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底生离 第1章 第一篇

第一篇、凌乱的记忆

许星安的家居住在一个偏远的小村落，家里离城镇挺远，有十多公里。

村里经济并不发展，有的人出行工具是单纯的靠着双脚。

那时候许星安家里并不算富裕，但在低物价时代，倒也算是勉强过得过去。

不过在一场事故之后，家里有些揭不开锅，总的来说，是有点穷。

——

夏天的时候，天气一如既往的闷热烦躁，许星安一家还住在一个一层楼的小平房里，厨房还是木头搭建的，被常年的碳火烟灰熏烤，木头被熏得乌黑。

许星安看着四四方方的老式电视机发出声音，甚至电视里的声音与人物画面还不一致，但她仍看得津津有味。

晓光即逝，圆月代替太阳逐轮升空。

每当太阳落山，各家各户厨房里统一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家里放牛的爷爷牵着老牛归家，家禽归巢，等待宁静夜晚到来。

村里普遍吃饭较晚，规矩也多，什么等天黑、等长辈、等待所有家人到齐都上了桌，晚饭才能开始。

今晚村子里会有电影与表演。

吃好晚饭后，许星安乖乖坐在门口椅子上，摇晃着双腿，等待小伙伴的呼喊，他们将会一同去村委会操场上，看电影、看杂耍表演。

电影是外面的人来村里放的，是在白色围墙上挂起一张大大的白布，用一个小小的可以发蓝光的东西，也就是投影机。

投影机将光源投在白布上，白布上瞬间就有了画面，出现了电影画面，供一村的人观看。

许星安与小伙伴到达场地之后，矮矮的身高穿梭在大人之间，让他们的视线看到的全是直立的腿，而前排的位置早就被老一辈的爷爷奶奶拿着小板凳占领了。

有许多小朋友们同样挤在大人中间游跑，小小的身体在大人腿间的缝隙里不断穿梭。

五岁的许星安踮着脚摇头晃脑的看了眼电影画面，觉得没意思，一溜烟和小伙伴们撒着脚丫子，跑去玩去了，你追我赶，孩童的尖叫声伴随着电影里的声音不断。

当时几乎全村的人都来看了，挤在不算宽敞的小操场上，都有说有笑。

播完电影之后，还有表演环节，演员也是从外地来的人来赚钱的，挨着村去演出，像电视里的杂耍明星儿似的。

那时的表演节目可是实打实的，有什么“胸口碎大石”、“难产的孕妇”、“脖子绕钢筋”、“胸口顶钢筋”、“嘴里喷火”，什么都有，很好看，很多人围观喝彩拍掌，很是热闹。

杂耍表演该热血的热血，该感人的感人，带动着气氛，把村里的观众整得又哭又笑连连叫好之后，演员就熟练做起了推销，开始贩卖商品。

很多村民都没有买，因为对他们来说都是些作用不大的小玩意儿，没有必要花钱去买。

当演员们端着商品上来时，村民们只是摆摆手，摇摇头，转身就走，不多时众人便通通散去。

虽然演员们都表演得很卖力，但这也只能给他们带来少许经济罢了。

不过也会有小部分人驻足观赏，就比如许星安。

其中有个很让许星安印象深刻的人——表演难产的孕妇的演员。

她呆呆的看着方才表演难产死掉的产妇，现在又“活”过来了，正端着非常好看的珠子项链，推销给众人。

当时许星安还有点惊讶，小小的她还真的以为，“孕妇”真的死了。

她还为“孕妇”死了感到可惜呢。

不过看到“孕妇”好好站着时，她心里又很高兴，所以更别说是“孕妇”手中的项链，许星安光看着就移不开眼，迈不开腿了。

她从小就很喜欢珠子项链，家里还被她收藏着很多。

于是小小的许星安扯着父亲的衣袖，哭着死活不肯离开，不肯回家，求着父亲势必给她买一串。

不然她肯定不会罢休的架势。

不过最后还是回家了，是父亲强硬的把她抱回家的。

许星安一路哭喊，父亲都不为所动。

到家后，大伯看她哭的厉害，问她父亲发生了什么，父亲如实告诉大伯，大伯不知道原因，因为大伯他没有去看表演。

那时，许星安的大伯还未结婚。

看着哭闹不停，要把自己哭休克过去的小姑娘，大伯笑着把她搂在怀里，说带她去买。

许星安听后瞬间破涕为笑，但还来不及高兴，她父亲就严厉的警告她不能去，并且勒令她立刻回去睡觉。

许星安看着严厉的父亲，她从小就害怕她的父亲，于是哭也不敢哭了，埋着头，使劲的往大伯怀里钻，小小的身体抽泣不停，身体也颤抖得不行。

她听见大伯对她父亲说：“小孩想要就要了，才多少钱。”

