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抱臂倚在郡主府的门扉答应下来,约定好酉时三刻在郡主府外的大柳树下面等她。
今晚灯火游会的事情算是已经敲定,他却还赖在府里迟迟不肯走。
虞芮拿着一束新鲜红梅朝着谢随的方向拂了拂,斑斑抖落的红梅花瓣,如朱砂印在了谢随的玄衣之上。
面前男子身上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道“伤口”,她忍俊不禁掩着衣袖笑起来。
“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我这郡主府也是“闲人免进”,你既已经有了东西,还要来我这儿讨要什么。”
她指了指谢随折去的一枝独秀,摆出撵人的架势。
“我这儿已经没有东西能给你了,快走,快走。”
她佯装生气,尾音却是上扬的。
再多待一会儿,她压起的嘴角也要忍不住翘起来。
谢随迎面将她手里红梅的芊芊枝条的顶端握住,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虞芮就这么被谢随一根枝桠拉到了里屋,谢随将门关上,屋子里的光线也随之柔和起来。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外面说。”她轻蹙眉头嘟囔道,却未有任何阻止他的动作。
谢随关上门转过身,步步走近,她一眨眼儿的工夫,谢随已经与她呼吸可闻。
虞芮抗拒了一下,“这也太近了些,你到底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手上的红梅便朝着地面坠落。而她手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以指尖感受着枝条滑落的轨迹。
虞芮睁大了双眸,却不是因为什么可怕的事情。
谢随眉眼两侧略长的碎发勾勒过她的腮边,传来丝丝痒意。
对面浓长的眼睫正戏弄她的眼睛,仿佛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可是强烈的温润触觉又在无时不刻地提醒她。
谢随主动亲了她。
虞芮曾经以为按照谢随那副纯情的样子,若是哪天胆子突然大起来忍不住亲她的话,也该是蜻蜓点水的。
但这不过是她的设想罢了,实际上远远不同。
谢随的爱意来势汹汹又一发不可收拾,虞芮几度都喘不过气,被逼得红着脸叫停。
但是对面的人仿佛从来不知餍足,总是停下一阵子后又跃跃欲试。
不知过了多久,虞芮一只手撑在八角琉璃紫檀桌上,另一只手扶在谢随的肩头上企图拉开距离。
她有些急了,“等等——,谢随你今天很奇怪,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事情?”
难道谢随要和她说的事情,就是把她骗进来然后就地正法地亲一顿?
谢随看向她的目光丝毫不遮掩。
“对。”
直白地暴露出来此刻他对她的真实意图。
虞芮有些伤脑筋,红着脸指责道:“你还在守孝期知不知道?你知不知羞?”
她是真的后悔上次给谢随开过荤,这人如今便是半点儿素菜都不肯吃。
谢随听见低头沉默了阵。
虞芮刚放下心来,抬头,一股力道将她带去,唇便停在某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唇上传来温热的湿意之际,她听见两人的齿缝之间传来微弱沉闷的声音。
“我不知羞。”
虞芮闻言小脸红上加红,一时竟比那石榴籽颜色还要艳上几分。
谢随不放过她,她只能在谢随亲的正来劲的时候,偷偷伸出手绕到他的后背,爪几下解气。
等到谢随自己终于亲够了,松开掌掴她的大手,虞芮立即一把推开他,然后朝着门口的方向快速逃去。
她迈过房门的时候,脸上还浮着一层粉嫩粉嫩的颜色。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色,不禁吐槽谢随,简直没有章法!
“虞芮。”
谢随在背后唤她。她硬生生没敢回头看。
“怎么?”
