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嗯了一声,漫不经心,“你昨天不都听到了。”
薛堂本以为那只是哄众人的缓兵之计,没成想谢随会是动真格。
他们刚进入宛城地界便被伏击,还有心情放烟火?
谢随懒懒地掀开眼皮看着他,“今天所有人不着急走,一会儿我找几个人先跟我一起去宛城打听打听情况。”
薛堂心里直犯迷糊,真不知道谢随葫芦里卖什么药。
但是谢随的命令,他必须要服从。于是薛堂告退,出去准备他说的这两种材料。
谢随收拾好了帐篷内的摆设,便出去往士兵们早上操练的地方去。
他昨晚并没有睡好,导致今天神色恹恹的打不起来精神。
士兵们此时也已经操练完毕,挨在一起吃早饭,看到谢随从高大帐篷后面迈步而出时,一个个连饭都顾不上吃。
“大人,什么时候放焰火啊?”
“大人我们刚刚都看到了薛副官找人去拿硫磺和碳粉。”
“傻墩儿,焰火都是晚上放的,大人肯定是来找我们有什么正经事。”
谢随等他们都说完,才道:“谁想看焰火?”
话落,只有三个人齐刷刷站了起来。其他人神色之间有犹豫之色。
是觉得谢随的问题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万一是想惩罚他们之中人的圈套。
这三个人若谢随看得仔细,便不难发现正是昨天争论焰火的一老一小,还有当初夹在他们中间劝架的那个人。
只有三个人,谢随却并不感到意外。
他随手点了点这三人,“换件衣裳,一会儿跟我走。”
话语间并没有透露更多,而是充满了神秘。
被点了的三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比坐下的人还懵比。茫然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是谁。
瘦弱年轻小伙子姓秦,单字一个莫,稍年长的魁梧男子名为方大为,剩下那个被卷入这场纷争的可怜人叫范素。
换好普通百姓的麻布短衣后三个人浑浑噩噩地站在了一起。
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们肩并肩前往谢随帐篷中。
碰巧谢随正掀开帐门往外走,他定睛看了看这三人的装扮,铁憨憨老爹和他的傻大儿以及不算聪明的二儿子。
怎么都...愣愣的?给人一种心智不太健全的感觉。
三人互看了一眼,互相推搡,然后中间的铁憨憨老爹被挤了出来。
憨老爹,啊不是,方大为犹犹豫豫率先开口问道:“大人,您叫我们出来是要做什么?”
“带你们去放焰火的地方踩踩点。”谢随半开玩笑回答道。
秦莫从来没有听说过,放焰火也要踩点。
何况这里地势平坦开阔,遍地都适合放焰火。“大人,我们就在这里放不行吗?”
方大为给了他一个耳刮子,“放屁,在这儿放我们不都暴露了!”
那在哪里放焰火是最安全之所?
谢随正面解了疑惑,“我们去宛都放。”
……
他们四个人和路上碰见的老伯伯借了一辆牛车。
老伯伯原先要进城去探望他刚刚生下大孙儿的女儿,将她接回来。
半路却被尖刺扎住了脚,动弹不得。
直到谢随他们一行人出现,解救了老伯伯,因此获得了乘坐老伯伯舍不得坐的牛车的资格。
老伯伯慢悠悠驾着牛车,和后面四个人闲聊:“看你们不像是宛都本地人,你们进城来干什么。”
“放…焰火。”
方大为口直心快道,说完之后急的闭上了嘴,但好在老伯伯并没有怀疑。
“那可是个稀罕玩意儿,但是自从有外人袭击宛城之后,安大人便加强了警戒,你们想进城难了…”
“不过我王老三和守卫多少有点交情,看在你们救了我的份上,到时候就说是我的远房亲戚,来看我大外孙的就行。”
谢随一行人连忙对老伯伯表达感谢。
感谢之余,他们也不难从老伯伯的口气中发觉,他口中的安大人便是这次叛贼头目。
奇怪的一点是,老伯伯说出安大人时,语气似乎是褒扬的。
“王大伯,宛城不是南阳王的领地吗?这位安大人是谁?”
王大伯只以为他们是普通的外地人。
“王上病恙了,现在都是安大人里里外外忙活。这听说,王上在京住惯了的世子不愿意回来照顾,安大人没有办法,只能替世子殿下尽孝道。”
这话一出,其余三个人不免多看了看装扮朴素的谢随。
谢随不以为意,继续追问道:“安大人出现以后,还能看得到王上吗?”
