦笑。

沈德音沉吟，大姐姐这个婆母当真是厉害，出身、手段一点都不差，小儿子被养废了，干脆放弃，直接养孙子便是，对付这样的人若是一味的低头讨好怕是适得其反。

她本不欲多说，但见陆瑛谈及家事便满面愁苦，念及多年感情，还是开口，“大姐姐我有些话想说，可能会有些不合适，但你知道我，仅仅是就事论事。”

“你且直说，我倒希望有人能给我支招。”陆瑛干脆死马当活马医，爹娘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注定自己不能和离，而小弟哪怕能为自己做主，也要过个几年才行。

沈德音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陆瑛，“大姐姐，你对婆婆一直都是恭敬顺从的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和你婆婆的观点相异，你会说出你的想法吗？哪怕并不能改变你婆婆的决定！”

“我如何敢不恭敬，不说孝道，我婆婆为人处世很是端正，也极有原则，便是老太爷和老爷对我婆婆都极为赞许，如此这样我如何不恭敬？”陆瑛想起婆婆眉头皱起，她自嫁入杜府，晨昏定省从不敢懈怠，杜老太爷致仕后，为了家宅安宁，便作主分家不分府，所以杜家三房日常也是一个二品大员的行事来往。

自己生下栩儿后，婆婆便让自己管家，但杜府关系复杂，自己担心管家出错，便事事请教婆婆。到自己怀熙儿时，为了养胎，更是将管家权交还给了婆婆，生了熙儿后，因之前差点流产，有些伤身体，便一直在调养，不再管家。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大姐姐你想，纵然大姐夫无论如何管教都扭不过来性子，但她怎么会对大姐夫如此放纵？此前闹出的几桩事，京里都在看笑话，但事情一旦闹开，由她处理，那可是雷霆手段，一日内便解决了。”

“你们三房的行事往来也都是你婆婆在处理，你生下熙儿后一直调养身体，你不提你婆婆便继续管家。”

“甚至连栩儿和熙儿都是你婆婆在亲自教养，如此一来，你在杜府能做什么？”

“大姐夫修身不检，不是你能管束的，这暂且不说了。可管家一事虽复杂，但你从前做了一年多，并无错处，为何生下熙儿后一直借口调养身体让婆婆继续管家呢？”

“你婆婆如今不让大姐姐你亲近两个孩子，未免没有见你立不起来的缘故，她的儿子已经废了，若是儿媳立不起来，那教养的孙子孙女又如何撑起杜家三房呢？”

“再说，就大姐夫这个性子，还是你心软，要我说，你若是端起你婆婆的样子，限制大姐夫在账房支取的银钱，再问你婆婆要两个机灵又有些拳脚功夫的长随放在大姐夫身边，只要大姐夫行事不妥便打晕带回家，你看大姐夫如何还能闹出那些荒唐事情。”

沈德音一口气说完，说白了，在杜夫人眼里，娶个儿媳妇回来，第一不能约束夫君，第二不能管家，前两点都做不好，那教养孩子之事她如何放心。

对陆瑛来说，约束夫君这点有些强人所难，但好在陆瑛的夫君可是个纨绔，纨绔怎么约束？当然先限制花钱，再武力镇压。

都没钱怎么听曲儿？怎么买这买那？若是因为没钱便借着家里的名号胡来，那更好办，打晕带回家，家法伺候一轮，看他还敢不敢胡来！

这一套下来虽然简单粗暴，但奏效。相反，如果陆瑛夫君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那反而不知道怎么约束。

陆瑛听完被震惊到了，沈德音竟然是这样想的，和娘说的完全相反，娘总说自己高嫁，不能在规矩上被挑错，让自己对夫君要好生哄着，对婆婆日常晨昏定省不要遗漏，态度上更要恭敬。且自古以来婆媳就是天敌，只有儿媳对儿子好，婆婆才能放心。而管家一事除非婆婆放权，自己断不能伸手去要。

她有些不确定沈德音说的是否可行，“这…这样能行？婆婆只有夫君一个儿子，我…我如何能这样做？还打晕他？万一伤到他怎么办？我婆婆对我会更不满的吧？”

“别的婆婆可能不喜欢儿媳这样约束儿子，但你婆婆肯定会很欣慰的，现在她不但要管家，还要教养孙子孙女，儿子还时不时闹出事儿来。纵然再要强的人，也有顾不上的时候，若这时大姐姐能约束大姐夫行事，杜夫人总归是会欣慰的，你看她处理大姐夫的那些事，不也是很简单粗暴嘛？”沈德音肯定道，“再说了，这个长随一定要找你婆婆要，这样一来，即便是对大姐夫下手，你婆婆也知道轻重，她只会开心你有自己的主意，并且是个很有效的主意，怎么会对你不满？”

“待到大姐夫生不出事，安生下来，你便帮着婆婆管家，从小的方面做起，对你婆婆这样的人，小事照章，大事再请教。这样下来，你婆婆对你如何会不放心？既然大姐夫和管家都没问题，那你婆婆又怎么会担心你教养不好栩儿和熙儿呢？”

陆瑛终于悟了，自己苦苦无法的问题一点即破，不由大喜，紧紧抓住沈德音的双手，“好妹妹，你说的这番话真是太合我心了，从前我也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娘总让我服侍好夫君，孝顺好公婆，不要管别的，所以我才一直看不透。这样，我明日...不，我今日便回去。”说罢便要走。

“大姐姐勿要着急，此事你需要琢磨透，怎么和你婆婆说要想好，不然乍然变化，你婆婆未必信你。”沈德音赶紧拦住。

陆瑛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让小妹看笑话了，我实在是太久都没辙……”

“什么看不看笑话，能帮到大姐姐才好。”沈德音又和陆瑛说需要注意的细节，两个人聊的开心，陆瑛干脆午饭在苍竹苑用。

王氏得知，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盏，儿子迷上那女人就算了，怎么连女儿也迷上了？又生了一场气。连带着陪王氏吃饭的林雅都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