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夫妇顿时揪心不已,庞朝云更是紧紧抱住女儿安抚。
很快沈德音平静下来,擦干眼泪,缓缓道出这三年的真实生活。
听着听着,沈兆轩便止不住的皱眉,待听到丫鬟有孕,他再也忍不住,抓起茶盏摔在地上,怒声道,“欺人太甚!这家人以为我沈兆轩的女儿能任他们拿捏么!”
而庞朝云看着女儿面无表情的讲述这几年所受之苦,心痛难忍,不停拭泪,见女儿又继续说道,
“爹爹不必动怒,左右这都是过去的事情,那时心里还有些期盼,倒也不觉得难过,只想着忍一忍便好了。只是陆家丫鬟有孕这件事,不仅是陆家无视婚前约定,更是阖家瞒着我安排的,今日他们可以瞒着我让丫鬟生下陆家子嗣,明日便会因为我无法给陆家助益而抛弃我,他们背信弃义在先,我也不想再忍。”
“你的意思是?”庞朝云不太确定女儿是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和离!”沈德音攥着母亲的手终于说出心中所想。
“你可确定?”沈兆轩闻言立刻问道。
沈德音面色平静,“女儿确定,他们欺瞒我这件事,我实在忍不下,我与陆文勤之间也早有裂痕,纵然忍下这口气,也无法心无芥蒂的同他继续过。况且,退后一步便会步步后退,若是到最后无路可退,只怕等待我的是深渊,届时我是死是活都不一定。”
“别瞎说!我和你娘你怎会看着你到这样的地步!”沈兆轩抬手制止沈德音,“为父不是不支持你和离,只是即便和离,为父也希望你日后生活能如意,不再受此困扰。可听你说来,陆家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和离的要求。”
“是啊,尤其是你爹这次回来是调任吏部侍郎,这样得意的亲家陆家怎会轻易放过!况且陆家小儿刚中了探花就和发妻和离,传出去他们面上难看,更不会答应!这事儿,咱们须得从长计议,但又不能拖,不然等那丫鬟生下孩子,更是棘手。”庞朝云没有任何犹豫就接受了女儿的选择,也开始冷静分析。
若是那丫鬟生下孩子,又是个男孩的话,陆家人不声不响的记在女儿名下,那可真是平白添一笔恶心。都能瞒着妻子让丫鬟怀孕,再把记在妻子名下的事难保做不出来。
“我早已想好对策,还请爹娘帮我。”沈德音说完便要跪下。
庞朝云疼爱女儿,不待沈德音跪下,便把人拉起来,嗔怪道,“乖女!和你爹娘这样多礼干什么?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若过得不好,便是在我心头割肉!快说你的对策!”
沈德音听到母亲这样的话,眼中有隐隐水光,哽着声音和父母说了自己的安排。
一家人在书房足足商议了一个时辰,才打开门窗。
沈父沈母又分别叫来信任的长随和嬷嬷,细细叮嘱后又做了一番安排,这才放下心来。
见父母这样什么都考虑到,沈德音又是愧疚又是安心,愧疚的是自己这个年纪父母还为她操心,安心的则是自己也有爹娘撑腰了。
她在家中安心住着,陆文勤则每日上值送早点,下值后立刻到沈府,沈德音怕他看出异样,只和他敷衍,而沈父沈母则是对他和颜悦色。
陆文勤知晓沈德音的性格,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但见岳父岳母对他如从前,他便放下心来。
这日,他下值后又到了沈府,沈父沈母热情的留他用晚膳,他在晚膳时含蓄说出想接沈德音回家,沈德音很不乐意,一顿饭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但沈父沈母则请他不要见怪,会好好劝劝女儿。
听到这话,陆文勤便安心了,只第二日接妻子回家。
陆文勤依旧没能留宿沈府,宵禁前回到自己家,例行去主院和王氏请安。
到了主院,王氏见又是他一个人,便又絮絮叨叨说沈德音的不是,陆文勤扶额叹息,这段时间自己反复劝说目前,就是怕妻子回来后,母亲见到妻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如今岳父岳母都在京里,若是闹出些不好,自己又要里外难做。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见父亲踏进主院,便立刻上前行礼,陆父让屋里伺候的丫鬟都出去,陆文勤纳闷,开口询问,却只见父亲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半晌不说话。
王氏也好奇起来,在母子俩的共同询问下,陆父才开口,可第一句就镇住了王氏母子。
“那丫鬟的肚子留不得了!”
“什么?”王氏几乎失声,她盼了那么久的孙子。
“父亲!”陆文勤很是震惊,陆家耕读传家,对下人从不苛待,更何况这个丫鬟还怀着自己的孩子。
陆父皱眉,他今日和同僚吃酒时才得知老友要接任吏部侍郎一职,难怪年后吏部侍郎一直空缺,未见动静,原来是早早留给沈兆轩的,只恨自己位卑,不曾早早得知这个消息,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纵容王氏给儿子安排通房丫头,丫头又怀了孕。
沈兆轩只有沈德音一女,爱之若宝,若是知道陆家背约让通房丫头生了孩子,怕是难以善了,同书刚中了探花,仕途还需要有得力的岳家才行,事到如今,只能先解决了这个丫头的肚子,再从长计议了。
当下便将沈兆轩调任一事以及利害关系和妻子儿子讲明。
陆文勤听完心中虽有不忍,但此中利害关系让他不得不舍弃未出世的孩子,当下便沉默不语。
王氏则脸色难看,好不容易盼到的大孙子要没了,以后还要日日看儿媳的脸色,可为了儿子的未来,她不得不忍!