而她只听到父亲强硬的说：“再便宜也不能花那冤枉钱去买无用的东西。”

之后许星安没有记得了，她哭累了，就在大伯怀里睡着了。

——

小时候许星安最喜欢大伯了，因为大伯会护着她，也很宠她。

还记得有一次，那时许星安第一次换牙，她很陌生，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自己都牙齿松了，时不时会有点疼。

有天，许星安吃完饭后告诉了她父亲母亲，母亲叫她张大嘴巴看看牙，伸手替她摇了摇松动的牙齿，说可以拔了。

于是父亲就拿着一把镊子出来，说要帮她把牙齿拔了。

许星安看见镊子后撒腿就跑，她害怕看到镊子，看到镊子就会想到打针，她最恐惧打针了。

看到针尖就颤抖。

从小平房里一路跑到厨房，而她的父亲拿着镊子在后面追。

许星安看到厨房里的大伯，直直就往他怀里一扑，之后发颤着身体，躲在大伯怀抱里不愿出来，也不愿看一眼“凶狠”的父亲。

她知道大伯会护着她，于是安心的待在大伯怀里，双手紧紧搂着大伯的脖子，小声的抽泣着。

像是在和大伯撒娇一般。

果不其然，大伯皱着眉，紧紧抱住她，声音严肃的对父亲说：“小孩子换牙，到时间了自然会脱落，不急这一刻半会的。”

父亲只好无奈的说：“星安新牙快长出来了，不拔了怕影响牙齿。”

大伯抬起小星安的小下巴，皱着眉看了看她的牙齿，还是心软说：“还可以再等等，过几天。”

于是父亲就走了，不在强迫许星安拔牙。

——

后来大伯还是结婚了，在许星安一年级的时候。

大伯婚礼天，也是许星安刚出生的弟弟还未满月的时候。

大伯结婚比较晚，他一共有四个弟弟妹妹，已经都结婚了，只有他到现在才结。

此时他差不多三十岁了。

大伯年轻的时候，喜欢玩乐，什么好看的都拍下来。大伯和他朋友去外地挣钱，买了两台小相机，拍了很多他们的照片，都被奶奶存放在小木盒里，满满当当的一大盒。

大伯在许星安记忆力，一直都是话很少，老实、瘦瘦高高的，比父亲高一些。

大伯爱穿衬衫，有粉色的、浅蓝色的、条纹的…

他结婚这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衫。

背很直挺，很好看，很有精气神。

大伯是头婚，是去上门当女婿的，但大伯的新娘子不是。

大伯母结过婚，是二婚，有两个孩子。

大伯母她是卫生所里的医生，不过当时卫生所不大。

以前在各村游走为小孩子打疫苗的就有她的身影，那时，她斜背着方方正正的银白色的药箱，一看见这种装扮的人，小孩子指定撒腿就跑。

其中就包括了许星安，于是在大伯和大伯母结婚后，许星安还怕了大伯母很久，生怕大伯母在她面前掏针，扎她的小屁股。

大伯结婚当天，全家人都高兴，许星安也高兴，她第一次吃到酒席，很兴奋，甚至还装模作样的学着客人，打包着食物。

大伯结完婚之后，就去大伯母家住了，东西也几乎搬了过去，家里就少了一个人。

家里顿时有些清冷。

以前加上大伯，许星安家里一共八口人。

现在只有许星安她自己与弟弟，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还有二爷爷七口人。

许星安二爷爷是爷爷的弟弟，是个光棍。

但其实二爷爷年轻时候有未婚妻，当时已经要结婚了，但是那时候祖父祖母已经不在世了，家里一切支配都由强势的奶奶说了算，到了二爷爷谈婚论嫁的那一刻，奶奶不愿帮衬二爷爷，之后二爷爷就打了光棍半辈子。

为什么说半辈子呢？因为二爷爷生缘浅薄。

……

许星安的大伯搬走之后，就很少在回家里住了。

没了大伯的庇护，爱耍小性子的许星安也不敢在父亲面前“为非作歹”了。

不过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可以“为非作歹”的机会。

随着年龄的增长，还有父母亲对她的忽视，许星安的性格也越来越安静。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许星安只记得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其他的都记不住。

