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底生离 第2章 第二篇

二、记忆中的外公外婆

外婆家有几只小狗，很可爱，和许星安很好玩，是她的小玩伴。

不过许星安家也有，一条白色的小母狗，会生很多小狗子，还有一条棕色的公狗，但都死了，或许是狗的年龄到了，也或许是吃到老鼠药，疯死了。

外婆家有一个比许星安大五岁的姐姐，许星安叫她大姐，还有一个小她一岁的小妹。

外婆是大姐与小妹的奶奶，外公是大姐与小妹的爷爷。

许是外婆家与母亲的关系，许星安从小和大姐与小妹比较亲。

小时候三个小姑娘“相依为命”，像连体衣一样，去哪里都会相互陪伴。

大姐的父亲是许星安母亲的大哥，大姐的母亲是一位强势的女人，其实许星安很怕她。

小时候许星安什么都不懂，但却对大姐的母亲有着深深的不自在与畏惧。

后来慢慢长大，才知道，是大姐母亲不喜欢她，是因为长期寄人篱下的排斥还有确确实实的不欢迎。

后来大姐的父亲母亲也去外地挣钱了，于是三姐妹，真真正正的与外公外婆“相依为命”了。

那时她的大姐上小学，村里小学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小时的晚自习。

许星安与她的小妹还有外公外婆每天都等大姐下课了才吃晚饭。

大姐下晚自习也有很多小故事，比如有一次，大姐和她们说，老师说了一个“人头女蛇与农夫的故事。”

很恐怖，这个小故事吓了许星安和小妹好长一段时间。

每当吃过晚饭之后，外婆给许星安与小妹洗澡，洗好澡之后，将两个小孩塞进外公的被窝里。

之后再等她们的大姐洗，洗好之后，三个小孩整整齐齐的躺在外公床上，满眼星星的期待着外公每天晚上的睡前小故事。

外公很全能，不仅能当老师教书，也能当上医生，医生是外公不从事教师之后，当上的，是专业的，有证明的。

外公外婆的房间，灯光是老式的小灯泡，开着也是昏昏黄黄的，但却把房间照得很温馨。

外婆坐在一旁老旧的织布机上，双脚踩着脚踏，手上来回换着梭子，手里忙活不停，在“砰砰”响的织布。

木制的古老织布机会发出很大的声响，但许星安最喜欢这个时刻了。

外公躺在床的外侧，搂着小妹，笑着给几个孩子讲着“高高悬崖上的峭壁山洞里，长头发的妖精”。

外公说，“长发妖精长得青面獠牙的，张牙舞爪，很是渗人，而且每到夜里，就出来寻小孩抓小孩…”

这个故事也是许星安的童年阴影，直到现在，看见山洞，许星安还是会在想，真的有山洞妖精吗？

这种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许星安习以为常。

大姐白天上课，外公在家就教许星安和小妹背乘法口诀。

许星安小妹比她聪慧，人也长得白白嫩嫩的，招人稀罕得紧，很聪明，鬼点子很多，机机灵灵的。

在小妹的聪明小妙招下，许星安和小妹偷偷抄下大姐文具盒上的乘法口诀表。

每次外公抽查时，耍着小聪明，把抄纸放在屁股下面，摇头晃脑的背给外公听，外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

外公还会唱山歌，是属于老一辈会唱的民族山歌，唱的时候，声音特别洪亮干脆有力。

小时候外婆家养了牛，大姐上学，外公就带着还未上学的许星安和小妹到山上去放牛。

那时山是绿的，草郁郁葱葱，树木也是。

那时山上空气很好，天蓝蓝的。

放牛对于许星安来说，很有趣，因为外公会带着她们玩很多有趣的事情。

放牛相当与野炊，外公会带上很多好吃的，保证一整天饿不着许星安与小妹。

外公还会砍下自家林子里的山茶树，用来当做滑滑车，让许星安与小妹坐在大树杈上，然后找到下坡的路。

外公拉着树干，将许星安与小妹快速从滑坡上下来。

于是山间都是许星安与小妹的欢声笑语。

好生乐趣。

玩累了，外公就带着她们席地而坐，教许星安与小妹唱山歌，俩小孩砸吧嘴巴，咿呀咿呀的跟着外公唱。

许星安爱她的外公外婆，很爱。

许星安也知道外公外婆也很爱她。

当外公外婆慢慢变老了，许星安也开始进入小学了。

有一年，外公眼睛视力突然下降，每次许星安靠近外公，他总是猜：“是不是安安来了。”

