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外,一袭薄衫岱色的二八女子袅袅婷婷走来,她略带刻意扫过全场一眼后,除了虞芮,满院的侍女们皆朝着她请安。
“大夫人好。”
满院这齐刷刷的一声,也让其他人都停止了动作,转头看去。
众人目光注视下,“都起来罢。”
大夫人才弯了弯嘴角,显示她心情还不错,施施然往前走。
待走到虞沈面前时,
“我说,沈兄弟这是怎么了?”大夫人双目间讶色跃动,细眉一拧。
“是谁把小沈打的,成这副样子?嘶,看着就心疼人。”
虞芮却一眼看穿了大夫人的假模假样。
双手抱立,一副看好戏样子,“大夫人当真不知情?”
大夫人愕然盯着虞芮,以手比划着道:“哎哟哟,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难不成,你怀疑是我指使的?你对我有成见可就算了,乱不能血口喷人!”
“冤枉我是小事,小沈的伤可要紧的,来来来,小沈快过来,到姑母这来,带你去包扎一下。”
大夫人说着便要带着虞沈离开这里。
刚刚被虞芮五花大绑的几个人此刻也被解开,要跟上大夫人的步伐偷偷溜走。
“等等。”
“大夫人不要这个了吗?”
虞芮从丫鬟手上拎起被黑布包裹的玉尊。
虽然布料包得严实,却还可隐隐绰绰看出四四方方的样子。
还未等大夫人有所动作,虞芮便示意玉钏和鸳鸯堵住了门。
“你的手下可都是,什么都招了...”
说完,虞芮回敬大夫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这里面的东西可是我与表哥在外面赌坊所得,大夫人既然这么好奇,不如我们一起去祖母面前说道说道...”
“大夫人莫不是和赌坊有什么私下联系?我得提醒一下大夫人,这种事在京城一查一个准...”
她此时的笑意直逼宣音婉眼前,似是一种隐在的威胁。
宣音婉的脸色微不可察动了动。
“说什么,我不知道你手里是什么,莫名其妙!”大夫人一扬手,躲开了虞芮的眼神攻击。
虞芮暂时占了上风,她继续道:“不过是诈大夫人一句,既然和大夫人无关,那大夫人请回罢,毕竟呀,小狗可不能捉小老鼠。”
她适时蹙眉,满脸不解。
半晌反应过来,这是在明晃晃地骂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大夫人当然听出来了虞芮话里的意思,气得脸色涨红。
手渐渐握成了拳又慢慢松开,指节也因过度用力变得粉红一片。
此刻大夫人脸上像是打翻了颜料的画板,七荤八素的,精彩极了。
她气是气在,明明是虞侯爷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进来的正房。
在府里都是她给别人眼色看,什么时候轮到他人对自己说半句不字。
更何况虞芮这个小崽子还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她却次次跌进阴沟里翻船,除了这小妮子确实有点本事,还不是因为老夫人。
老夫人刚刚因为虞芮对老爷发了一通气,此时确不是惹她的时候。
本来想趁着老夫人离开,设计这小妮子永远翻不了身,谁知道老夫人提前回来,现在还要受这份窝囊气。
大夫人撇了撇嘴,正愁气没处撒呢,一眼看到地上跪着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蛋。
自是没好气:“看什么看,还不快滚!”不复往日端着的贤淑大方。
几个下人腿直哆嗦,踉踉跄跄连爬带滚地离开了众人视线。
下人们走后,大夫人冷眼看向虞芮,“芮儿翅膀大了,底气硬了倒是,”
她哼了几声,“且走着瞧!”
撂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甚至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上一秒。
大夫人离开后,虞芮便把玉尊物归原主,并安排人为他上药。
在上药的过程中,虞沈道出了事情的经过缘由,和虞芮猜的大差不差。
大夫人在府里的眼线发现玉尊在虞沈手里,于是派人去偷回来,但是中途被虞沈发现,那些人而从胆边生便明抢。
虞沈两拳难敌四手,迫不得已只能逃进虞芮的院子里。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众人都有目共睹了。
接过失而复得的玉尊,虞沈感概万千:“真不知要如何感谢你...我一个做哥哥的,还需要你来保护。”
“说什么呢,都是我爹的错,太宠她了,要不然她能这么无法无天,”
她看着桌子上虞沈手背的擦伤。
目光落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沈哥哥,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钱?”
“我还真有事想请你帮忙。”
“就是我想买个东西送给...太后,但有点贵,我还差些钱。”
虞沈闻言皱了皱眉头,“我上任不足一年半,手里的积蓄还真不多,不过我有很多同僚,你差多少?”
