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后又过了好几日,到了朝廷收税和各地上供年礼的日子,官差在里正的带领下,到齐家村的各家各户去收缴田税和人头税。
岑应和刘娘子正在秦家堂屋里做里衣、纳鞋底,秦芳和柯姐儿则在一边玩。炭盆里的火燃得旺,隐隐约约传来火花的噼啪声。
刘娘子咬断丝线,“往年不都是里正带着人下来收的么,今年怎么官差也来了。”
岑应纳着鞋,总觉得今日村子里的氛围不太好,“总感觉今日村子里有些吵嚷。”不是那种孩童的嬉笑和大人的闲话声,而且那种争吵声。
刘娘子又逢两针,“是啊,老李吃了午饭就出门看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这心啊总觉得不太安宁。”
岑应还没来得及答话,李谓就从外边进来了,“大柳人呢,怎么不在家?”
“他上山拾柴去了,还没回来,李哥找他什么事?”岑应将纳里一半的鞋底放在一旁,站起身来。
李谓眉头紧皱,“今年的人税抬高了两成,村里许多人都闹起来了,想拒交。那些个官差被闹得烦了,行事不是很客气,甚至还绑了几个人,挨家挨户去示威。”
“怎还绑人了?”刘娘子大惊,这事还是头一次。
“是,那些被绑的人家见了,连忙说要交钱,那些官差钱收了就是不放人,说什么时候把全村的钱收齐了,就什么时候放人。”李谓觉得这已经不是仅仅给个教训的程度了,简直是在羞辱人。
刘娘子骇得捂住胸口,觉得这些官差简直过分,但也没说什么话,避免隔墙有耳。
“只要我们老实将钱交了,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岑应没想到今日会发生这种事。
“这些官差如此凶,还是得有个汉子在场来,免得受了欺负。”刘娘子吩咐李谓,“老李你到家去取钱,然后就在门口等着,等那些官爷到了就把他们请这来,我们一齐在这交税钱。”
“好、好,我这就去。”
“多谢嫂子了。”岑应自是知道刘娘子的心意。
“嗐,没什么。柯儿,跟芳姐儿去她房间玩,阿娘叫你们了再出来。”刘娘子觉得孩子还是不要在场较好,免得孩童无知冲撞了这些官吏。
“对,芳儿带柯姐儿回房间去,拿些糕饼玩累了吃。”
秦芳听了点点头,在哪玩都是玩,就带了柯姐儿到房间去了。
将孩子们唤进房里,也没什么心情绣衣服做鞋了,岑应是今年才到齐家村来的,于是他就问刘娘子,“嫂子,往日的人头税是多少?”
刘娘子叹了口气,“不再到处打仗后,按地方算,我们这五十往上的老人交二十五文,十六岁往上、五十往下的要四十五文,十六岁以下就交十五文。”
“这么多?”这是岑应没想到,要是家里人多,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怎么不是呢,听说有些地方,一人才交个几文钱,还时不时会免掉。”刘娘子也愁得不行,“近阕州就是这点不太好,人头税太高了,虽然比那边低些,但也有许多人难以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明明好几年都是收那么多,怎的今年就加收了……”
“加了也得交,只希望明年能少收些吧。”岑应坐在凳子上伸了伸腿,拿起鞋继续纳起来。
刘娘子也缝起衣裳来,“但愿吧。”
又过了许久,久到秦芳她们都把糕点吃完了,忍不住口渴跑到堂屋来喝水时,官差们到了。岑应轻拍两个小丫头,让她们回房去,两个丫头双手握着茶杯边喝边往房间里跑。
两个官差握着刀,身后出了里正和李谓外,还有五个人,他们被绑住了双手,用绳子捆成了一串,岑应和刘娘子尽量不去看他们。
其中一个官差握着刀问,“人都在这了?”