“今夜见。”
谢随的话里含着知足的笑意,却吓得她差点迈错步子摔在门口。
此后,谢随一提起:“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虞芮便会下意识脚步虚浮。
踉踉跄跄走不稳,几乎成了应激反应,需要侍女扶着走才行。
是夜。
漆黑发蓝的天空上不停歇地绽放烟花。
时不时被点亮的夜空之下,是高处的酒楼茶坊。
晕黄的窗纸也挡不住里头笙歌曼舞的景象。
往日京城宽阔到能行走马车的道路,此时此刻是人头攒动。
虞芮和谢随并排走在青石砖铺就的天桥之上。桥下紧挨着变戏法、唱小曲还有猜谜的。
桥上风景正好,可以俯瞰整个游会盛景。
谢随正咬着一颗糖葫芦陪虞芮在此地吹风。方才他们也是从桥底下两侧的台阶挤上来的。
和桥下形成鲜明对比,桥上的人三三两两,也没有什么商贩。
除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发须花白的老爷爷,让谢随又尝到甜头。
今年元旦游会,有慕名从外地赶来的人。本来节日里人就容易聚成一团,今年更盛,似乎京城四通八达的街道上,到处挤满了人。
桥上风景是好,好到她能远眺到,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游会。
虞芮站在桥边伤感,“我还什么都没有买,我还没有买好看的头饰香囊,我还没有挑一盏最漂亮的纸灯,还没有猜灯谜赢彩头…”
“师云仪肯定早就猜去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谢随你别吃了你说句话。”
谢随在她拉拉扯扯之下,小心翼翼地保护手里的冰糖葫芦,虞芮越看那糖葫芦越不顺眼。
便一只手偷偷绕在谢随身后,撇过眼对准了悄声一举拿过来,然后单手揪起谢随到衣领子抱怨——
“你听没听见我说,我要来不及了。过了今晚,这一年的彩头就要被别人抢去了。”
谢随不顾那被抢走的糖葫芦,转头开始哄她。
虞芮微微勾起嘴角,计谋得逞。
其实她方才说的都不是最重要,关键是她给谢随准备的惊喜,就在那块位置上。
那块位置离宁府稍近,虞芮提前好久和宁雪琼打过商量,让她在元旦当夜留出一块,放花灯最好的地段。
虞芮指着她心心念念的那地方道:“谢随你知道那里是何处吗?”
谢随摇了摇头,虞芮提前知晓他不知道。
也是假定他不知情,才显得她的准备格外惊喜。
她有些心神向往,“那里是冼河,京城里的人都在传一个故事。”
相传,若是能与心爱之人在冼河上放花灯,必会得到神女庇佑,与心爱之人长厢厮守。
她愿与谢随长厢厮守。
虞芮为了继续保持神秘性,她将手搭在谢随扶在栏杆上的手,话题陡然直下。
“谢随,我见过你的前世。”
似乎对她说的话很是恐惧,她手下面的那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不适宜地往后缩了缩。
虞芮感受到,牵住,然后继续往下说:
“我见过你的前世。我是一个会不停穿梭各个时间的人,这不是我第一次停留在这个世界。”
“我知晓你过去一切,但是不妨碍我爱你。上一世,我曾经离开过你一段时间。我在你身边时,还将你养的好好的,让系统养了几年,却变成了世人口中的嗜血恶魔。”
“我的存在,是为了完成任务,维护书中世界秩序。我之前是一个对完成任务极其狂热爱好的人。”
“是因为我想回来,我想见你。”
谢随有些触动。
我想回来,我想见你。
在虞芮死后的漫长岁月,他也是这般想。
直到如今重生,故人重现。
“如果无法理解的话,就不要理解。反正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像我这样的一群人,为了特定的任务盲目地到处奔波,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混淆。”
虞芮无奈地笑了笑。
这似乎是上天对她当初肆无忌惮又为所欲为地使用「一梦了无痕」的惩罚。
他试着理解她,努力在脑海里去构设她的处境,随后问道:“完成任务,你会得到什么?”
虞芮仰起头来,盯着夜空繁星。
只记得完成一个任务后面还是有任务。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完成了多少个任务。
她的脑海里是曾经无垠无边的任务,答道:“我会得到积分。”
虞芮重新执起谢随的手,他的宽手掌宽阔又骨节分明,她的小手一下包不过来,只能尽力握着。
“我送你的吊坠便是用积分换来的,谢随,我本来就是厌倦完成任务,我只希望今后能和你,”
她用自己两只手将那只大手包裹起来。“在一起。”
虞芮眼眸诚挚,她特意略过了说到她的任务内容,那个“任务”会伤害到谢随。
她的记忆渐渐恢复,「一梦了无痕」对系统的屏蔽作用也会渐渐失效。
完不成任务总是会有惩罚的。
惩罚是客观存在的,无论她躲到哪里都逃不脱。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
自她选择放弃任务,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既然如此,为何不及时行乐?
谢随的手回握住她,将她彻彻底底涌入怀中,漫天灿烂的烟花掩着炮竹声阵阵。
一眨眼,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虞芮最后没能带谢随去冼河里头放花灯。
她的惊喜被元旦里的人群冲散了,他们根本来不及赶到宁府。
只是在桥上看着漫天繁星。似乎星星是他们放飞的花灯。
“新元快乐!”
“你也是。”
虞芮话音刚落,谢随便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可能有些东西是上天注定的,虞芮强求不来。
既然连老天爷都不肯眷顾于她,虞芮看了一眼系统面板,她面对命中该有的死亡,便也看得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