陆父又叮嘱,此事宜早不宜迟,且不要在府里处理,最好把人送去庄子上处理,事后再把这丫头卖到外地。
王氏心中暗恨,也只得答应,第二日一早,便叫李嬷嬷带上两三个信任之人,处理此事。
李嬷嬷听闻安排,惊的半晌说不出话,王氏有些不满,严厉道,“此事务必你亲眼看她喝下那药,事后再找郎中把脉确认,若有纰漏,仔细你们的皮!”
李嬷嬷本性良善,家中大儿媳妇又有身孕,如何能狠下心做这样伤阴陟之事,她踌躇良久,走出主院时看着台阶狠狠心跌了下去。
腿上立时便传来钻心之痛,住院的丫鬟赶紧让婆子将李嬷嬷抬回房,又禀报王氏找了医士来看,待医士向王氏禀报时,王氏气她不中用,这点事情就被吓成这样。但李嬷嬷一时间无法动弹,只好又厉声告诫其他人。
临近申时,一辆油布青毡马车从陆府后门往城外驶去。
坐在马车里的杏儿,心里凉了半截,说好在府里养胎,却又让挪去庄子里。她本不愿,但看到请她的仆妇里没有李嬷嬷,心里顿觉不妙,只是她势单力薄,只好假意同意,伺机寻找机会。
三日后,去庄子的仆妇回到陆府和王氏汇报,得到确认后,王氏并没有松快,反而心中更恨,好不容易盼到的孙子,都怪沈德音那个不下蛋的贱人!
知道杏儿已经流产后,陆文勤在书房枯坐良久,他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但那毕竟是他的骨血,他不禁有一丝怨怼,为什么妻子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
第二日,陆文勤仍旧心绪难平,他下值后没有再去沈府,又隔了一日才又去沈府。
沈府沈母一如既往的温和待他,不多时沈德音也带着丫鬟到了花厅,看到妻子身后跟着的丫鬟都带着包袱,他终于放松下来,因为杏儿之事,一家人端午节也没过好,母亲更是日日在他耳边咒骂。
他虽不喜母亲如此粗俗,但想到都是因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只能随母亲了。
况且,他心里也不太舒服。
好在岳父岳母是明白人,他扶着妻子上马车,又恭敬的和岳父岳母道别时这样想。
他带着沈德音回到家,借口妻子劳累,让妻子先回苍竹苑休息,母亲那里有他。
沈德音闻言深深的看他一眼,几乎看到他的心里去,随后点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进内院。
到了主院后,见父亲也在,他心里的不舒服又添了一分,阖府都围着她转了。
得知沈家夫妇对儿子的态度后,陆父终于放下心来。想了想又和陆文勤道, “四日后休沐,这个帖子你现在亲自送去沈家,请你岳父休沐那日来家,一是他回京,我这个老朋友应该请他吃酒,二是他如今高升,林家族人也大都不在京城,我们是姻亲,就是一家人,应该给他贺上一贺。”
说完又叮嘱一句,“若是有推拒之意,你多提一提沈氏。”
陆文勤点头明白,第二天早早便去沈府,沈兆轩爽快答应。陆文勤着小厮回府报信后,便陪着岳父一起去皇城上值。
陆父对这次的宴请极为重视,他知道王氏不满,怕王氏届时甩脸色,便想方设法宽慰王氏,哄得王氏心花怒放。又叮嘱李氏好好整治席面,并说明沈家夫妇喜好忌口。
李氏咋舌,不管弟妹爹娘的喜好忌口是不是真的,但公爹连这都考虑到,还要和她叮嘱一遍。
想到沈父已经是二品大员,公爹还只是个五品官,又见婆母这两日精神焕发,她不禁感叹,果然啊,男人哪里是不懂或不会,愿不愿做罢了,你看,对着上峰这不是做的很好很贴心么!
转眼到了休沐这日,李氏虽早已安排好,但还是早早起来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她本想去给王氏请安,但想到这几日公爹都宿在婆母房里,便打住了,只在房里逗弄也早早醒来的女儿。
巳时过半,沈家夫妇登门,陆家众人和沈德音都等在花厅,陆父和王氏见人到了赶紧热情的迎上去,一阵寒暄之后,陆父和儿子请沈父去书房谈论公事,女眷则留在花厅叙话。
陆鸿和陆灏今日也休沐,刚做完了功课就来见客,庞朝云见两个孩子俊秀可爱,举止有度,不禁也喜欢几分,一旁也有丫鬟送上见面礼。
又听闻李氏生了个女儿,但还太小不便见客,庞朝云仍旧让人准备了礼物,流云纱是江南新出的料子,还未传到京城,薄如蝉翼,柔软舒适,轻触还有些凉爽,夏日炎炎,小孩子用不得冰,用这样的料子制衣服最适合。
李氏有些犹豫,这礼物太过贵重,王氏却已和庞朝云道谢,李氏见状也只好收下,想着等下她要单独加一份贺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