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爱云娘,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姑娘。
我还是太子的时候,她嫁我,十里长街挤满的是我的聘礼。
我认定她是我一生的幸福。
云娘很爱笑,笑起来梨涡荡漾,眉眼弯弯,我替她描眉她笑,帮她束发她也笑,甚至我纳妾,她还是笑着。
云娘不爱与我生气,她好像没有脾气,温温顺顺的。
后来我做了皇帝,她是我的正宫妻子,是我大沂朝的皇后,入坤宁宫时,她还是笑。
我纳了许多妃子,我想云娘会生气,可她也不恼,井井有条的张罗后宫事务。
然在我皇位不稳之时,我的皇叔曲王反了,我最信任的长辈,提着刀踹开了皇宫的大门。
那夜皇宫灯火通明,血肉满地。
我的亲弟弟宋玉敏入宫勤王,亲手斩杀曲王。
我杀了许多宫人,忘记了有多少了,只记得皇宫的血腥气飘了三天。
后宫也遣散了,只有我的云娘和纯妃。
我怕极了,我夜夜睡不着觉,闭眼就是曲王的模样。
我担心旧事重演,我削藩,我卸武将兵权,我薅文官势力,我知道我疯魔了,我谁都不相信。
所幸,云娘还爱我。
后来我和云娘有了个孩子,很可爱,他叫宋宜嵊。
云娘总是会看着小孩笑,轻轻抚摸孩子的脑袋,温温柔柔的说:“阿嵊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啦。”
云娘和阿嵊是我在深宫中唯为数不多的慰藉。
后来我极少去后宫了,经常待在三元殿里处理公务。
云娘也从来不找我,只是静静地住在坤宁宫,她很懂事,只是她不爱笑了。
至于我是怎么发现的,我常遣人往坤宁宫里送些糕点珠钗,以前她总是会笑着收下,可是现在她都不见一下那些宫人了。
所以我们生下了另一个孩子,云娘也就不会无聊了,坤宁宫也不会这么冷寂了。
可是我后来公务越来越繁忙,那些折子让我头昏眼花,边关战事让我惴惴不安。
我之前收了秦淮之的虎符,我知他怨,我也心有愧疚,但知道他离开京城,我竟有些愉悦。
我知道我对不起许多人,但是我不想让悲剧重演。
后来朕的两个孩子都去了南所,皇后很孤独,但是朕太忙了。
皇后也不来找朕,坤宁宫离三元殿不远啊。
朕看见皇后在哭,她明明最爱笑了,可是我事情太多了,也就只能将她暂时搁下了。
皇后是最善解人意的,她会理解朕的。
皇后在宫里砸东西,朕看见二皇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他说今天是他生辰。
哦,宋宜礼14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朕的皇后把朕也拒之门外了,她原本是最温柔的姑娘啊,大抵是皇宫太大,失了本心吧。
后来,皇后杀了朕的孩子,朕去质问皇后,她居然笑了,却不似从前。
“我才不做什么皇后。”那时,她说她不要做皇后。
“我当初瞎眼。”但是云娘的眼睛是最清澈的。
“臣妾祝您永生永世,众叛亲离!”可是云娘是最爱我的。
那晚我找来了我的亲弟弟,他红着眼质问我,我也不生气。
我只好奇阿幸是谁?
他说是我的亲儿子宋宜礼。
他呀,可皇后说他是杂种,确实,我不爱他。
我遂了皇后的愿,阿嵊当了太子。
之后,我就没见过皇后了,只听说她宫里天天传来笑声,癫狂的笑声。
她病了,我派太医给她治病,她不愿意吃药,她只是抱着一块布料,柔声安抚:“阿嵊乖,母后带你去找父皇。”
但是她不认识我了,哪怕我从她面前经过...
怎么会呢?
皇后越来越疯,太医说她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
“玉苹,我们去给阿嵊买身新衣裳吧,孩子大了,衣服小了。”
我叫宋玉苹,自我当上天子,她就从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那时,她满眼幸福。
但有时她会恢复清醒,她仍旧不认识我,她会哭,撕心裂肺:“我在坤宁宫守了20多年。”
她说深宫寂寞,满心薄凉。
她还说情爱终都化作尘土,再也不要喜欢上我了。
有一天,她哭着对我说:“玉苹死了。”
我说我没死,她说:“你骗人。”
我和她解释,她还是不信:“我不信你。我要找玉苹去!”
第二日,她吞金自杀了,我找到她时,她笑着,一如当年的云娘。
我也笑,我笑我一生荒唐。
我照皇后的仪仗将她葬入皇陵,她是崇仁帝的嘉敏皇后,她是我宋玉苹的云娘。
这皇宫给我带来了什么,是无尽的猜忌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弄丢了我的云娘。
这阖宫上下啊,似乎都不能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