甚至连关于爷爷奶奶的记忆都没有。

小时候生了许星安之后，她的父母亲就去外地挣钱去了，留着小许星安与爷爷奶奶在家。

小时候许星安生了一场大病，很严重，加上当时医疗设施并不好，差点救不回来了，但可能运气好，襁褓里的许星安竟然平安的活了下来。

当时许星安奶奶重男轻女，因为生许星安的时候是女孩子，所以奶奶不太待见她，甚至连着不待见许星安的母亲。

许星安母亲生她之后的月子期，很少能吃到大补的东西，她父亲白天去做短工，晚上收工回来才能给她母亲亲自煮些好的。

白天几乎是奶奶在照顾她母亲，吃喝都是许星安奶奶准备，奶奶的不重视，让许星安母亲在坐月子过得可以说是很苦，落了些病根。

不过这些她的母亲从没和许星安的父亲说过。

后来过了断奶期，许星安父母亲就到外地挣钱，将许星安留在家里，和爷爷奶奶在家。

虽说是将她留给爷爷奶奶带，但她奶奶则是将许星安直接丢给外公外婆家带着。

所以，关于小时候的记忆，许星安只有外公外婆与外婆家的大姐与小妹，其他人都没有一点记忆，包括关于她的父亲母亲。

在她五岁记忆之前，父亲母亲，只是每周甚至是每两周固定时间里电话筒里面的一个声音。

那时候连手机并没有普及，只有会“铃铃”响的座机。

后来她的父母亲从外地回来了，她对他们的记忆才有了归属。

不过在她自认为父母亲会就这样的属于她的时候，她弟弟也来了，在大伯结婚时，毫无预兆的告诉她，她有弟弟了。

刚开始，许星安很稀罕她这个弟弟，觉得弟弟很小一个，很可爱，她想，她有小玩伴了。

但是，后来她又很讨厌她的弟弟，因为弟弟，父母亲无数次的忽视了她。

但当时她父母亲并没有察觉。

——

许星安当时就有些不喜欢弟弟，但是多多少少还是参与了把弟弟带大的这个环节。

弟弟大了不少，许星安父母亲依旧是去外地挣钱，为了养家糊口。

许星安也慢慢成长，虽然年纪不大，但她也不舍的让弟弟缺少父母亲陪伴的生活。

于是她做什么都会带上弟弟。

但她无论如何做，父母亲好像还是更加关注弟弟。

当初许星安却认为这是应该的，因为弟弟比她小很多，更需要被照顾与被爱。

不过她慢慢就发觉，她好像真的很不喜欢弟弟。

许星安依稀记得，当时她的弟弟已经长大不少，个字也长了，已经会走路了。

记得有一回，弟弟自己搬着玩凳子玩耍，把凳子带到父母的房间里，那时父母房间门口有一张门帘，长长的，像门一样，从外面根本看不清室内。

弟弟把凳子放在门帘之后，出了房间后就忘记了这么一回事。

之后闹腾的弟弟来缠着许星安想要和许星安玩，许星安闹不过他，于是陪着弟弟玩了起来。

当时许星安也不知道门帘之内，有个凳子。

俩人打闹追赶时，弟弟一溜烟跑进父母亲房间，结果却被他自己放的凳子绊倒，最后嘴皮子破了流了血，嚎啕大哭，抽泣不停。

许星安的父母亲当时在楼顶搬东西，听到哭声后从楼顶赶下来，看见满嘴血哭个不停的弟弟和抱着弟弟不知所措的许星安，父亲甚至没问原因，一把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弟弟放在母亲怀里，拉着许星安的手臂，开始不分青红皂白的打着许星安的屁股。

许星安被打得团团转，哭喊着说不是她，说她没有，但父亲不听，还是一掌一掌的打她、教训她，问她知道错了没有。

许星安哭得满脸泪水，她无声辩解，张着嘴巴嚎啕大哭，豆大的泪珠滚落在脸颊，脸上已经湿透了。

她转头望见窗户，她的小伙伴趴在窗口看着她…

一脸震惊却又觉得好笑的表情看着她。

许星安被父亲打痛了，一个劲的说”我错了爸爸，我知道错了。”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难道是错在和弟弟一起玩了吗？

从那时，许星安就又不喜欢和弟弟一起玩了，但是弟弟总爱缠着她。

她很不情愿，但也没办法。

又一件事，许星安还记得小学三年级上册时，那年父母在自建一个两层楼的小平房，是拆了旧的木厨房之后建的，面积并不大。

那天爷爷奶奶都不在家，都出门了。

当时父母亲在楼上忙活砌砖头，让许星安看着弟弟与弟弟在旧房子里看电视。

电视还是那个四四方方的老式电视机，银灰色的，连着信号转播台。

那时许星安看着动画片入迷，电视声音放得挺大，加上父母亲砌砖的声音，许星安没注意到弟弟自己手脚并用的爬上楼梯去找父母亲。

而后许星安只听到重重“砰”的一声响，惊吓的她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赶紧跑过来看，入目是弟弟倒在血泊里。

当时许星安整个人都吓蒙了，呆呆傻站着一动也不动，眼睛也不会转了。

父母亲也跑下楼，母亲急急忙忙抱起弟弟，责备的语气脱口而出，冲她吼了一句：“不是叫你看好弟弟！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着！”

之后母亲小心的抱起弟弟，就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看着许星安，只是母亲双手在不停打颤。

父亲母亲很快带着弟弟离开家，去了医院，同时，也把她一个人给落在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