老人咂摸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这倒是…还真的没见过王上,可能是因为我不常在城中住罢。”
谢随沉默不语,没再往下问。
由于王大伯的缘故,他们顺利通过了守卫的检查,进入宛城地界。
一路上的街道只有三三两两的寻常百姓的身影,多的是巡逻的士兵。
王大伯的牛车载着他们四人路过,等走远了才在一个拐角处停下牛车,指了指自己的牛,“你们要去哪儿放焰火?我送你们过去。”
谢随一行人颇自觉地下了车,和王大伯道别,“王大伯,最近不太平,您也多注意少出门。”
王大爷摆了摆手,提醒道:“我记得往前面左拐有个卖焰火的铺子。”然
后便驾着牛车拐进另一条道路。
王大爷所说的焰火铺子在一个大酒楼的对面,谢随一行人刚踏进去门槛,便被店家拿着苕帚赶了出来。
“焰火已经被安大人买下了,我们不卖了。”
差点被一扫帚绊倒,频频往后退,方大为忿忿道:“不卖就不卖,咋还撵人。”
后面紧赶着被方大为踩了一脚,秦莫:“痛痛痛!!!”
方大为撒开了右脚,范素:“看一下你另一只脚,谢谢。”
还怪有礼貌…方大为转念低头看去,只见他两边一人一只脚踩着,跟踩高跷似的。
三个人吃了闭门羹。
此时才发现,谢随不在了。
四顾张望,在他们身后的酒楼前,谢随正在和酒楼的店小二站在一起。
“今日安大人会光顾我们这里,晚上还要亲自放焰火庆祝,到时候满城的兵官都会来,很是热闹,客官,我们这里可是能看到整场焰火的最佳地点,现在不买时不待人呐……”
“这里,三楼可是最佳观景台,只要…三十两银子。”
谢随假意谈和,“三十两一个房间?”
“三十两一位,客官,哪能那么便宜,您跟我开玩笑呢。”店小二赔着笑脸。
此时方大为三个人走了过来,谢随趁机说:“那边还有我三个兄弟,一百二十两银子,我拿不出这么多钱。”
谢随一副只有三十两多了没有的态度,让店小二破了防。
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他妥协了。
“行吧行吧,这要让管家知道了可是要打死我,你们千万别说出去。”
宛城最近戒严,客源大大减少,他的薪酬也一降再降,不然他才不会冒险昧下这三十两银子。
今日安大人包了场,但是他带的人明显用不了那么多房间。
剩余的一些房间,他们这些人便可以偷偷做一些手脚,这三十两可是纯利润的!
“走吧,我带你们上去。”
店小二带着他们四人没有从正门进,而是从后面绕过去,后面二楼的墙上搭着一绳梯,他上前先扯了扯,感觉到有人在拉,才转过身说:“客官,从这儿进。”
谢随等人默契地没什么异议,通过绳梯上了二楼,然后兜了一会儿圈子,趁没人的时候上楼梯三楼。
店小二给他们的位置十分偏僻,在走廊尽头。
穿过走廊的时候,听到一阵儿觥筹交错的喝酒声,店小二提醒道:“那是安大人的房间,客官须仔细些,莫出了动静,安大人脾气不好。”
“知道了。”几人听进去了点点头。
到达房间后,店小二反复嘱咐他们要安静,直到四人耳朵磨茧子才肯放过。
“四位客官,我半个时辰来一次,有什么需要和我说,千万不要出门。”
看来这三十两也没那么好赚。
店小二前脚刚走,谢随后面便提出来:“得找个人回去。”
“通知薛副官,将硫磺和碳粉带来,其余人在宛城附近埋伏,焰火为令,见到焰火便往里冲。”
听到这话,三个人面面相觑,好不容易来到这儿,谁都不想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谢随:“要不然我去?”
“不不不,怎么能让大人去…”方大为接过话茬,看了看低头的两个人,“要不就——”
“让范素去。”
范素听见自己的名字,诧异地抬起了头,正好与谢随的目光对上。
“范素跑得快,通知肯定到位!”方大为解释道。
范素嘟囔:“打饭的时候你次次跑在我前头……”
方大为嘿嘿了两声,“我也就那时候跑得快。”
谢随沉吟了片刻,钦点,“那就范素去。”
……
范素离开以后,谢随和剩下的两个人便待在屋子里。
店小二半个时辰查一次房,他们便也没有出去,若是问起范素,统一口径是肚子疼去如厕了。
屋子里没点灯,光线昏暗,还有点灰尘气的闷。
待在里面时间一长让人感觉压抑,谢随移步推开了窗,新鲜冷冽空气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隔着许多窗户之外的声音,“秋风冷啊,安大人要不要把窗关上?”
谢随朝声音那边看去,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的侧颜完全暴露在谢随的视线之下,他当即便认了出来——这个不知名的人,上一世亲手毒死了虞芮。
那人似乎在眺望远处的美景,“今夜有好戏可看,莫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