李谓上前两步,“回大人的,我们两家都是两个大人一个孩子,这位夫郎的郎君上山去了,两个孩子也许是到别处去玩了。”
官差不言语,里正在旁边开口,“大人,他说的是真的,没扯谎话。”
岑应倒了两杯茶水递给他们,“大人们先喝茶歇歇脚,我这就到房里去将税钱取来。”
那官差冷哼一声,走到凳子上坐下,又把刀搁在桌子上,才接过茶。岑应不敢耽搁,连忙到屋里取钱,将该交的钱数了后,又特意包了二十文进去。
岑应将鼓鼓的钱袋递给其中一个官差,“大人,这是我们该交的人税一百二十六文,田税二百一十文,您点点。”
李谓见了,也忙将自己家该交的税钱奉上。那官差见两个钱袋里特意包出来的钱,心里颇满意,将钱点了又对了对田册,确定够数了也不多做为难,带着人往下一户去了。
将人送走,岑应松了口钱,真是怕这些当官的,虽然不算是朝廷授命的官,但他们这些小百姓见了还是会紧张,尤其是见着那把刀。
将柯姐儿唤出来,岑应又再次谢了李谓和刘娘子,这才回屋准备晚饭。
等秦松柳回来了,岑应同他说了这事后,他也是一脸地担心。二人心里总有个猜测,但都不敢说,怕说出来,就成了真。
比起众多百姓来,那些做生意的商人才是真的乱了起来。
原本规定的大商税二成、中商税一成、小商以及达不到小商线的商贩不用交商税。今年重新划分后,大商税五成、中商税三成,小商税一成。
此政令一出,大大小小的商人都乱了起来,尤其是阕州一带,许多地方的官府大门甚至都被砸了。本以为民愤如此之重,朝廷会收回成命,没想到皇帝直接派兵下来,抗命者抄没家产、服三年徭役,屡次反抗者,就地斩杀,其家眷贬为奴。
这下大家不想交也不得不交了,都说士农工商、士农工商,谁曾想商人的地位能贱成这样。
有个别小商想隐瞒收入,好让自己不用交那一成税,这对官府来说可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随便查了几个抄没家产、送去服役,即震慑了各种商人,又不用得罪那些个大商、中商,真是一举两得。
岑应知道这事时已经是好几日后了,吓得他赶紧拉着秦松柳去算算自己有没有超出小商的线。两人掰扯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将数目算了出来,差了一两银子多。
岑应按按太阳穴,只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你打猎赚得比我多多了,却因为算在农户之列,而不用交商税,这规定到底是怎么划分的……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打猎算了,不是做什么生意了。”
“可以不去做生意,但打猎不行。”秦松柳想也不想就拒绝。
闻言,岑应的嘴都能吊油瓶了,“怎么,嫌我不会打猎,拖你后腿呀。”
秦松柳一把捏住岑应的鸭子嘴,“小没良心的,我是恨不得去哪里就把你带到哪里,只是山上哪来的地方给你住,我可舍不得你睡树上。”
岑应挥开秦松柳的手,“啊,你就睡树上啊,我还以为你会睡山洞里呢。”
“如果没打到什么野物会睡山洞里,但野物多了睡山洞就不安全,有些野兽嗅到气味会半夜摸进来。”秦松柳说着手又不老实了,这里捏一下那里揉一下,把岑应才升起来的心疼之意给捏散了。
……
关于税收,受到波及的人还在为这事烦恼,波及之外的人谈论、担心一两天也就过去了,该生活还是得生活的。
而岑应他们则属于后者,每日依旧为准备到来的年节做准备,毕竟今年对岑应和秦松柳来说,是新开始后的第一个新年。
岑应和秦松柳每日晨时上山拾柴,又去捡好些野菜和菌子回家晒干,好让冬日又多一道菜吃。
又抽空把岑应买的那块地翻了,天气冷下来后地里已经不怎么长菜了,需要把埋在地里菜根挖出来,把地翻了一遍,开春时才好种。两人拿着锄头干了整一日,才勉勉强强把地修整好。
就这么忙忙碌碌着,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岑应最后点了一遍家里的东西,再三确认要补些什么,才和秦松柳带着秦芳往县城去。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打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岑应给自己裹得厚厚的,打算一会坐在车上晒太阳。
出发前秦松柳还特意确认了下岑应有没有穿上那件熊皮袄,岑应主动掀开衣服的一角,像只小球一样站在秦松柳面前,“穿啦、穿啦,芳儿也穿啦。”说着又来扒秦松柳的衣服,“我们都穿了,就你没穿,你也要穿的。”
秦松柳摸摸鼻子,没想到被发现了,“我觉得有些热……”可看到岑应脸上的表情后,秦松柳立刻改口,“我这就去。”
等换好了衣服,岑应才满意,将手揣进兔毛手捂里,冬天就是要暖乎乎的才对嘛。
紧赶慢赶到了县城中,街道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闹,不仅不少商铺没开门,连摆摊的小贩也少了许多,一路看过去,还有几间商铺上贴了官府的封条。
岑应没想到商税的影响力如此之大,将这些情形看在眼里,不知道街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热闹起来。
街上的气氛不太好,岑应就没有带着秦芳多逛,补齐了所需的东西后,又去买了不少米粮和孩子喜欢的零嘴什么的,将板车堆得满了就回家去了。
秦松柳在前边赶车,岑应坐在后边看着有些萧瑟的街道发呆,直到出了城看不见了那些情景了,才收回注意力。
还有最后一章
以后都是没空就隔两日一更,闲一点就多更,爱你们[彩虹屁]
下次更新的话按3号更新的算就是6号更新,以后两日一更都是这么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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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加税