这时，许星安就会乖乖的去牵着外公弯曲丑陋的双手，对外公撒娇说：“就是安安啦！”

为什么说外公的手弯曲又丑陋呢？

因为外公年轻时候，被蛇咬了，不知道是什么蛇，中了毒，毒不致命，也没完全解。

所以手上与脚上却无端长出许多小疙瘩来，手指也弯曲变了形。

从外观上看，外公的手确实看着有些让人害怕。

大姐妈妈说这是病，她不太想让大姐和小妹靠近外公。

说怕被传染。

但是许星安与大姐，小妹都不怕，还是快快乐乐的与外公朝夕相处。

许星安和大姐小妹都知道，外公的病，才不会传染给她们呢。

——后来

外公与外婆听了一个广告，专门治眼睛的，于是他们真的就去了。

半个月的时间，许星安每天都翘首以盼，天天待在外公外婆的房间里，打扫与摆放外公外婆的东西，期盼着他们早日归来。

那段时间许星安觉得日子可真是难熬，她好想外公外婆，特别想。

半个月后，外公外婆果然回来了，看到乖乖的在大门等待他们的许星安与小妹，看着整整齐齐的房间，外公笑着一直夸她们好厉害。

许星安与小妹手拉手高兴得蹦蹦跳跳，围着她的外公一边跳一边转圈圈拍着手说：“太好啦！太好啦! 外公终于看见啦！”

——

许星安二年级时，外公死了。

死在腊月二十九，过年的时候，重病走的。

许星安只记得，那天晚上和母亲在外婆家睡的，直到天亮时才回了家，但不到一个时辰，外婆就说，外公走了。

外公走时是小妹发现的，小妹说，当时听见外公在喊她，她以为外公是想喝水，进去之后，发现外公口吐白沫，她吓得立刻叫了她的父亲，之后外公便没了生息。

其实走了也好，极致的病痛对外公来说是解脱。

那一夜之后，是除夕，夜里烟花绽放，天空一片明亮的送了外公最后一程，只是夜里有些冷了。

但应该没关系的，生前外公老是和她们说，他最不怕冷了 。

许星安相信外公的话，因为外公身上总是暖乎乎的。

但是她却觉得，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也不知道，这样冷的冬，外公是不是也会觉得有些冷了，她害怕外公一个人走了，单独受了冷。

悼念外公那几天，外公家来了好多人，呜呜泱泱的，家里都装不下。

下葬那天晚上，许星安也去了墓地，大人们说，回家时不能回头看。

但许星安看了，偷偷用余光看的。

一排人一同离开墓地，只有外公孤零零的耸立在山间，墓前有点点灯光闪烁，是留给外公的煤油灯。

身后的人提醒许星安不要回头看，于是她赶紧快步跟上队伍，往前走，走回从此再也没有外公的家。

她想外公肯定很孤独，一个人孤零零的被留在了山林间。

外公生前是高高的人，现在却变成了矮小的土堆。

以前许星安和小妹天天闹着说，她们都没有到外公屁股高，但是现在她们已经比外公高了

只不过不是真的比外公高了，是比名叫“外公”的坟，还要高。

之后，外公外婆家，许星安最爱的人，就只剩下外婆。

外公在死之前，给了她三张标着“10”的人民币，是过年前两天给的，说是给她的压岁钱。

外公忍着剧痛，把皱巴巴的红包，塞在许星安手里，动作轻飘飘的，瘦得让人害怕。

但是许星安永远不会害怕外公，无论外公变成什么样子。

她轻轻的扶着外公骨柴的手。

外公扯着僵硬的嘴角露出并不好看的笑容轻声和许星安说：“外公的安安要健健康康，平安长大。”

红包她一直留着，舍不得用，像是宝贝一般，偷偷放在床垫之下，每天都拿出来看看。

后来钱不见了，可能是丢失了，也可能是因为贪吃，自己不知觉的就把钱花光了。

那之后，外公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也走了。

儿时温暖的房间，只剩下外婆的床和那不在运转的织布机，还有…外婆挂在墙角落最不显眼的，外公的照片…

许星安对于外公的所有记忆，最后都浓缩在从外公身份证上，裁剪下来的几寸小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