“还差...大概三百两罢。”虞芮不想太为难他,想来直接拒绝不好,只能试探性地说出一个数字。
他沉吟片刻,“应该是能借出来的,这样罢,过几日我给你。”
虞沈这么痛快,出乎了虞芮的意料,“那、那就多谢了...”
“客气什么,应该的。”虞沈不好意思地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
虞沈的伤需要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虞芮便让人将她这里的药通通给他也备了一份。
那九阳玉尊也决定暂时由她保管,防止大夫人再出其不意。
时间很快一天天过去,虞芮手里有了宁雪琼送来的六百两银票和虞沈东凑西拼而来的三百两。
加上这些,虞芮还是达不到拍下阴佩的最低价。因此也总是愁着小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姐,要不您还是出去走走散散心?”玉钏提议道。
“对啊,小姐,您好几天没出过门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应该出去走走。”鸳鸯也帮着搭腔。
虞芮仍然一无所动。
“小姐,你看你这几天心情不通畅,脸色都变黄暗淡了许多...”
明珠一言掷地,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忙凑到铜花镜前左扭扭、右看看,“有吗?有吗?”
看着自家小姐闭月般的容颜,三个丫鬟不约而同做了善意的谎言,一致点头。
“那不行,走!出去走走,换个心情。”
她确实相信了她们的话,出行时脸上戴着透气月白面巾,配以珍珠、贝珠的裸色面帘,还有同色耳饰。
发髻是随意的盘了一个双髻,簪以珍珠排插,再搭配上浅粉纱衣裙,整的一个就是活泼好动的豆蔻少女。
整完了之后,虞芮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便动身上街。
此时此刻,熙熙攘攘的京城大街上。
一位装束如墨色染就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个戴椎帽的小跟班,朝着京城内沿往里走。
走着走着,他身后的小跟班便跟不动,滴溜圆的眼睛直直盯着‘刘记面馆’的招牌。
谢随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眼睛往后一瞥,便看到了那边哈喇子乱流的‘人’。
他有些嫌恶,却还是递上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等那人擦完口水后,向面馆老板要了一碗阳春面。
细白的面条在油水中荡漾,香油热气腾腾,惹得小跟班用力嗅了嗅鼻子,然后抬眼小心翼翼看向谢随,
“恩公,我能吃吗?”
“嗯。”
谢随刚应下,她便摘下椎帽,大口朵颐了起来,不一会儿一碗面条下肚。
“恩公,面条真香!”
她咂了咂嘴,似乎要将嘴里的味道都吃干净。
吃了点东西,她比之前明显好动了起来,“这就是恩公的家?”
“怪不得恩公一打完就要提前回来,这么繁华的地方。”
谢随淡淡撇了她一眼,似乎在怪她多嘴。
那小跟班似乎意识到什么,也立刻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谢随认为自己已经对她够仁至义尽。
她唤秋叶,是他曾经的手下燕罗。
没想到她还没成为闻风丧胆的鬼刹头燕罗之前,是这副鬼样子。
像带孩子一样,
从宛都到京城一路,他确实受够了。
谢随留下一点银子,道,“你这么喜欢吃面,便留在这里当学徒,没出师之前不要来烦我。”
“也算是为你谋个一技之长。”
毕竟上辈子燕罗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而这一世他又不想杀人了。
还是尽快让她有个以后谋生的路子,不至于饿死。
也算是他这个前老板对她的关照。
秋叶认真点了点头,“恩公,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到时候请恩公和恩公夫人来我面馆里吃面哦——”
谢随提步刚想走,却因这句话顿住,“夫人?”
秋叶笑嘻嘻,“就是恩公梦里常念叨的那位女子呀,恩公还在梦里说...”
谢随适时止住了秋叶的声穴。
差一点,他的一世英明就要毁于人前。
秋叶仍一脸不解,直到有一双嫩白如玉的小手搭上了她的肩。
“你说,你们恩公梦里还说什么?”
柔柔弱弱的女声伴随着好闻的花香味儿。
秋叶一见她,便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画...画画,恩公画上的仙女下凡了!
她说不出话,但看到谢随脸上的神情,便更加笃定眼前一尘不染的仙子便是恩公夫人。
而她一身灰扑扑的。
早上起来她还没洗脸,脸上还有昨日里摔到泥地里的泥巴。
谢随此时解开了她的声穴,感觉能发出声音之后,她拜倒在虞芮的百褶裙下。
“弟子秋叶,见过恩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